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夫人仍旧头晕目眩,看郑尚书这般,心冷了一半,悄声交代芮妈妈:

“去把孟凌薇叫来。”

孟凌薇在宏信堂听戏,没多久就觉着不妥,那些影影绰绰的消息传来,下意识要走,却被着急慌忙的芮妈妈堵住了。孟凌薇到春晖阁就见孟夫人歪在榻上哭,骂着让人去看郑昶,见她来了忙起来,却踉跄着险些摔倒。

“凌薇,凌薇!此事拖不得,你一定要救救二郎啊!他是个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么,是有些小心思,但绝没胆量去碰五石散啊……”

正因为孟凌薇了解郑昶,连她都敢算计的人,偷偷吃个五石散还真没什么不敢的。但她嘴上道:

“他□□胡氏了?”

“一定是六郎和胡氏设局害他!凌薇……”

“姑母,听说胡家选上皇商,您是要给六郎定胡氏做正妻的。将来也是要做夫人的人,拿自己名节犯险,就为陷害二郎?”

孟夫人被堵的大哭,孟凌薇不耐烦起来,与芮妈妈道:

“去把素日伺候在二郎身边的人都叫过来。”

郑昶出事,那些人早被郑尚书叫去了。这会儿书房里郑尚书已然了解全部,肃沉着一张脸,叫人去把许公子带过来,也把许参议请来,顺带去春晖阁告知采薇的事。与后宅女眷有关的,自该孟夫人来审。

孟凌薇没等到郑昶的随从,但等到了被绑来的采薇。

采薇吓得浑身颤抖,她只想着胡氏坏了名节不能再跟郑蔚,也想胡氏出了这事,郑家只能捂着,没准儿还会把胡氏送去二爷房里。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勘破,甚至把她堵了嘴绑过来。

送采薇过来的人把前头审出的结果也告诉了,孟凌薇便问:

“你说二爷派人叫你把胡氏骗去园子?”

“是,是……”

采薇牙齿打颤。

“怎么骗的?”

她依稀见到看戏时这丫头与她的婢女说了话,直觉不好。果然采薇抖抖索索回道:

“奴婢,奴婢,奴婢先叫人偷偷与六爷说,瞧见二爷把胡氏带去园子了,六爷就走了。再,再故意叫胡氏瞧见我与姑奶奶身边的人说话,告诉她,告诉她我帮着您把六爷骗去园子了,胡氏,胡氏就急匆匆去园子找六爷……”

孟凌薇眯起眼,身边婢女顿时几巴掌下去,打的采薇连话都说不出,后槽牙都活了,满嘴是血。采薇只顾呜呜的哭,孟凌薇看孟夫人,冷笑道:

“姑母管的好宅子,真是上行下效,二郎敢算计我,如今连个庶子房里的小丫头也敢算计我了。”

孟夫人咬牙,芮妈妈又上前,左右开弓打了十几巴掌,把采薇打的头晕眼花摔下去,再站不起来。

又过了会儿,茂春亲自过来。

“太太,老爷生了大气。许公子身上只有助兴的药,且当初二爷是当着自个儿人的面,自己从许公子荷包里掏了一包药出来,许参议因这事与老爷也生了嫌隙。”

这话的意思是,郑昶吃五石散的事,也别想找人来顶了。

孟夫人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孟凌薇走的时候,与七郎郑瑾错身而过,谁也没瞧对方一眼,谁的神情都不好看。

郑蔚中了两刀,肩头一刀尚好,但腰腹间那刀却厉害,足有五寸的刀刃全都没了进去,又因孟夫人而拖延许久,醒过来后没多久,再度因失血过多而晕了过去。

这时候郎中正给他拔匕首止血,一行诊治一行摇头。

作者有话说:

狗蔚:有点慌……

今天加更一章~~明天还有!

第十八章 动心

胡珊兰浑身发抖,她紧紧握着郑蔚的手,没有哭,可眼泪却不停的往下淌。觉着手里越来越凉,胡珊兰颤声轻唤:

“爷?六爷?您醒醒,别睡啊……”

她不住呼唤,可郑蔚却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胡珊兰看郎中一边处置伤口一边摇头,叫冬儿过来,悄声吩咐:

“去请谷先生,多带银子,把爷的境况说明,该带什么都带来。记住,多带银子!”

冬儿与阿瓜被打晕醒来在雪地里,着急慌忙跑出园子就听见传闻,越发惊慌的跑回来,就看见这幅情景。冬儿点头,回房摸了二百两银票就去角门,让崔婆子雇车,陪她一同去找谷先生。

谷先生住的远,请来时已是黄昏。郑蔚仍旧昏迷,伤口虽止了血,但境况并不好。郎中瞧见谷先生来松了口气,这人若还能救,也只有谷先生了。

谷先生瞧见郑蔚这样,下意识蹙眉,腕子上的脉搏已然浅的摸不准,只在颈子上摸了,便把人清退,只留阿瓜打下手,给郑蔚施针。

胡珊兰在外稍间等候时,脑中一片空白神情愣怔,好半晌忽然与冬儿道:

“这屋里这么冷,你去烧几个炭盆,多烧几个,别冻坏了六爷。”

冬儿应声,眼眶也红了。听说六爷是为着护她家姑娘才伤成这样,她在心里不住念佛,只求保住郑蔚性命。

胡珊兰枯坐外稍间,直等夜色深沉,她瞪着一双眼看着外面簇簇下着的雪,看地上的雪越来越厚,脑海中始终一片虚无。她甚至想不到郑蔚把她扯出来时的样子,甚至想不到……郑蔚是什么样子的。

直到屋门拉开,吱扭一声轻响,胡珊兰却仿佛雷击一样哆嗦了一下,诧然转头,看见阿瓜,她愣愣的站起来,阿瓜还没干的脸上顿时又流下眼泪:

“姑娘,爷保住了。”

胡珊兰愣了一下,抿嘴去笑,眼泪却汹涌而下。她死死捂着嘴,掩住哭声。阿瓜却拿着一张纸过来:

“可,可谷先生说,这上头的东西,都得备齐了,爷二月要会试的,若没这些东西,只怕撑不下来。”

胡珊兰扫一眼,尽是名贵药材。这时候谷先生也从里头出来,胡珊兰才道:

“先生,这些好东西,现拿银子也没处买。您铺子里若有,还求您割爱,银子上咱们绝不拖欠。”

谷先生扫一眼院子,叹口气:

“罢了,让人拿一千两银子,去我铺子取药。”

胡珊兰接了他递来的令牌就跪下了,她知道这些东西值不少钱,谷先生让了不少。

谷先生自然又住下了。

有谷先生在,胡珊兰就安心了。

隔了一日,郑蔚总算醒了。阿瓜与冬儿服侍在跟前,谷先生为他诊治,他从起先的浑浑噩噩虚脱无力,到总算能发出声音,用了一日多。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

“胡氏呢?”

“胡姑娘好好儿的,在东厢呢。她照料您几日,不眠不休,昨儿谷先生说您大安了,她才安心去歇着。”

阿瓜忙回,郑蔚却道:

“说实话。”

“真没事。”

阿瓜的笑快僵不住了,郑蔚看他不说,挣扎着要起,阿瓜忙按住他就哭道:

“爷!您可不兴乱动!谷先生说您血流多了,姑娘为着您会试,花了一千两银子买的药,您这伤口可不能再裂开……”

他喊声很大,胡珊兰在东厢一个激灵,急着跑过去,可在门口顿足,眼泪簇簇的下,心如刀割。想了想,到底还是迈进去了,却远远站着,没到床前。

“爷,我好着呢。”

她抿着嘴笑,宽慰他。郑蔚这才躺回去,看她眼底青黑,看她憔悴不堪,看她一双眼睛遍布血丝的红肿。

“珊兰。”

他叫她,她应声。他忽朝她笑了一下:

“不是你的错。”

胡珊兰错愕了一下,才擦干的眼泪再度决堤。她点头,再摇头。

郑蔚命悬一线时,她什么都没想过。如今他醒了,那日情景袭上脑海,让她浑身战栗。

外间纷纷扬扬的传闻,都是她被郑昶□□。哪怕她站出来说自己并没损了贞洁,可她到底被郑昶撕坏衣裳,到底坏了名声。若还留在郑蔚身边,只会带累他。

郑蔚看着她,眼瞳深邃,叫人瞧不出心思。胡珊兰同他笑,眼泪却滴滴答答:

“爷,别胡思乱想,先把身子养好,二月就会试了,有什么,咱们都等会试后再说。”

晏深是正月十九上的门。

开朝后,郑尚书不等皇上问责就先行上了请罪折子,并在朝上痛哭流涕的忏悔,自请革去郑昶功名,将他送去家庙思过。

郑尚书这么上道,皇上还是很满意的。于是郑昶功名被革除,郑尚书也受了罚,这事就算告终了。

但京中尚还有位传闻被郑昶□□的胡氏。

晏深将窗户开了缝隙,看外头没人,才与郑蔚道:

“你可真是昏头了,命都不要了?”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瞧你并不知道吧,你那日坐立不安,提早一刻来钟自己就去??了。”

郑蔚没说话,却无比庆幸。晏深讥诮:

“我说你动了心,你还不认。我看你是沉湎温柔乡,那些遭遇那些仇怨,都抛到脑后了吧。为了一个女人……”

“好了。”

郑蔚不耐烦:

“过程如何不重要。”

晏深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别怪我没提醒你,她如今坏了名声,你若要留她在身边,也只会带累你的名声。”

郑蔚斜睨他一眼,晏深闭嘴。看样子,郑蔚是预备留下那个女人了,这么以来,他的兴味越发的浓了。没想到啊,郑六郎还有不顾自己的那一天。

他从小是不得宠的庶子,打从入学,就成了嫡母的眼中钉肉里刺,日子虽说不上生不如死,却也差不多了。孟夫人不许他逃出生天,他这条奋进的路,就走的格外艰难。

打从他认识郑六郎,他就没有一刻不在为自己打算。但忽然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为另一个人抛弃了自己。

真是可笑啊。

胡泰正月二十押送了头一批进宫的贡布,才进京就听见了传闻,顿时大惊失色。却还是强压着心思,等把差事全部办妥,才往郑家去。

郑尚书早知他进京了,可这几天却都没露面,一直等他上门。这叫胡泰气恼,郑家做了这样的事,郑家总该给个交代,但郑尚书却一如既往,摆明着瞧不起胡家的姿态。

果然,他登门后,郑尚书依旧叫他等了好大会儿,才请他去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