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解决这个问题最根源的法子,还是郑蔚。

明目张胆自然是不行的。

郑蔚行事贯来极有章程,急躁之前就已预料会被发现。他叫了荣寿荣阳到跟前,一人给了二十两银子。二人惊诧,还以为郑蔚要收买他们反叛郑尚书。

毕竟离盛京那么远,他们又已经是派给郑蔚的人,尤其上回郑尚书要责打郑蔚,而郑蔚没叫他们为差事为难的举动,叫他们心里有了点旁的心思。

这会儿拿了银子,还没等郑蔚开口,二人已想过许多,荣阳看向荣寿,荣寿皱眉,艰难咬牙的点了点头,二人算是达成共识,正要表忠心,郑蔚咳嗽了几声道:

“近来州府里的事,想来得罪了人,怕要遭报复,辛苦二位,往后应卯下值,都有一人随同保护。”

又咳嗽了几声接着道:

“真遇上危险,不必拼命,只大声呼喊,说陶大人要打死人了就行。”

二人愕然呆住,好半晌忙点头应声。

等荣寿荣阳出去,郑蔚又拿二十两给阿瓜。

“爷,我不要。”

“你早晚要娶亲,自己不存着点哪行。跟着我,一个字儿的私房也没。”

阿瓜忽就想起冬儿,想哭。爷跟胡姑娘闹成这样,他还上哪娶亲呢?

郑蔚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往门外看着,目光悠长,也不知是与阿瓜说,还是与自己说:

“我若死了,大抵就会好了。”

阿瓜吓了一跳:

“爷!可不兴这样说!”

郑蔚笑了一下:

“是啊,我得活着啊。她是明月,这一辈子,总得有个追随着,驱赶污淖之人。”

这样想着,他与胡珊兰总还有些瓜葛,心里竟舒坦了许多。

腊月二十,郑蔚看着自己搜集到的东西,觉着也差不多了,便将东西收拾了去找沈润。

黄雀卫自有传递消息的便捷之法,郑蔚却还是有些懊恼,他耽搁的时间太长,年前是不会有结果了。

“小沈大人,年中还请大人多加保护珊兰。”

郑蔚的这个称呼让沈润不喜,他淡淡道:

“我与她的事,不劳你费心。”

第三十四章 昴城

胡珊兰年底确实忙碌, 也算是她独自有了家后的头一个年,除了铺子繁忙,她倒是很盼着这个年。忙里偷闲也要出门采买过年的东西, 于是虽不算十分丰富, 但也筹备的各色齐全。等腊月二十二这日好容易将衣裳都做出来, 铺子也挂了歇业的牌子, 胡珊兰才算松了口气。

这日郑蔚知晓浣花布庄是年前最后一天开门,大抵要忙碌到很晚,下值后特意又站在惯常的角落守着, 等铺子关门暗地护送胡珊兰回去。

胡珊兰确实忙碌到很晚,有个面容可怖的女人陪在身边,胡珊兰与她说话极为亲昵。这人郑蔚认识,白姮在盛京到郑家寻胡珊兰时, 身边就带着这个女人。

然而他还没从暗中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沈润从远处走来。

胡珊兰看到沈润很高兴,她们一同往回走, 郑蔚却始终停留在胡珊兰方才的笑容上。

她从没这样对他笑过,在郑家的时候, 她从来都不开心。

然而他深思时,却看到鬼鬼祟祟的身影尾随而去。

哪怕知道胡珊兰身边有人不会危险,但郑蔚还是忍不住跟过去。他身边今天跟着荣寿, 那边尾随的也有两个人。等瞧着那些人正要上前的时候,他与荣寿打了手势, 一人一个将人扑倒。

胡珊兰是无知无觉的, 但沈润却听到了。但他没回头, 只与胡珊兰说笑着, 一路将她护送回家, 等出来后,再原路返回。

荣寿身强体壮,这会儿也有些狼狈,更别提郑蔚了。

郑蔚坐在路边,衣衫凌乱,沈润还嗅到了风里些微的血腥味。他加重脚步,那边打斗声戛然而止,有人仓皇逃窜。郑蔚这才得了空档,坐在地上喘息。

他喘了几口气,忽然笑了一下。

到底没叫沈润救她。

沈润沉着脸问:

“伤哪了?”

郑蔚哑着嗓子回:

“死不了。”

荣寿仔细看,忽惊道:

“爷,您这是咬人了还是吐血了?”

自然是吐血了,被狠狠打了几拳,那会儿难受至极,现在倒觉着好多了。但他不想在沈润面前丢脸,遂咬牙道:

“咬的。”

荣寿感叹:

“爷真厉害。”

这么多血,那块肉没咬掉也差不多了。

沈润没忍住笑了笑,但很快又沉下脸:

“郑大人,你这样,让胡珊兰很有负担。”

郑蔚想到胡珊兰上回送银子的事,自然知道她不想欠自己人情。

“你不告诉她就行了。”

“那你图什么呢?你放着翰林院大好前程不要,跑到昴城来,只为了暗地里做事不叫她知道?”

沈润少见的语气里带出嘲讽:

“你难道不是为了重修旧好?”

他自然想,想的发疯!但……

犯过的错它终究存在,永生也无法磨灭。胡珊兰原谅他?呵,连他自己都不敢想。

沈润丢了个荷包给荣寿:

“带你家大人看郎中。”

转身前又道:

“咱们的交易已经完成,往后她有我保护,不劳大人费心了。”

这句话戳在郑蔚心里,让他觉着呛的肺管子发疼,一声接一声的咳嗽,一股腥热往上涌,他捂住嘴,就从指缝流出了鲜红的血。

“爷!”

荣寿怕了。

腊月二十三的小年,胡珊兰难得起的迟,等起来就忙着与冬儿带着展婆子跑出去,趁着还没关张的铺子,采买了年里最后一茬的东西。

但让她遗憾的是,醉合斋的点心做的好,年前这十好几天都在预备富贵人家定的点心,她都没买上红豆饼。

等到黄昏,沈润提着小篮子过来吃饭,胡珊兰就看见了篮子里二三十个的红豆饼。

她惊喜,这种天气也不怕坏,只放好了吃的时候再蒸蒸就行。连连道谢后,沈润才道:

“郑蔚搜集了陶知州贪墨鬻官的罪证,已经交给我递到盛京去了。如果事情顺利,大抵二三月里陶知州就会下罪。”

胡珊兰意外。但转念一想,即便她寻了王夫人让陶知州被迫打消了纠缠她的心思,但也未必就十分稳妥了。郑蔚这是想在根源上解决问题。

沈润见她没说话,又道:

“他应该会有危险。”

胡珊兰皱眉。

没人知道沈润在昴城,陶知州自然也不会知道郑蔚会走黄雀卫的路子,大抵到如今还会以为东西没送出来。毕竟黄雀卫隐秘,不到下罪的时刻,陶知州或许永远都以为郑蔚还没成事,总会想法子解决郑蔚。

他没与胡珊兰细说,但胡珊兰能猜测出个大概。

“有性命之忧吗?”

“有。”

胡珊兰踟蹰良久还是开口道:

“能保护他么?”

紧接着又解释道:

“我不想欠他人情。”

沈润笑了笑:

“可以,但你要如何答谢?”

胡珊兰冥思苦想,她有的沈润都有,她没有的沈润也都有,该拿什么答谢?总不能像郑蔚那样给银子,沈润不是郑蔚,也不缺银子。

“或者,做身衣裳?”

毕竟她如今是开布庄的。沈润又笑了:

“那布庄有我一半,不诚心。”

胡珊兰发愁,沈润道:

“你亲自做,就行。”

胡珊兰顿时笑开了:

“行!”

听着胡珊兰的笑声,沈润忽然有些遗憾。

在手上眼睛看不见之后,他五感敏锐,苦练了一阵子,倒也能如常人一般,始终没什么伤怀的情绪,但如今却有些遗憾,他看不见胡珊兰是如何笑的。

听着声音,应该很甜美。

这个姑娘无疑是特别的,尤其在他得知胡珊兰在盛京的遭遇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