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容雅瞥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郑蔚看她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所以余家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女儿呢?败了也不亏。

余容雅很显然是没什么耐心的人,第二天又派人到州府门外等郑蔚下值。到底做贯了盛京跋扈的贵女,不在乎旁人言论眼光,哪怕如今觉着该收敛些,却总还是难免会有疏漏,不然也不能在南怀王眼皮子底下就做这些事。

郑蔚随人去了茶楼,余容雅在雅间儿等他,他进门就表达了不满和担忧,字里行间都是害怕南怀王因此恼怒,余容雅冷笑:

“倒不知道你是这样胆小的人。”

可见是知道他当初为胡珊兰触怒南怀王,在王府跪了九天的事。

郑蔚的冷漠让余容雅越发生气,他愿意为胡珊兰那般,却同自己多说两句话,见一面,都不愿承担。

“娘娘还是仔细些的好,到底王爷宠爱安王妃,青梅竹马的情分,为着安王妃十年不纳妾,娘娘是觉着自己哪里比人强,初来乍到就能叫王爷抛却一切转变心意。”

余容雅脸色越发难看,可那股子有恃无恐的姿态却丝毫也没改变。

闻圣如今哪怕名声不好,但到底还是皇族中的长辈,江山易主,可到底还是简家子孙,甚至还是文贤太子的后人,若得了皇族中的人的支持,那么有些大逆不道的事做起来也就名正言顺了。

郑蔚对南怀王忽然多了点认识,这人,倒是重虚名。

他与余容雅在雅间吃了顿饭,说了些余容雅看来无关紧要的话,回去的路上就去了景源书局。他翻找到了当年南怀王府建造的图纸,也从余容雅口中得知了一些王府中的事。

此后数日,郑蔚又去过一趟书局。平心而论,以他如今能打探到的消息,都不过是些外围的消息,也就是黄雀卫在昴城被肃清的肃清,蛰伏的蛰伏,并不敢有什么动作,这才用到了他。

月底这日,郑蔚与朱同知一同走出州府,朱同知再度问起胡老板什么时候回来的时候,郑蔚瞧见一队甲胄加身的兵卒从身边走过,行走间铁甲发出的声音让人震撼,连朱同知都皱起眉来。

“这是怎么了?这些日子时常见兵将这般,倒好似要出征了一般。”

郑蔚瞧着那些人往城门去,嘴里却淡淡回道:

“不是说要剿匪么。”

朱同知脸色古怪,小声道:

“可并没有旨意啊。”

郑蔚瞥朱同知一眼:

“昴城还需旨意么?”

但可怕的是,朱同知听到这话后,竟很快就释然了。在他的意识里竟也认为昴城地界调兵遣将这事,并不需要朝中旨意,只要有南怀王府的指令即可。

隔日,余容雅不太耐烦的问他什么时候有答复。依照她从前行事,很不必在乎郑蔚的意思,可在京中要强迫他的那次,他亮出的刀子到底让她有些畏惧,总还是要他心甘情愿的好。

郑蔚又是对于回京这种事情的不确定而担忧,余容雅嗤道: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在昴城做官,是王爷的人,王爷去哪,你自然就能跟去哪儿了。”

郑蔚看向她:

“你是说,王爷要去盛京?”

余容雅顿时意识到自己失言,皱眉冷脸:

“胡说什么?泽安州是王爷的封地,这里哪儿不好了?”

郑蔚笑了笑:

“这里很好。”

他趁余容雅缓和的功夫又问:

“近来城中时常有兵将走街过市,如临大敌的样子,发生了什么事?”

“你在州府都不知晓,倒要问我?”

“州府的消息哪有王府灵通,何况你又得王爷信重。”

余容雅恣意的笑了笑:

“有什么呢,左不过是潞河匪患朝中剿匪,王爷怕那些贼人顺河而下会对泽安州不利,才提前排布。”

“可听说王爷与林大统领不和,这兵是哪来的?”

余容雅皱眉,不耐烦道: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第六十一章

昴城城门近来守的越发严了, 自从年后朝中下了东大营剿匪的旨意后,百姓见着城中越来越密集的兵将巡街,非但没有惶恐, 反倒越发踏实。

相邻的清源洲, 胡珊兰收到了郑蔚的信。郑蔚将昴城的事都与她说了, 也说或许是自己多想, 但还是劝她在潞河剿匪的事平息之前暂且不要回来,毕竟泽安洲紧邻潞河,匪患不除, 确实有逃窜到昴城的可能。

二月初春,迎春已一簇簇开的灿烈,杏花也如云似烟的开了满树,胡珊兰就坐在杏树下, 白姮出来就见她失神的模样。

“惦记郑大人?”

几年光景,几次三番涉险,郑蔚所作所为叫人无可指摘, 作为母亲,白姮觉着郑蔚也算功过相抵, 往后的事,只看胡珊兰自己的心思了。

胡珊兰沉默了半晌才道:

“阿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哪怕他说一切无碍,可还是觉着新不踏实, 慌的很。”

白姮抚了抚她的头:

“关心则乱。”

胡珊兰也不能否认, 时至今日, 她的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郑蔚的。毕竟有一回对人动心肠, 这个人如今为着她, 也用尽了心思。她叹口气,或许是她遇见的太早,也或许是他醒悟的太迟,终究有缘无分心结难舒。

她笑了笑:

“时间久了,有些事就真的过去了。”

屋里响起清浅歌声,还有湉湉咿咿呀呀的学着,不多时柳姨娘出来,脸上有浅浅的笑容,眼眶发红,但眼神柔和。

或许是回到熟悉的地方,胡瑜兰好了很多,但还是时常会与湉湉说起她的阿爹,说算着时日,快要来接她们了。胡瑜兰的肚子也渐渐大起来,偶然清醒了还会问胡珊兰许多与郑蔚的事,甚至沉思过后还会劝说她,说世间肯为女人死的男人不多,让她多想想。

每到这时候,胡珊兰都觉得胡瑜兰并没有疯,可一听她提起沈潇快回来了,她就觉着胡瑜兰还是不清醒,但也不忍心戳破。

藏着内心不知由何而来的不安,胡珊兰显得心事重重,这日在厨房看着胡瑜兰的补汤,胡瑜兰饮食不善瘦的厉害,凸显肚腹,胡珊兰才将补汤倒出来,小丫头来端着与她往屋里送,看她眼下乌青,小丫头道:

“姑娘又没好睡?”

胡珊兰笑笑没言语,小丫头又道:

“瞧姑娘有心事的模样,咱们城郊的圆音寺香火灵验的很,离的近,这会儿时气也好,姑娘倒是去上柱香求个心安也罢。”

胡珊兰自然知道圆音寺,但仍旧没有出声。因着胡瑜兰,她格外小心,从进了这院子起两个月来从没出过门。小丫头见她不答话也不说话了,等伺候胡瑜兰喝过汤,她端着碗出来,送去厨房后又绕去后院。

柳姨娘正剪了两支迎春,预备给胡瑜兰放在房中,有些颜色有些鲜活的气儿,也盼着她舒坦些。

小丫头笑着给柳姨娘打下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迎春花,忽然却道:

“方才见三姑娘呷声叹气,也不知为什么心里不安,奴婢听府里的老嬷嬷说,心里不踏实的时候,去圆音寺烧柱香,与菩萨倾诉一番,定就事事顺心了。”

柳姨娘整理好了迎春,也觉出胡珊兰从回来后就始终没有心里安宁过。但她以为胡珊兰是为着胡瑜兰,于是忖了忖,午饭后就与白姮商议着,请她们母女过两日到圆音寺上香,给胡瑜兰求个平安符。她觉着让白姮母女出去疏散疏散,心情大抵就会好很多。

她还说了许多这些日子时常说起的感念的话,甚至试探着她们是不是想回去了,操心布庄的事。

白姮知道的不多,也不多言论,但求个平安符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尤其胡瑜兰需要避着人,她们母女也并不需要,转头就和胡珊兰商量这事。

因是柳姨娘提的,胡珊兰就没拒绝。

二月初一初二都是好日子,上香的人多,胡珊兰特意选了初六这天,早早与白姮就出了门,想着上过香求过符,中午也就回来了。

圆音寺这日确实人不算多,母女上过香,求了平安符,才要走的时候,小僧却捧着签筒过来:

“施主,施主求个签吧。”

胡珊兰莫名就想给郑蔚求个签,昴城到底如何,他又如何,如今离的这么近,却也只能以这样的法子求个安心了。于是她接过签筒,重又跪下,心里念着郑蔚,求着平安,好半晌才听啪嗒一声响,小僧已经捡起签来。胡珊兰随着小僧到解签的僧人前,僧人照着取出签文,胡珊兰捂着,只觉心里发慌。

她一直等走到寺门口才忍不住展开签文,窄长的纸张只打开些许,胡珊兰就看见了“大凶”二字,顿时心头慌跳。

白姮也看见了,蹙眉道:

“前几日不是才收到郑大人的信,说一切平安么,你别混想。”

“我,我请大哥打听一下剿匪的事,若是平息了,也就没什么了。”

胡珊兰也强自镇定的安慰自己。

回程的路上,马车摇晃,白姮只觉眼皮子越来越沉,胡珊兰看白姮快要睡着,就将斗篷给她盖上。白姮不知睡了多久,还是被人摇醒的,睁眼只看见沛青沉着的脸,她觉着额头作痛,正捏着,沛青就问:

“姑娘呢?”

白姮一怔,低头就见马车里歪倒睡着的冬儿和陈婆子,却没了胡珊兰的踪迹,她顿时惊慌,掀了车帘去看,别说车夫了,连马都没了。

“你们一直不回来,我一直找到圆音寺都没找见你们,就去找了胡大爷,这时候了才在荒郊林子里找见你。”

沛青少见的也有了慌乱,白姮这会儿却把几个斗篷都掀起来,根本没有胡珊兰的踪迹。

“山岚呢?”

她问沛青,转而一颗心就又慌又坠,跌跌撞撞跑下马车。

几个下人打着火把在林子里翻找,却始终没有胡珊兰的踪迹。

胡珊兰不见了。

沈润得知胡珊兰不见的消息时,已是胡珊兰失踪的第三天。

派去保护胡瑜兰一行人的人派人来送信,胡珊兰与白姮敬香的路上失踪,暗中保护她们母女出行的人也没了踪迹。

沈润下意识就觉着,这是南怀王做的事。但转念又想,南怀王这时候掳走胡珊兰做什么?

他安排人下去查找,清源洲与泽安州境况不同,哪怕毗邻,可在清源洲,黄雀卫的本事还是不容小觑的。等消息的空档,郑蔚在州府忖着这几日昴城越来越紧迫的形势,觉着有些事只怕是很快就要爆发了。

前日休沐的时候他还特意出了一趟城,城外瞧着无碍,却多了许多寻常百姓打扮,但看起来却显然不像寻常百姓的人。

朱同知说赵把总一队人是被派去芗城县衙了,但他找到芗城却并没见赵把总那些人,甚至女儿被送回来后本该领罚的那位县令也仍旧好端端的。

郑蔚清楚的记着当初旨意下达时,虽主要说了陶家长子斩首的事,却也提了此事中处置不周的芗城县令须得受罚的事,按理说霍知州该下令的,可一直拖到如今。

入夜,初春白日还算暖和,但这时候又有些寒浸浸的,郑蔚只穿着中衣坐在院子里,阿瓜苦着脸道:

“爷,真要这样?”

郑蔚淡淡扫他一眼,他忙闭嘴,满是怨念的看向提着水桶的荣寿。荣寿也一脸为难,但想跟在郑蔚身边这几年,郑蔚行事极有章程,他咬牙将一桶凉水兜头泼在郑蔚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