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筷箸夹了一道菜,放在了他的碗里,看着高行修,声音轻柔,“……将军,阿爹还在家里等我。我得回去了。”

高行修看着碗里的菜,眸光不动声色地一晃。

“不用麻烦了。”高行修缓缓道,筷箸一动,将碗里的夹起来吃了,“我已经让人把你阿爹给带来了。”

“以后这里就是你们西里的家。”

苏婵失神地望着他,脸色煞白。

高行修下巴撑着筷箸,一双眼睛定定看着她,缓缓咀嚼着菜肴,唇齿品味着其中滋味,喉结一动,缓慢地咽了下去。

“怎么了?不高兴吗?”他开口问。

苏婵回过神,她垂下睫,掩住眼底的黯淡。

她盯着桌上的碗,盯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心中悲凉,缓缓地扯出了一个笑。

“多谢将军,我很高兴。”

.

苏大昨夜没有见到苏婵,今天一大早就被人带到了这里。

带他来的人他认识,就是曾经给他万两黄金的黑脸青年。

那箱黄金被藏在了地窖里,他和苏婵都不敢动,如今又再次看见这个黑脸青年,他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苏大踏进大宅子,看着眼前雕栏玉砌的一切,那种诡异的感觉更甚了。杜齐将他带到了一间房,然后便关门离去了,什么话也没有说,他就只好在这里等着。

这富丽堂皇的宅院,苏大以前想也不敢想,也从来没有见过。他看着那青烟飘飘的熏香,精致的屏风,还有那华丽的珠帘,一个人在屋里悄默默地逡巡了一遍,心中啧啧称奇。

很快,丢了一夜的苏婵来了。

“阿爹……”苏婵快步走向他,忽然又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的笑脸慢慢暗了下去,停在了原地没有动。

看着他的目光里满是愧疚和难堪。

苏大脸色一变,眼尖地盯着苏婵身上的衣裳。

一件新衣,新的花色,他从来没见过的一件衣裳,显然和昨天的不是同一件。

苏大愣住了,直直看着苏婵,试探问她,“阿婵,你昨夜……去了哪里?”

苏婵不敢面对苏大的目光,她垂下眼去,闭了闭眼,良久后,终是艰难道,“这里是……高行修的宅子。”

一句话,胜过千万句。

苏大直接愣在了当场。

“……这是什么……阿婵,这是什么?”

苏大咬着牙,看着她,眼圈都红了,“无媒无聘,这是外室!”

“你忘了你娘跟你说过的话了吗?她对你说过什么?”

苏婵愣了愣,痛苦地闭上眼,无言以对。

“宁作平头妻,不做侯门妾!她从小便是这样跟你说的!”苏大瞪着她,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发起了颤,“可是如今你看看你自己,被男人豢在这里,成了个无名无分的外室!你娘若是看到你成了这个样子,我怎么有脸!我怎么有脸下去找她!”

苏婵羞愧地低下了头去,眼角渐渐发红。

苏大颤着嘴唇,恨声道,“高行修呢!我要见他!我不能让他怎么对你!就算是拼了我这条老命,我也不能……”

“阿爹!”苏婵抱住激动的苏大,不住地摇头。

她狠狠咬着唇,忍住了羞耻,终是艰涩道,“是我自己愿意的……”

苏大愣住了,整个面色都愣住了。

“你……”苏大气的说不出话来,“你怎么能……”

苏婵羞愧地闭上了眼,只是不断流泪。

苏大沉默了半晌,似是想明白了,他锤着自己,悲恸地流下了泪,一把抱住了苏婵。

“爹知道……爹知道……你肯定是没有办法的,对不对……爹都知道……都是他……都是那高行修……”

“可是……闺女啊……你不能这样……这样的话,你的一辈子就全完了……”

苏大摇着头,哭道,“是爹无能,让你成了如今这个样子,被人拿捏在了手心里,成了…成了这么一个…唉!是爹没用!爹没用啊!”

“爹,不是你的错,一切都是女儿的错……”苏婵心疼道,“我只想看到你好,只想照顾好你,至于其他的,我都不要了,都不要了……”

外室也好,妾室也罢,她都不在乎了。她只要阿爹,也只剩一个阿爹。她什么也不多想了,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至于她能走到哪,又会面对些什么,她都不去关心,不想在意了。

从她遇到高行修的那一刻开始,她早就没有了资格,也没有了选择。

书房里,高行修坐在案前,正在执笔写着什么,神色肃穆。

杜齐站在一边,默默看了伏案端坐的男人一眼,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多了一嘴,道,“将军,我们难道真的要管李怀玉的事?我们是武将,不方便僭越吏部之事,朝堂之上还有很多眼睛在盯着呢……”

“无妨,其实我也早有此意。”高行修头也没抬,继续写着什么,缓缓道,“正好收拾杨修文的时候,再多一条罪证。”

毁田淹堤,勾结山匪,染指科举……这里面的每一条,都是抄家罢官的大罪,够他杨修文好好喝三壶了。

他说的沉稳,杜齐却在一旁听得半信半疑。

他心中腹诽:那你怎么不早点说。

杜齐心里想,若是将军早有此意的话,为何不对苏姑娘挑明了讲,说不定美人看你不计前嫌行事如此大义,心中一感动,自动就投怀送抱了,如今倒好,这感觉一下子就变味了,就好像是强人所难了似的。

杜齐张了张嘴,想了想,还是讪讪闭上了嘴。

他心想自己又没和漂亮大姑娘好过,自然是不懂这些情情爱爱的,自己想的可能不对,将军或许有将军自己的打算。

高行修抬头,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眼,“还有事?”

“……无事。属下告退。”

作者有话说:

不。你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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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出来了!!!我放鞭炮!!!

我觉得我可能得那个格德斯尔摩了……在经历了十几次令人崩溃的红锁之后,然后他冷不丁给我过了之后,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感激、感动……啊啊啊啊啊啊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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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疼不知道说吗?◎

“阿婵。快来。”

美丽的女人笑吟吟叫着她, 她的身影模糊在一片曦光之中。

“娘教给你这个。”芊芊十指灵巧地穿梭在绣棚上,一朵栩栩如生的荷花慢慢地现出了雏形,在洁白的绢布上像是活了过来。

“哇!真漂亮!”小小的女童冰雕玉琢一般,生的煞是水灵漂亮, 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的目不转睛, 拍手赞叹道。

“喜欢吗?等你长大一点, 娘都教给你。”

“娘, 为什么要学这个呀?”小苏婵不解, 稚嫩的脸庞充满了天真。

“傻女儿。”傅宛如温柔一笑,“等你长大嫁了人,女红这些都是必须要学的。如果学的好的话, 还可以作为一门手艺。多一门手艺,就多了一分拿得出手的底气,以后不必依靠夫家, 自己就能养活自己, 不好吗?”她循循善诱。

“嗯!”小苏婵心动了, 点点头,“那我学!我要学!”

“我们阿婵这么乖,又这么漂亮, 不知道将来谁有这么好的福气,能够娶到你做娘子?”傅宛如打趣道,“阿婵也要乖乖听话,找一个良人嫁了,做一对恩爱夫妻,这样娘也就放心了。”

小苏婵点了点头, 不知想到了什么, 犹豫了一下, 还是天真无邪地问了出来,“娘,杜婶婶对我说娘是从京城来的,还说我不是阿爹的孩子,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傅宛如的眼波晃动了一下。

她笑了笑,双手托起苏婵白生生的小脸,像搓面团一样地搓了搓,“瞎说。婶婶是骗你玩的,你就是娘和爹的孩子呀。”

“那娘是不是从京城来的?京城又是在哪里?”

“那里是最繁华的帝都,是皇帝住的地方,最富裕的人和最有权有势的人都住在那里。”

小苏婵不禁神往,“那爹和娘什么时候带我去?阿婵想要去京城看一看。”

傅宛如黯然神伤,不过很快又换上了温和的笑脸,“那里没什么好的,那里很危险。娘不会带你去的,你以后也永远不要去。”

“为什么会危险?那里不是最繁华的地方吗?”

“越是繁华的地方,就越是会有坏人,权势越高的人家,就越是无情无义。阿婵,京城不是属于你的地方,江南才是我们的家,爹和娘会在这里永远陪着你。”

“以后,不要攀附高门,更不许做妾,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就做一对平头夫妻,安安稳稳过一辈子,阿娘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阿婵记住了……”

苏婵悠悠睁开了双眼。

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坐着睡着了。她从榻上慢慢撑起身子,仰头看向窗外。

窗外是一片日落西斜。

身体还是浑身酸软,浑身提不上力,尤其是纤细的脚踝,昨夜一直被人两只手使劲攥着,如今脚踝处还是一片淤青,一走路便感觉到疼。

她看了一眼床榻,手指忍不住缓缓攥住床单,热意又慢慢爬上了耳根。

床单昨夜不知何时被人换过了,那些能够拧出水的湿润全都消失,如今榻上的床单洁净又干燥。可是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一片凌乱不堪的褶皱和点点的落红。

她起身,理了一下床单,离开了此处。将窗牖推的再大一些,让清爽的空气吹了进来。

高行修踏进来的时候,苏婵正在一点点推开窗牖。

她微微仰着头,纤腰伸展,露出一段玲珑起伏的曲线,双臂轻轻抬起,一截衣袖悠悠堆了下来,露出了一截白雪般的玉臂。两只手腕处隐隐可见一圈红痕,似乎还带着些青。

她悠悠看着窗外,眼中仍残留着醒来之后淡淡恍惚和迷离,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整个身影柔美而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