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姮离开胡家后,胡珊兰是过了六年不算孤苦无依却也差不多的日子,内心的惶恐可想而知,即便大嫂现在待她很好,但也直言在闺中时是欺负过她的。

可她始终保有赤诚之心,只看陷入郑家后,郑蔚给了她一星半点的好,她就倾尽所有的回报。

而在经历那许多后,她没有沉湎痛苦自怜自艾,也没有纠缠恩怨让自己的日子面目全非。

瞧她如今,还能笑的这样甜美。

“胡珊兰。”

“嗯?”

沈润有些冲动,但又很快遏制了。这不是个好时机,只会让她顾忌。于是沈润很快改口:

“做的好看些。”

“好嘞!”

胡珊兰提着那篮子红豆饼去与白姮献宝了,欢快的声音从里屋很快传出来。

而院墙外面,郑蔚脸色苍白的听着,也怔怔的露出笑容。

他总算,听见她像胡瑜兰那样的笑了。

过了小年,胡珊兰就带着冬儿与展婆子陈婆子煎炸蒸煮,哪怕不会有客人,却还是认真的准备了各种吃食。也将宅子仔细打扫了一番,还买了一叠子红纸,叫大家自己绞窗花。

哪怕绞的千奇百怪,她还是贴在窗户上,还有廊下的柱子上,时不时瞧见了总要笑一场。

除夕夜,胡珊兰混迹在厨房一下午,与展婆子陈婆子操持了一桌酒席,虽说丸子炸糊了也不圆,却难掩她兴致高昂。

酒席上她难得喝了几口酒,夜是守不成了,不仅自己守不成,还闹的白姮也守不成。

于是一家人早早睡了,却在子时被鞭炮声又吵醒。

胡珊兰惺忪间跳下床,直奔白姮屋里,摊手就要压岁钱。

白姮气得发笑,给了她大大一个红喜袋,便一叠声叫冬儿:

“来!让你主子也给压岁钱!”

冬儿揉眼,听说有压岁钱,顿时两眼生光,缠着胡珊兰不放。

足嬉闹了大半个时辰,胡珊兰还是赖在白姮屋里又睡了。

胡珊兰这个年无疑是过的很高兴的,但年初四,沈润就带来了让她不怎么高兴的消息。

“除夕燃鞭炮,郑蔚的院子被点了,差点烧死,在州府挨了几日,后来把巷子最深处的小院儿买下来了,这两天大抵就要搬过来了。”

败了兴致,但胡珊兰很快又打点情绪:

“这么大的箱子,要住的人多了,我能管着谁?”

转头又问:

“真是燃鞭炮烧起来的?”

“不是。”

胡珊兰一副果然的神情,沈润却有些后悔了。那日不该学着胡珊兰,他将陶知州派来跟踪并试图掳走胡珊兰的人打发了,还受伤了,就也给了银子道谢。

不然郑蔚哪有钱买院子?

“呵。”

沈润气的笑了笑:

“什么时候做衣裳?”

“随时呀。”

可歇了好些日子了,过了十六就开张了,趁着现在的空档,刚好给沈润做身衣裳。

胡珊兰跑到沈润院子,他的空屋都被她借来当库房了,胡珊兰再三择选,送礼自然要心诚,想着沈润惯常穿的衣裳都是颜色淡雅的,那周身气派瞧着就像贵公子,如今想来当初在船上的时候,贵公子拿着那么一柄大刀,实在不搭调。

等她总算选好料子抱出来的时候,就在巷子里遇上了郑蔚。

郑蔚颈间依稀能见包扎伤口用的白布,胡珊兰只瞥一眼,便往旁边站着让路。

民让官,应当的。

谁知郑蔚走到她身边,却停下了。

他看着胡珊兰抱在怀里的锦缎,这颜色该是给男人做衣裳的,他有些蠢蠢欲动的猜测,却又觉着痴心妄想,到底忍不住,同她说话:

“近来可好?”

作者有话说:

狗蔚:我想咬人!

第三十五章 昴城

胡珊兰有些意外, 但还是冷淡回话:

“托大人的福,一切都好。”

没什么诚意,但郑蔚听见她回话, 还是很高兴。

“我搬到里面的院子了。”

胡珊兰就没应声了, 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郑蔚觉着不能心急, 于是再舍不得, 还是走了。但自从搬到这个巷子之后,只要想着离胡珊兰这样近,他就觉着心里踏实。

倒是趁着年假, 好好修养,他身子总算开始渐渐好转。

至少饮食在慢慢恢复。

年十七,各处开张,州府复衙。

布庄开张头一天, 胡青羽就来了。风尘仆仆,见面第一件事,就是给胡珊兰了个厚厚的红封。

“压岁钱!”

胡大爷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胡珊兰是知道的,她欢喜的接了, 胡青羽就忍不住分享好消息:

“你大嫂又怀了。”

胡青羽的长子都五岁了,当初温氏产子伤了身子,为此胡泰这几年给儿子纳了好几房妾室, 胡青羽虽拗不过,但待温氏还是宠爱敬重, 这些年请医延药, 既然能再有身孕, 可见是养好身子了。

“恭喜大哥了!”

“年前收你二姐的信, 也有好消息了。”

胡珊兰诧异了一下, 又笑起来,却又忍不住埋怨:

“二姐怎不给我写信?”

“她顶厌烦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胡瑜兰在闺阁中就厌烦她的逆来顺受少言寡语,胡珊兰失笑:

“如今又不是了。”

她想着,胡瑜兰不给她写信,她偏要给胡瑜兰写。

毕竟没有大哥和二姐,又哪有她如今?只怕还与冬儿在与人浆洗针线,过平静辛劳的日子。连阿娘也未必能顺利的找来。

胡青羽是走一遭,给胡家分号送货。胡珊兰说了年前的事情,胡青羽得知郑蔚竟也来了昴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但气归气,商人的秉性不能得罪官场的人,也只能作罢。

胡珊兰又说了要给他二成分红的事,胡青羽再三推脱,他确实不缺那些银子,胡家生意那么大,他每日手里进出流水都几千两,这一年几百两确实也看不在眼里。

“大哥也不必推脱,你若不要,我就留给侄儿侄女,记在他们名下。”

也就是说,这铺子虽胡珊兰经营,但也只占了三成。胡青羽不想妹子吃亏,就把沈润叫来商议。

“瞧,你出铺面,我出本金,但经营却最辛劳,不妨咱们这样分,你四我二,珊兰四成,如何?”

沈润没什么异议,沈家如今家大业大,委实也不太在乎昴城这两个小小铺面的收益。

胡珊兰都不知道二人商议了什么,回家就写信,足足写了满满数页,将从盛京出发后直到如今的事,都与胡瑜兰说了仔细。写完又跑去沈润院子的库房,仔细搜了搜,还真找出了半匹细软的银雪棉,连夜裁剪,过了两日,做了几件小衣裳,还有两条裹被。

拿去给沈润的时候,把给沈润做的衣裳也送去了。

“沈二哥,这是谢礼。我有些想捎带给二姐的东西,能帮我带去盛京吗?”

沈润摸了摸,包袱柔软,就猜到是给孩子做的衣裳。

“好。不过我帮你带了东西,你要怎么谢我?”

胡珊兰顿住,才还了人情,这就又欠上了。

沈润笑:

“能给我做一副护膝么?要保暖又轻便的。”

“好啊。”

胡珊兰笑着应了。

等她走后,沈润才去摸那件做给他的衣裳,他瞧不见颜色,但能摸到质地柔软,也能摸到针脚细密。

她做的真好。

盛京的这个时候,沈潇收到沈润送到盛京的东西,开朝第一天就拿去给皇上。皇上瞧了郑蔚的折子,气就有些不顺,等再看过递上来的证据,一下就把折子摔了。

晏贵妃产子,这高兴劲儿还没几天,开朝第一天就叫他收了这么糟心的折子。

“沈潇,泽安州这般,黄雀卫就无知无觉么?”

沈潇垂头:

“爷,有那位在,奴才们不敢太造次。”

皇上皱眉:

“就算是他的封地,可也是大炎疆土,朕的天下!瞧瞧这官员腐坏成什么样子了?竟都到了卖官的地步!”

州府是有些低品阶的小官儿,是知州可举荐任命的,于是在这些权利之下,陶知州真是把能贪的都贪在手里了。但明面上做的不过分,也严格约束下属,这才没出什么事,没闹到明面上来。但这在泽安州的官场上却已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毕竟陶知州还背靠盛京王氏大族,谁也不愿得罪。何况还有个南怀王,他都不计较,更没人敢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