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听谁说起院长这个名字的?”林三酒愣愣地问道,一时间甚至忘了遮掩自己的惊讶——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转换了世界以后竟然又一次听见了“院长”二字。

“说起来,我也不知道。”47号理了理自己的长袍,面目平静地说:“……那个时候我们还在第一间土室里找水珠。我的那个区域里什么也没有,当我打算挪到另一个格间里去时,正好听见了有人在上方用气声交谈。他们很谨慎,声音放得特别轻,我虽然留意了,也只听见了‘院长’这个词而已。”

“什么乱七八糟的,”43号嘟哝了一声,“……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有人按照职位来互相称呼?”

林三酒皱着眉头没吭声。

47号听见的“院长”,很有可能就是她在红鹦鹉螺中差点遭遇的那一个——但是,对方真的会因为自己,就特地追来这么一个情况未知的世界吗?虽然按照比例来讲,低等级的世界数量的确会比高等级的多,但……

“莫非你知道院长是什么人?”

47号平淡的声音一下将她拉回了神。

林三酒立刻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对方的神色仍然同方才一样,看不出来他到底想什么——“不,我也只是觉得这个称呼有些奇怪罢了。”

……虽然有很多地方还没想明白,她还是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即在场众人之中,有一个人就是“院长”。

但即使这样,她还是有不少疑问。

假如院长出于某种原因追来了荤食天地,又恰好与她一起进了哈瑞农场的话,为什么还不动手呢?即使以前不知道她的外貌特征,只要拷问一下发签证的那个签证官,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难道说,院长还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更重要的是……如果院长就在这儿的话,那么会是谁?

在红鹦鹉螺时,拿到签证以后她也曾经打听过关于这个人的消息。然而众说纷纭,光是对于院长这个人的外貌描述,她就听过了至少二十个版本,每一个看起来都比其他的说法更不可信;因此到现在,她连对方到底是男是女、是高是矮都不知道。

“我说,院不院长的无所谓吧,”43号对刚才的话题毫无兴趣,叹着气问道:“眼下我们难道要这么一直僵持下去吗?”

林三酒和47号互相看了一眼,一时谁都没说话。

——连43号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他无心的一句话,竟然成了接下来几天内的现况。

除了44号和45号二人会偶尔来一趟、交换一点没什么用的信息之外,大厅中的局势居然一路僵持到了第五天,始终也没有人让步。随着种子期剩下的时间越来越短,众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即使体力还没有开始衰弱,有如实质的精神压力,也像是巨石一般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而在所有人中,42号的状态又可以说是最糟糕的。

众人只要稍微一想,就能想到他身上的容纳道具已经给了48号,用来收起了第一间土室的水珠。在这之后林三酒正好就已经出来指认42号的行为了——这也就是说,容纳道具还在48号身上,他根本没有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东西交还给42号。

这一点,意味着42号的记录照片只能带在身上——直到48号将容纳道具还给他为止。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不分昼夜,每一分钟,都至少有一双以上的眼睛盯着42号,生怕错过了他拿出照片来的那一刻;由于时时刻刻被监视着,几天下来,42号眼下便多出了一片即使变换什么神色也无法遮掩的浓黑。

然而即使是这样,他焦虑的样子似乎也有些……太过了。

明明没有吸收到污染水源,但他的皮肤却明显地枯败了下去,仿佛他承担着的压力比其他人要大好几倍似的——他的焦躁不安,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在迅速增长着。

“有点奇怪啊,”连有些大大咧咧的43号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低声对身边的二人道:“……42怎么了这是?难道他知道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情况吗?”

“他越来越沉不住气了,昨天一天,就找了44和45好几次。”47号声音冷静地说道。

“他这样也好,”林三酒沉吟了一会儿,这一次即使没有拟态季山青,她也想出了一个办法。“……让我试试我的法子能不能行得通吧。”

跟二人低声商量了两句以后,她站起身,大步朝42号一行人所在之处直直走了过去。

“你干什么?”一瞧见她,42号立刻像是被什么给扎了一下似的跳了起来,一双眼睛里不知何时已经全是血丝了。“……如果你是来道歉投降的话,空手来可不够。”

“噢?”林三酒一笑,走到离几人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四周看了看,居然盘腿坐了下来。“那我要带什么?”

42号一愣,望着她有好几秒钟都没能接上话。他慌忙抬头看了看远处,见43号和47号也是一副平静的样子,登时便明白了,立即回头朝林三酒吼了一声:“——你给我滚!”

“有本事就强迫我走。”林三酒笑容不变,手一转,多了一把【高频粒子震荡切割刀】。“我对我的身手还有点儿信心,就算我打不过你们,你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等你们一坐下我还会过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46号忍不住皱着眉头冷冷问了一句。

“不干什么,”林三酒百无聊赖地用刀尖挖着地上的土,没过一会儿就刨出了一堆小山似的泥。“我就愿意近距离地盯着你们,省得你们有什么小动作。”

三个人被她噎得一时都没了话。

42号刚要说什么,46号却正好先说话了,他随即闭上了嘴——“你要坐在这里也可以,”在那一头光泽柔顺的头发下,46号的脸上连一丁点动容也没有,像戴了一张面具:“……只不过让我先告诉你一句,我们的特殊物品很多,有一些正好缺人来试试威力。”

林三酒脸色一沉,腾地站起了身;她冷笑了一声,一脚将那小山似的泥土给踢回了坑里,飞溅起的泥点子登时崩了几人一头一脸:“你们尽管来试!”

“算了算了,”43号眼见这边情况一触即发,忙赶了上来劝住了林三酒。他瞥了42号一行人一眼,随即将她给拉了回去:“现在还不到跟他们斗的时候,我们回去再想想办法……”

林三酒沉着脸,在即将回去的时候死死地盯了身后几人一眼。

“……他们也快要支持不住了,”42号喃喃地轻声说了一句,“快了,快了。”

他话音落下以后,另两人始终没有应声;皱眉想了想,42号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转头朝大厅另一边喊了一句:“喂,44、45,你们过来一——”

“下”字还没出口,42号的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化成了诧异的一声“咦?”。

他的异样顿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连林三酒也跟着转头望了过去。

45号女孩原本正靠在墙上打盹儿,被这么一喊,顿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她一抬头,正好对上了六双眼睛,当即便有些慌:“你……你们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44号人呢?”42号烦躁地喊了一句。“那小子不会是进土室里去了吧?”

45号一愣,立刻转过了头——只是原本44号所在的那一处土地上,此刻空空如也,连片衣料都没留下来。

由于第一间第二间土室都是空的,进去也没有意义;而第三间中又是众人生存下来的最后一丝希望,不管是哪一方都不会进去乱动里头的水珠,因此大家都没有留意土室的入口——此刻44号忽然凭空消失,42号自然以为他进了哪一间土室。

“不会吧?”45号也有点儿慌,“我早上还看见他了呢,在那边活动身体……喂,44!你在不在!”

她打开第一间门,探头进去喊了几声。

在一室七人的屏息等待下,第一间门后的甬道静静的,没有传来半丝回响。由于42号一行人与林三酒一行人仍然对峙着,谁也不愿让对方进土室里去,因此只能由45号一个人进去找了一圈——

过了好一会儿以后,45号的一张鹅蛋脸才再次从门后探了出来,比刚才看着要苍白了不少。

“没人,我看了,里面根本没人。”她声音有点颤地说道。

“……你去第二间看看。”42号命令了一句。

第二间的构造与第一间一模一样,45号花的时间却比上一次长多了;只是这一次直到她出来的时候,依然没有发现44号的踪迹。

众人的心都沉了下去。第三间土室是最后一间了,里面的水珠也是他们生存下来至关重要的关键……

不过好在叫众人松了一口气的是,第三间土室里也仍旧没有半个人影——在确认了水珠没被动过以后,七人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奇怪,种子是不能离开地洞的,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43号一脸纳闷,“这个地洞就这么大,也没有暗道……那小子是怎么离开这儿的?”

林三酒咬着嘴唇,眉头紧皱。

一旦进入副本以后,不按照副本要求完成任务,是没有办法中途退出的——除非有【副本脱离镜】那样的特殊物品。莫非44号手头上正好也有这么一件珍贵道具?

这可能性虽然不是没有,但实在很低。

即使还在对峙着,土室中的众人也陷入了一片隐隐的无措和茫然里。在一片低低的、杂乱的交谈声里,林三酒退后了几步,靠着土墙站住了,静静地观察着每一个人。

44号没有离开土室。

林三酒忽然浮起了这么一个非常肯定的念头——这到底是直觉,还是她想起了什么,连她自己也说不好。

而且,除了44号之外,还有另一个原本应该在、却不在了的东西……

她正思考得入神,无意间一抬眼,正好看见大厅另一边,42号一行三人正凑在一起说着什么;好像42号情绪还有些激动,正在不断地冲另两人摆着手,仿佛是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似的。

从发现44号不见了开始到现在,也有两个多小时了……想到这儿,林三酒嘴角慢慢地挑了起来。

耐心地等了一会儿,42号一行人看样子似乎也把该说的都说完了。42号不断摆动的手和肩膀,都放了下来,几个人也站开了一些;眼看他们刚刚转过身、似乎是打算走回来坐下时,林三酒猛然脚下一蹬,身体就如同雷鸣闪电一般迅捷地扑了出去。

“她突袭!”48号一声高叫,跌跌撞撞地连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在地上;与此同时,42号冷笑一声,一挥手臂便也迎了上来——

只是他骤然展开的手臂立刻便扑了个空,42号脚下颇有几分狼狈地刹住了,这才没有冲过了头;他回头一看,只见刚才那个气势还好像要上来拼命似的女人,居然不知何时避身让了过去,此时正蹲在一旁的地上,手里还握着一把土。

“你既然想主动找死——”42号眼睛都红了,好像想把憋的一肚子气都撒出来似的;只是他才一动步子,林三酒却轻巧地几个后跃,远远地退了出去。

“脾气怎么这么大?”她朝对面脸色阴沉的三个人笑了笑,泥土从她掌心里扑簇簇地落了下去。“……还记得我刚才挖的坑吗?我好像不小心把一个东西忘在里面了,刚才只是去拿回来而已。”

棕黑色的土壤颗粒很快就像冰淇淋一般消融在了她的手里,露出了底下一张被染脏了的卡片。

【你怎么能把我埋进土里?日记卡委屈地问道】

卡片上写着这么一行让人不知所云的句子。

“现在让我看看,你们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吧。”林三酒抹掉了卡片上最后一丝泥土,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