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越一副小财迷样儿,小手不断稀罕的擦拭着,眼中的激动喜悦都要溢出来了。

孟怀远心里腾的一下烧起一股火来,眼前的小孩小脸白皙的,小巧的下巴尖尖的很精致,额前的头发柔软服帖的,又是这样一副笑的跟偷到鸡的小狐狸模样,让孟怀远很像将人狠狠的扯进怀里揉搓狼吻一顿。

他深吸了一口气,到底忍住了。

会展里的领导讲话,还没结束呢,孟怀远拉着夏越回到座位上坐下,夏越一个字也听不下去,连他的冯大爷上台讲话,他都没仔细听,满脑子都是怀里的这尊菩萨啊。

导致冯望有些不满,坐在回去的车上,还在念叨:“你冯大爷好不容易上台演讲一次,你都不给我好好听着”

“……”夏越满脸无语,这人电视台都去过好几次了,还在乎一个博物展的演讲,他撇着嘴,把怀里的观音搂紧了一下,然后嫌弃的说道:“这么稀罕出风头,那你天天都在厂子里组织演讲,你上去天天说就完了呗”

冯望啧的一声:“哪能一样么,这次演讲的主要话题是围绕着抗日战争里,那些为了祖国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们”

冯望今日穿着一身灰褐色的西装,虽然已经五十了,但是身板仍然很笔挺的,只是满头花白的头发,显着他整个人有些沧桑。

他刚才从会展台上下来之后,还有一位现在在博物馆工作的老朋友,一把紧紧的握住他的手说道:“冯哥啊,我啊,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听见你在家乡演讲,还能在家乡看见你”

这位老朋友早年间曾经公费出国留学过,在国外和冯望读一所大学,曾经的两个人就信誓旦旦的说,日后一定会回祖国建设家乡,如今他们都已经到了花甲之年,果真都回来了,自然是一阵唏嘘。

夏越不以为然,反正他现在啥也听不进去,眼里心里只有他怀中的白玉观音。

冯望皱眉:“你拿的那是什么啊”

“宝贝”夏越一挑眉,怀里的布兜子捂得严严实实。

“啥宝贝啊,你这稀罕”冯望瞧着他这样儿,还真有些好奇。

“以后能换大钱的宝贝”夏越小样儿眉飞色舞,说完还看了看身边的孟怀远,笑意更深了,等以后这尊观音能卖上价钱以后,他就赶紧出手,然后自己做买卖就有本钱了,到时候供孟怀远上学,给妈妈治病。

冯望一听又是换钱的东西,顿时有些嫌弃,就看不上他这个劲儿,抬手就照脑袋给了一下,骂道:“钱钱钱,小小年纪,脑袋里全都是钱,谁教你的!!”

“没钱吃啥,没钱喝啥”夏越挨了一下,忍不住冲着冯望龇牙,看见冯望抬手还要揍他,赶紧往孟怀远那边躲。

孟怀远抬手护住小孩儿,嘴角弯了弯,瞧着这爷俩还怪有意思的。

夏越跟夏老三虽然是亲爷俩,但是夏老三有时候像小孩儿,相对来说,夏越有点像当爹的,倒是在冯望跟前的时候,才像是真正的老子跟儿子。

冯望看着缩在孟怀远怀里,得瑟的摇头尾巴晃的夏越,牙根有点疼。

夏越怀抱这白玉观音丝毫不理会别人,回到家以后,就抱着开始满地转悠的找地方放,似乎觉着放哪儿都不安全。

太高怕摔了,太低怕倒了。

最后还是夏老三用木头给钉了一个带盖的小匣子,夏越恭恭敬敬的把白玉观音放进去,心里突然有底了似得,只要一想到日后终于可以不用为钱发愁了,他就能高兴的笑出声。

而且在这之后,又有一件让他高兴的事情,那就是新华书店后身的那个诊所终于开了。

不枉他这几年没事就去那边转悠。

夏越去的时候,外面正有装修工人,把五金商店的牌子摘下来,将中医诊所的牌子钉上去。

他仰头看着这些工人上牌子,然后在底下提醒道:“往左边点,有点歪了”

那些工人都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的互相看看,都以为是这家诊所的亲戚呢,也没多说什么,老老实实的找他说的,把牌子往左边移了移。

夏越满意的点点头,眼看着他们把牌子钉好,然后才转身去旁边的小卖铺卖了两条三连冠香烟夹在腋下哆哆嗦嗦的进了诊所。

深秋了,凉风已经带着冬天的凛冽了。

他进了屋,里面还是乱糟糟的,各种各样的医书古籍随意杂放着,一个穿着灰色的确良汗衫的老大爷,正在拿着书一本一本,踩着凳子小心翼翼往书架上放,后背已经稍微有些驼。

夏越把烟放在一边,弯腰拿起两本书递给他。

老大爷是刚要从凳子上下来的时候看见他的,对于夏越很是熟稔的模样,有些不解,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伸手将书接了过来,皱眉问道:“来看病的?”

望着比印象中年轻不少的罗文清,上辈子他遇见罗老爷子的时候,老爷子胡子都花白老长了,夏越笑了笑,点头说道:“嗯,来看病的,您先弄这些书吧,我帮您”

第五十八章 故人往事

这位老先生的书可是不少,夏越跟着忙乎了两个多小时才整理好,屋里除去几个原先装书的几个大箱子,也没剩什么了,最后剩下个小电视那么大的铜质金蟾摆件,夏越一口气举到架子上放好,收回手的时候也不禁累的直喘气。

他抹了把头上的汗,四处寻摸了一阵,找了个木头箱子坐下,顺手拿起他刚才放在一旁的三连冠烟,拆开抽出一根儿叼在嘴里,摸了摸身上,发现他身上现在都不带火了,于是冲着老爷子挑了挑眉:“给个火”

他知道,这老爷子是个老烟民,身上肯定有火。

“这么小的年纪就抽烟?”罗文清略微皱眉,但还是将兜里的火柴递了过去。

夏越接过来,熟练的划开,点了一根烟,狠狠的抽了一口,老牌辛辣的香烟味道冲进胸膛,神经都似乎有一瞬间的恍惚感,随后又缓缓的吐出口。

夏越白皙纤细的手指夹着烟,抬头冲着罗文清,咧了咧嘴:“挺长时间没抽了,今儿突然想了”

说着,将一旁的两条三连冠烟让他那边推了推后,说道:“给您买的,这烟啊,往后就不生产了,你要是喜欢,趁这会儿,我给您多买几箱子备着”

说完以后,夏越明显的看见罗文清的眼神亮了一下。

他嘿嘿的笑了一声,上辈子他被孟怀远压着过来给罗文清诊脉,那是孟怀远知道这位老先生爱抽烟,特意让人买来几条大重九送上来。

老先生点了一根之后,笑道:“越来越不愿意抽现在这些好烟了,总觉着都不抵从前两块五一盒的三连冠”

罗文清又开始打量这个清清秀秀的少年人,他在这个城市里谁都不认识,但是这个少年人一进来,跟他说话的态度和眼神,就好像他们认识了十几年了似得,居然还知道他乐意抽三连冠。

轻声咳了下,还是这两条烟占了上风,罗文清也伸手点了根烟,然后像夏越似得,找了个木头箱子坐下,看向他问道:“挺好个孩子,说话怎么老气横秋的,说说吧,啥病啊?”

“不是我,是我妈妈,心脏有点毛病,这几年一直喝汤药呢,养的也不错”

“心脏病忌动怒,既然是养的不错,那必定是生活顺遂了”罗文清笑着说了句:“像你这么大的孩子,就知道这样有心孝顺的可挺少见的”

夏越没说话,淡然的笑了笑,唇齿见还留着烟草的味道,上辈子他也算见识了,什么烟也都抽过,可是如今觉着,好像真不如这盒两块五的三连冠好抽。

那天,夏越抽完一根烟以后就走了,出门的时候,被深秋的寒风打了个通透,他哆嗦的缩了缩脖子。

他跟罗文清都说了好了,过两天带他妈妈来试试脉,然后开个方子好好养养。

这位罗老爷子正儿八经的中医世家出身,早年前念过医科大,对西医也有些涉及,医术高明自然不用说,就为人有点古怪。

上辈子他看见夏越的第一眼,当场就皱眉说道:“这人来领来干什么啊,将死之人,我可没法子跟阎王爷抢命去”

当时他刚说完,孟怀远就毛了,一叠声的不停的问:“怎…怎么的呢,什么毛病啊?”

“啥毛病也没有,只是你瞧瞧他那个眼神儿”当时的罗老爷子,指着夏越的鼻子,对着孟怀远冷笑道:“这眼神儿比鬼都厉,一看就不是长寿的,好生将养着吧,能活几年算几年”

上辈子的他对于罗老爷子的话不置一词,如今在想来,这人还真奇的很。

因为他说完没多长时间,他就出事了,重伤昏迷被推进手术室,出来的时候浑身骨头断了好几根,五脏六腑也都罢工了,脸也毁容了,可不就跟个鬼似得么。

连着好几张病危通知书下来让孟怀远签字,甚至有相熟的医生透了准信,说这人恐怕就是不行了,让他做好准备。

当时孟怀远死活不相信,连夜让人把罗老爷子请来了。

罗老爷子往病床跟前一站,静静的望着浑身插满管子的夏越,然后叹气说道:“别折腾了,这人魂儿都不在这儿了,现在瞧着你这样心里正受罪了,赶紧放他走吧”

说完,孟怀远脸色顿时灰白一片,就在当天晚上,他在夏越的病床前坐了一夜,最后一边亲吻着夏越不成人样的脸一边亲手拔断了呼吸机。

他始终都舍不得夏越受罪。

第五十九章 有个烦人的老太太!

自从重生过来以后,夏越有一个毛病,经常半夜的时候惊醒,然后恍惚的看着家里淡蓝色的棚顶,脑海中却反应过不来,这里是哪儿,得想半天,才安心的长出一口气。

这里是他的家,这里有他的爸爸妈妈,这里有孟怀远。

那天,从罗文清诊所出来的时候,夏越猛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一个人在面对故人旧物总会想起往事,从而满心酸楚。

夏越本来就是个矫情的人,重生之后,更矫情了。

孟怀远在学校里打篮球,回家了先去老夏家找夏越,结果被告知,夏越没在家,于是只能先转身回了自己家。

刚一进门就听见堂屋里热热闹闹的,好像是要开饭,他皱了皱眉,伸手推开前屋的门,不准备去理会。

就在这个时候,程刚也就是程立奎的儿子,孟怀远的表哥,从堂屋里出来,看见站在门口正在开门的表弟,直接嚷嚷道:“正好你回来了,去买瓶酱油,我奶奶过来了,一会儿家里还做好吃的呢”

程刚比孟怀远大一岁,今年刚好初三,长的又高又胖,才十七岁就快二百斤了。

他被他妈指使出来买酱油,他妈给了他五块钱,他自己能贪下一块多,要是让孟怀远去的话,就得是孟怀远自己拿钱,这五块钱就能全到他兜里。

反正他是知道的,自己这个表弟可不想前几年了,这几年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钱,身上的行头全都是最好的,而且为人又不言不语的,应该是好欺负的。

他不在安桥中学上学,念的是临市的重点中学,不经常在家,只是如今快要中考了,他外地户口在临市不能中考,所以也不得不把学籍转回来中考,听说这中间,程立奎还得花点钱打点才行。

孟怀远懒着理他们家的事儿,只淡淡的看了眼程刚,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不去”

说完,便抬脚进了前屋,并且把程刚关在了门外。

程刚在外面被噎的一愣,然后气急败坏的冲着前屋的门啐了一口,骂道:“什么玩应,有本事你别来吃饭啊!!!”

李红霞在堂屋做饭,就等着酱油呢,谁知道程刚磨蹭磨蹭半天才回来,差点把菜都炒糊了。

“让你买个酱油,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回来”

“能买回来不错了,你也就能指使我!”程刚不满的抱怨道,再加上刚才他觉着自己被孟怀远无视了,心里更加不顺,直嚷嚷着:“家里又不止我一个小孩儿,前屋那个,你怎么不指使他去啊”

“你是我儿子,他又不是我儿子”李红霞瞪了他一眼,然后又撇了眼前屋,满脸不屑的高声说道:“再说了,人家心大着呢,哪里能是咱们就指使起的”

说完一边炒菜一边尖酸的念叨:“如今吃的好穿的好,那样儿不是钱,年年还得交学费,这么大了,心里一点数都没有,不知道自己什么家庭,看他能学出什么好来”

“行了,你少说两句,妈还在这儿呢”程立奎从里屋出来,看着妻子没完没了的念叨,有些不满的呵斥一句,然后对着程刚说道:“饭好了,你去叫怀远出来吃饭,就是他姥姥也来了,让他赶紧过来”

“我不去”程刚刚在孟怀远哪儿受了气,这会儿正不高兴的,一甩手就进屋了。

程立奎气的直瞪眼,刚要张口骂他,被李红霞拦了一下,说道:“要去你自己去,我们娘俩才不去你那好外甥那儿去触霉头,嫌晦气!!!”

说完,便端着盘子进屋了。

屋里炕上坐着个穿着深褐色对襟大褂的老太太,银白色的头发梳的板板整整的在后头,手上戴着一对儿银镯子,颜色已经不鲜亮了,一看就是带了很长时间的。

她叫孙玉荷,是孟怀远的姥姥,程立奎的亲娘,一直都住在乡下,这次进城,是特意来看儿子一家的。

这会子听见儿子和儿子媳妇在厨房里拌嘴,又看见大孙子在一边气哄哄的,直接沉下脸来,对着儿子说道:“家里好饭了,他自己不知道啊,还得你去叫,你欠他的啊”

“妈……”程立奎无奈的说道:“那孩子脸皮薄,再说了,住前屋哪里就能知道饭好了”

“他又不瞎不聋的,怎么就不知道了,你别来上赶着似得,要不是那几年你们没钱没地的,我都不能让你们沾他们老孟家一点边”老太太有些瘦,颧骨很高,眉目显着很凌厉:“老孟家的人没好东西,要不是他爹,你妹妹也不能死那么早,都是他们方的!!”

程立奎叹气,也是没有办法的。

李红霞和程刚很得意的样子,尤其是程刚,这会子还窝在老太太身边,奶奶长奶奶短的告状,说孟怀远的不好。

孟怀远在前屋洗了把脸,对于堂屋那点事,他心里明镜似得,根本就不想去理会,满心满意的都是夏越什么时候回来,坐在窗边写作业,时不时的就往出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