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瑄叹了口气,道:“可惜只是个侧妃,穿不了建安王正妃才能穿的祎袍。”

这时,铃兰进来道:“姑娘,淮阴王殿下代建安王殿下前来接亲了,姑娘该出去了。”

淮阴王接亲?可真是好大的排面。

秦瑄放下眉黛,从容不迫的拿起妆台上的红纸,放到唇边,抿了抿,然后接过一旁的嬷嬷递过来的却羽扇,道:“知道了。”

前面锣鼓升天,鞭炮声不绝于耳,满堂高座,却明显是物是人非了。

秦瑄站在秦无厌和秦家祖母面前,道:“瑄儿今日拜别祖母和父亲,愿祖母和父亲身体常健。”

秦无厌道:“瑄儿,趁如今还有回旋的余地,你可要仔细想好了。”

秦瑄笑道:“父亲,您放心,我不会后悔的。”我可把我的前程都赌在秦落身上了,只要是她看好的,我都要。

乌云蔽日,却始终不见下雨的迹象。

傍晚,建安王府。

秦瑄看着站在她面前,戴着一块镂兰銮金面具的“独孤叡”。

清镜殿内烛光摇曳,秦瑄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

秦瑄冷冷的盯着面前这个紧张不安的所谓‘建安王’,冷冷地喝道:“把你脸上的面具给我摘下来!”

她倒是想看看面前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此人与建安王一举一动相差甚远,她一进建安王府,看到这个所谓的“建安王”,便一眼认出这是个假的。

“建安王”战战兢兢地将自己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这哪里是什么建安王,明明就是一个面容还算清秀的小内侍,穿着建安王的婚服,戴着面具,在假扮建安王。

秦瑄冷冷的问他:“你是谁?为何假扮建安王殿下?殿下去哪了?”

小内侍一脸惊慌失措的低着头,道:“回禀侧妃,奴才元禄,是殿下让奴才假扮成他的样子,奴才……也不知道殿下哪去了。”

秦瑄听得是怒火中烧,泪水像穿了线的珠子,不停地从脸颊滚落,恨意在她心里生根发芽,独孤叡,让你娶我就有那么勉为其难吗?以至于让一个小内侍来羞辱于我!

昨日,她接到东亭王的飞鸽传书,说是皇宫今日有变,此时建安王不在府中,她能想到的,就只有皇宫了。

秦瑄丢下却羽扇,提起裙摆,就夺门而出。

小内侍元禄连忙唤道:“唉,侧妃,您去哪儿……”然后嘟囔道:“早就跟殿下说了的,会被认出来,殿下还不信。”算了,还是去告诉总管,看侧妃的事怎么办吧。

“嘎——嘎——”

斜阳从乌云中透出一片血色,黑泱泱的鸟雀三五成群的扑腾着翅膀,不敢多作停留,掠枝飞向了天际。

独孤叡带人在后面阻杀追他们的金吾卫,秦落拉着气喘吁吁的蓼兰不停朝前面的甬道跑去。

蓼兰一边拼命跑,一边断断续续的道:“姑娘……姑娘,我跑不动了……”

秦落握紧了手中的剑,边跑边对蓼兰道:“蓼兰,不要放弃,前面有人接应我们,我们很快就可以骑马冲出宫门,只要离开了这里,什么都好了,蓼兰……”

后面的独孤叡在一边赶上他们,一边且战且退,这时,秦落突然刹住了脚步,紧紧地目视着前方。

“哎哟!”蓼兰一时没刹住,一头撞在了秦落背上,一时顾不得那么多,见秦落突然停下来不跑了,蓼兰疑惑问道:“姑娘,怎么了?”

“……”秦落紧绷着身体,嘴唇抿成一条线,双眉紧锁,只目视着前方,没有说话。

☆、山河破碎(二)

厚重的宫门被金吾卫慢慢地推开了,这时,已经赶上来的独孤叡也停住了脚步,看着前方静默不语。

突然,从城楼各处冒出了正搭弓拉箭对准了他们的禁军。

四面八方,前后包抄。

所谓是真正的碧落无门,黄泉无路。

他们,走不了了。

东亭王独孤烁站在城楼上,往下看了看,然后对隐藏在禁军后的秦瑄道:“怎么样?建安王妃,本王没骗你吧。”

秦瑄紧紧攥着藏在袖中的手,指甲狠狠地戳在皮肉中,她也没觉得疼,见东亭王哪壶不开提哪壶,话中带话的讽刺她,于是皮笑肉不笑的道:“东亭王殿下,我说过,不要再叫我,建、安、王、妃!”

东亭王独孤烁一脸毫不在意的道:“你想让这对狗男女怎么死?不如,拿去喂我养的大狼狗,怎么样?”

秦瑄冷哼道:“随殿下如何,留一个给我杀了就好。”

东亭王独孤烁不可置否,侧过身,看着城楼下方,扬声道:“老十一,你们这是要去哪儿?来跟三哥我说说。”

独孤叡抬手看着城楼上的东亭王独孤烁,淡淡道:“三哥,我与你无话可说。”

东亭王独孤烁一脸气定神闲的握着手中的大弓在城墙上敲了敲,道:“老十一,你可不要被你身边那个没安好心的女人带着走了弯路啊,现在到三哥这儿来,三哥自是会向父皇求情,饶你一命。”促狭的眯了眯眸子,道:“不然,就别怪三哥我,心狠无情了!”

独孤叡回道:“三哥,与你交谈,无异于与虎谋皮,你我终究道不同,不相为谋。”

东亭王独孤烁道:“好一句不相为谋!”说着,举起大拇指上戴着镌刻着几只猛兽环绕的虎头扳指的右手,命令禁军开始准备射箭。

就在这时,一直躲在暗处的秦瑄走到城墙边,拉开了弓箭,对准了秦落,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胆敢叛她、负她者,死!

东亭王独孤烁抬手一扬,负责前后夹击的金吾卫手握长矛朝他们冲去,漫天箭雨蓄势待发。

“杀!”

秦落一边将蓼兰护在身后,一边用手中的剑隔开那些长矛,甩了剑花,抬手一剑又一剑,立即便有金吾卫华丽丽地倒在了地上。

甬道狭窄,秦落和独孤叡他们被围困在甬道里,根本施展不开身手,另一边占了人多势众的优势,秦落这一边很快便死伤相藉。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中官令急呼的声音:“住手!住手!两位殿下快快住手!”

东亭王独孤烁抬手阻止金吾卫进攻,站在城楼上俯视着城楼下的一切,一脸不耐烦的问道:“中官令有何吩咐?”

中官令连忙道:“奉天子口谕:罪女秦落,罪在谋反,于明日午时三刻斩首示众。逆子独孤叡,贬为庶人,谪其不日起前往南境,永世不得再回帝都,钦此。”

东亭王独孤烁疑惑道:“中官令,父皇真是如此说的?”

中官令道:“确实如此。”然后对还在负隅顽抗的秦落和独孤叡道:“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眼见计划就要落空,秦瑄原本对着秦落的弓箭,慢慢地对准了蓼兰。

“嗖——”

秦瑄用力拉开弓弦,皮肉嵌进弓弦,被弓弦勒的鲜血直流,她却毫不在意一般,眼神怨毒的盯着蓼兰,慢慢地松开了捏着羽箭的手指,羽箭径直朝蓼兰身后飞去。

秦落,你就活在对蓼兰这丫头的悔恨里吧!

“啊……”蓼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只羽箭从身后贯穿了她的小腹。

一瞬间,蓼兰就像被疼痛吸走了全身的力气,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蓼兰!”

秦落感觉到不对劲,回过身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秦落连忙飞奔过去,跪坐在地上,一把抱住了就要倒在地上的蓼兰,心中痛得一时有些无法呼吸:“蓼兰……”

蓼兰抬头望了望城楼上,看到了那抹熟悉的红色人影,这一次,蓼兰终于不再心生畏惧,只死命地盯着她。

秦瑄看到蓼兰发现了她,心中为之一惊,连忙从城楼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蓼兰移回目光,抬手想去擦秦落脸上的泪水,有些虚弱无力的道:“姑娘不要为奴婢难过……”

秦落见状,一把握住蓼兰的手,放在脸颊边,道:“蓼兰,你不要说话了,你续着力气,我一定会找人救你的,蓼兰……”

蓼兰好似接受了自己将死的宿命,无力的摇了摇头,断断续续的道:“姑娘……对不起,自奴婢进宫以后,一直以来,都是东亭王他们,威胁奴婢告诉他们……姑娘的行踪……我瞒了姑娘,对不起。

可是,奴婢只说了姑娘今日会带奴婢离开,其他的没有多说,但是,没想到会引来今日之祸,也许这就是奴婢的报应吧……东亭王答应过奴婢,不会伤害姑娘,可是他们骗了奴婢,奴婢真的好后悔……”

眼见蓼兰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虚弱、无力,秦落紧紧握住她的手,想要挽留她,秦落不停跟她说:“我不怪你,我不怪你,蓼兰,我真的不怪你……蓼兰,你不要睡,你快看看我,蓼兰……”

蓼兰眼前越来越模糊,身上越来越冷,她好像看到了无尽的黑暗在向她袭来,寒冷越甚,她努力靠近秦落,想去贪恋她身上的温暖,她说:“姑娘,你可以再靠近我些么,奴婢好冷啊……”

秦落依言,将她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蓼兰靠在秦落耳边,拼尽全身的力气,将手搭在她肩上,道:“姑娘,你一定要小心……瑄姑娘啊……”

蓼兰闭上眼睛,手无力的从秦落肩上垂下。

秦落一直紧紧地咬着唇,咬的发紫,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直至蓼兰的手无力地从她肩上无力地垂下,她像发了疯般,紧抱着蓼兰,竭力喊着她的名字:“蓼兰……蓼兰……”

天地见之失色,鬼神闻之共泣。

唯有人心不为所动,因为在死亡的恐惧面前,他们显得无能为力。

这场仇杀,还远远没有期限与尽头……

次日。

秦落被押往九幽台处以极刑,天上的日头大的有些刺眼,九幽台下站满了围观的人群,正对着秦落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听说,这是定北秦家的嫡女秦落?”

“不知她犯了什么事啊?”

“据说是谋反。”

“……”

这时,有个小女孩在九幽台下唱起了这首《羊吃野草》的童谣:“羊,羊,羊吃野草,不吃野草远我道,不远打尔脑!”

小女孩她爹吓得连忙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边骂道:“这是能在这里唱的吗?”

坐在九幽台上负责执刑的是刑部侍郎,只见他脸一黑,抬手丢出一块无字木牌,九幽台下立马肃静了下来。

小女孩她爹抱起小女孩,悄悄地溜到人群后面,飞快地离开了。

接着,刑部侍郎开始宣判秦落的罪行:“罪女秦落,枉顾皇恩,毒害亲婶,发配掖庭,已是陛下对你网开一面,你却反心不死,意图行谋反大罪,罪可容诛!陛下宅心仁厚,念及你秦家功勋,一切系你一人所为,免你秦家夷灭三族之罪,罪女秦落,你可知罪?”

“……”秦落漠视这一切,没有说话。

“午时三刻已到,斩立决!”

☆、山河破碎(三)

秦落身穿囚衣,跪在刑台前,缓缓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