失礼,太失礼了。

他舒展王袍,骨子里的高贵让他依然像是安坐龙椅之上,一旁的清妧却已经盘起了腿,将灯笼放在身边。

“怎么样?”清妧问。

此座宫殿很高,往前可以看到座座华美的宫殿依次林立,渐渐与夜空相接。

燕晗望着远方,心情变得疏阔许多,但还是客观评价道:“风有些大。”

清妧扑哧一笑。

“你不觉得在屋顶很自在吗?只有在这里,可以脱离宫规的束缚,摆脱无处不在的随从。”

燕晗似笑非笑。

“孤是君王,你所谓的宫规与随从,是孤的意志;孤本身,便是这王宫的化身,何来束缚?”

月色下的君王看起来不再高不可攀,却依然拒人于千里之外。

清妧严肃地看着他,而燕晗笑容慵懒和煦,神情丝毫不见波动。

半晌后,清妧甜甜一笑:“其实观星台是比屋顶好许多,可我不反着说,怎么能给王兄留下特别的印象呢?”

燕晗懒懒道:“据孤所知,王妹与国师感情甚笃,这话委实有些让孤迷惑。”

“我与师叔,过去的确感情甚笃,”清妧毫不避讳,磊落大方,“未来的日子里,我想成为王兄特别的人。”

燕晗面色古怪,身子往后倾了倾。据李东回禀,她与容泽直到入宫都和睦恩爱,才过几天就移情别恋了?

“你们修仙之人,都如此……”燕晗斟酌片刻,挑了个委婉的说法,“拿得起放得下?”

话不能这么说。

清妧不好意思坏了天下修士的名声,她想想至今不愿见她的容泽,老老实实把错揽回自己身上。

“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做过几回人渣呢?”

燕晗一愣,忍不住笑出声:“王妹渣过了国师,这是想来渣孤了?”

玄晨宫前,容泽遣散护送的宫人,转身步入玄晨宫。

转过宫中的低矮花丛时,他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往远处一望,便看到了远处宫殿上,并肩而坐的两个人。

他们身旁只放了一盏小灯笼,几乎一起融于夜色,可怪就怪明耀境的修士视力太好,只一眼便认出了他们。

稍动灵力,甚至可以听到他们的说笑声。

“跟着自己的心走不好么,不管对国师还是对王兄,清妧总是诚实的。”

清妧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澈动听。

“呵,你倒是理直气壮。”燕晗的声音有些奇异,“孤从没见过你这般女子,便是那些同样送往宗门修炼过的贵女们,也无人说过这样的话。”

“王兄心动了吗?”

“你想得倒美。”

两人的说笑还在继续,容泽却再也听不下去,狼狈地收回灵力。

他双手紧紧攥起,脑海中突然闪过母亲杀死父亲时,那狰狞可怖的面貌,忍不住轻声嗤笑。

原来爱这种东西,给出去了,真的无法想收就收。

即便知道对方薄情,也依然想要得到。

爱而不得,便会让人产生毁灭的欲望。

……

他竟理解了疯子的想法。

第29章 你没有心

容泽去了楚国最南边的淮南郡,走了几日清妧才知道,还是从刚到楚国的幼林口中得知。

幼林常年为容泽守着静安居,乍一出来,看什么都觉得兴奋,却还要端着仙尊身旁小圣侍的架子,直到见到清妧才露出几分亲昵之态。

“清妧师姐。”幼林行礼。

清妧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尊者送五蕴玄铁,”幼林拿起储物袋扬了扬,“但是听说尊者去淮南郡了,我便在王宫稍住几日,等把玄铁交给尊者再走。”

清妧惊叹:“师叔还有五蕴玄铁?”他当时送了一块给师父剑霄,竟然还能有一块,这么财大气粗的么。

幼林摇摇头,一脸语重心长地对她道:“师叔自然只有一块五蕴玄铁。他知道以剑霄长老对玄铁的重视,定然纠结许久都想不好要为你造一把怎样的剑,便让我将玄铁要来,他亲自为你造。”

他们家高高在上的尊者到底折在了清妧手中。

幼林不禁感慨。

他没注意到清妧瞬间僵硬的脸色,老气横秋地叮嘱她。

“尊者面上冷,待人却是极好的,师姐一定也要好好待尊者。他的苦痛从来不说,还会故意瞒着旁人,师姐要多关心他才行。”

清妧扯起一个苍白的假笑。

“师弟啊,师叔可能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们已经分开了。”

幼林:“……?”

他看着清妧,像是完全没能理解清妧的意思。

清妧拍拍他的肩膀:“玄铁你还是别拿到他老人家面前了,省得他看了心烦。”

幼林凝眉想了想,突然变得有些着急:“难不成淮南郡有什么惊天的怪物?师叔不是那样出尔反尔的人,既答应了你,就不会轻易抛弃你,定是要以身赴死了!”

清妧:“……”

“不好意思,是我抛弃了师叔。”

幼林先是不可思议,再后来,就如同他家仙尊般不理她了。

清妧委实无奈,只能等他们自己消气。

她这些日子没闲着,各种赏花宴、吟诗宴、修仙同好宴接连不断,三不五时还要去太后那里请个安,帮她挑选一下寿宴上要用的物件。

连去燕晗面前多联系下感情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令她比较欣慰的是,几次“偶遇”之后,落情簪上的第二片花瓣也开始隐隐泛红了。

男人真的很容易被“特别”二字打动。

从太后那里回来,清妧刚要进玄晨宫,两个宫人便端着一个碧玉托盘上前行礼。

“参见公主。”

托盘上是两个小巧的八宝鎏金酒壶。

她与燕晗在屋顶上闲扯时,曾说过自己喜欢喝酒。恰巧属地使臣上贡了几壶好酒,燕晗想到了她,便特地找人来给她送两壶。

清妧心里甜滋滋的,端着托盘往回走的时候还有几分小得意。只是得意着一转身,她便对上了幼林怨妇般的眼神。

清妧:“……”

没等她说什么,幼林把头一扭便进了另一座偏殿。

浑身上下都在说“我不听我不听”。

清妧:“……”

为什么幼林的反应,好像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她只是平平无奇地分了个手而已。

清妧摇摇头,抱着托盘回到属于自己的偏殿。

她喜欢喝酒是真的,她喜欢微醺时那种醉人的感觉。只是她酒量差,喝了酒之后又太过耿直,问什么说什么,在天界时被月老骗去了不少私房钱。下凡之后,她担心自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因而有酒的场合从来都是假嘬。

而今晚……

太后试了一□□服,说累了想早点休息;燕晗在前朝设宴接待各国使节,都不会召见她。除了他们俩,其他人都不敢轻易来玄晨宫打扰。

清妧的目光扫向那两瓶酒,内心跃跃欲试。

她自己在这殿中偷偷喝,喝醉了也没人知道,更不会吐露什么秘密。

那就来点?

清妧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浅尝一口,入口清甜绵长,还有淡淡的回甘。

确实是好酒。

清妧喝了一杯,忍不住再来一杯。

她打开殿中的窗户,对着窗外的明月喝。

“干杯,明月送我酒,我便敬明月!”

喝了两杯,她又觉得离明月有点远,便从窗户翻出去,来到院中,想要与月亮更近些。

夜色微凉,月光莹莹洒在地上。

清妧心情很好,索性扔了酒杯,抱着酒壶与院中一草一木对话,后退时却突然一个趔趄,撞进了一个冷硬的怀抱。

清妧抬头。

月光下,容泽俊美的脸庞散发着莹白光辉,月余不见,他竟又好看了一些,气质也比以前更胜,整个人清冷凌厉,像是能把身边的人割伤。

清妧却一点也不怕,反而直接伸手环住他劲瘦的腰。

“花花回来啦。”

容泽凝视她片刻,抓着她的手腕,一把将人从怀里扯出来:“什么花,你又在搞什么?”

“嗯?雪莲花啊……”清妧迷迷糊糊看着他,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哦,我们结束了。”

容泽眸色沉沉,没什么表情地看她在原地感慨惋惜。

“可惜……还没回去呢……”

他不知道清妧在惋惜些什么,明明她在抛下他的时候,走得很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