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人来人往的,有的人急匆匆的提着行李离开这座城市,有的人带着满怀的欣喜来到这里打拼。

“东西都带好了吗?车票呢?那边气温比我们这边低,多穿点厚衣服。别感冒了。”

宁安听他絮絮叨叨的觉得有点好笑,从小在S市长大,她怎麽会不了解,但她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都带了,放心吧。”

沈思南默了默,看了她好一会,宁安看见他漆黑的瞳孔像一滩海水,里面有什么在翻涌,直觉的感觉到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他按耐住了。

最后只是把她揽进怀里说“到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提醒进站的声音响了起来,宁安在他怀里用力点点头。

y市到s市距离有些远,坐火车都需要七八个小时才到。

踏在s市的土地上,宁安一时竟有些不习惯,虽然自己离开s市的时间不算很长,但再回来却又觉得熟悉的陌生。

不过无论这座城市怎麽变化,有一点是没变的,那就是s市的冬天,真的很冷。

宁安拉高衣领,把脸埋在里面。有出租车司机过来拉客,说着亲切的本地方言。

宁安坐在后面,司机从后视镜打量她,以为她是外地人,热情的给她解释s市有名的旅游景点,乘车路线,特色小吃。宁安不想搭腔,可司机大叔显然兴致高涨,非常乐于向外地人展示自己城市的美丽。

s市确实很美,有山,有水,比起y市的繁华热闹,这里更显出一种古朴的自然美。

感觉自己晕车的毛病好像又犯了,司机大叔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过了会她闷闷的对司机大叔说“我就是s市人。”

司机大叔愣了一下,觉得有点没意思,伸手把车载电台打开。

车窗上结了冷气,宁安用手指擦了一小块,终于看清了外面,这几年自己回来的次数一个手指头都能数完,如今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这座城市也有了新的面貌,就在刚刚她出火车站时,都差点走错了位置。电台广播里说s市过几天就会有冷空气到来,可能会有降雪。

她想起小时候一觉醒来,外面已经换了一种颜色,自己兴高采烈踩着拖鞋奔下楼,想要在院子里堆雪人。

母亲在厨房做早餐,连火都忘了关,匆忙的跟出来提醒自己穿上袜子,爸爸也会放下报纸,蹲在院子里帮她滚雪球,他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西服会被弄脏,他只会笑着问她“安安,今年雪人鼻子还是用胡萝卜吗?”

而她搓着冻红的手,呵着气告诉他,今年想用扣子。

然后呢?宁安闭上眼不再去想。

没过多久车子停在院子门口,栅栏上缠满了藤蔓,那是她以前种的蔷薇,到了季节会开出紫色的花来,这里的气候不太适合蔷薇存活,那时候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才让它们活下来。

宁安提着行李箱进去,这个时候差不多该到午饭时间了,屋子里隐隐传来电视的声音。她抬手按了按门铃。

“来了,老安快去开门!我做饭呢,手里落不下空。”

很快有人来开门,宁安看着愣在门口的爸爸,淡淡的说“爸,我回来了。”

宁父接过行李箱,高兴的说“安安,回来了啊,怎麽不打电话叫爸爸去接你呢。快进来,你妈妈在做饭呢,忙了一上午了都。”说着就朝厨房里喊“华萍,你看看誰回来了。”

宁母拿着锅铲从厨房出来,看见客厅里坐着的宁安,有些手足无措,过了会欣慰的笑着说“安安回来了啊,还有几个菜没炒,等会啊,马上就吃饭了。”

宁安嗯了声,上楼把东西提进自己房里,推门进去,没有常年不住人的闷湿潮气,里面很干净,一看就经常有人来打扫,东西也还是跟自己走之前一样,都摆放在原位,就好像我从来都没有离开很久,就好像我三年多来一直都住在这个家里一样。

宁安拉开书桌的抽屉,最里面有一个四方的小铁盒子,上面还印着巧克力的标语:

此爱永恒。

宁安慢慢打开它,里面的巧克力已经吃完了,即使隔了这么久,盒子里还是散发出淡淡的巧克力香,这个空盒子里只有张折叠式的卡片和一把小巧但是雕刻粗糙的香木扇。

她盯着盒子里的东西,一直看着,她甚至不敢去打开卡片看上面的字,也不敢拿起盒子里的那把香木扇,因为那些代表了过去的回忆,太沉重,太疼痛。

“安安,出来吃饭了。”张华萍的声音在门口传来。

理了理抽屉里的东西,宁安把盒子放进去,把一切锁在黑暗里。

饭菜做得十分丰盛,像过节似的,三个人根本吃不完。

张华萍夹了一块糖醋里脊放在宁安的碗里,“来,吃块你以前最喜欢吃的里脊肉,你看你都瘦了。”

宁安扒着碗里的饭没吭声。

几年没回来,平时也只是几个电话的联系,时间与距离早把他们之间隔开很远,一家人相对而坐,像陌生人一样拘谨,几乎算是小心翼翼的问着关于自己在y市的生活和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吃的好吗?

那边天气怎么样,冷不冷?

如果在那边找不到好工作,毕业就回来,爸爸托人给你安排个工作。

过几天可能就要下雪了。到时候爸爸陪你在院子里堆雪人。

明天叫了你姑姑来家里吃饭,你小漫妹妹念叨你好久了。

宁安把碗里的最后一口饭扒完,站起来“爸妈,我吃完了,我想出去走走,你们慢慢吃。”

桌上的两个人愣了愣,张华萍也跟着站起来“怎麽才吃这么点就不吃了。吃饱了吗?””

宁安已经换了鞋,“吃饱了。”她把高帮靴子的拉链拉上,直起身来对着张华萍说“妈,我已经不喜欢吃红烧里脊了。”然后拉开门出去了。

张华萍转身看见宁安放在桌上的碗,里面的那块红烧里脊还原封不动。她叹了口气,坐下来对安青书说“老安,我看宁安这孩子怕是要一直因为当年的那件事跟我们隔阂了。”

看着一桌子没怎么动的菜,安青书只觉得味如嚼蜡,再也吃不下“华萍,孩子怨我们是应该的,毕竟她以前跟阿南那小子那么要好,唉,这都是罪啊!”

张华萍开始收拾桌上的菜,眼眶有些微红。

安青书瞧了一眼妻子,宽慰的说“华萍,现在安安愿意回来就很不错了,不管怎么样回来就好。”

张华萍点点头,有些哽咽的重复“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出门,冷空气就往衣领里钻。可能因为天气冷,外面没有多少人,宁安低着头捂着耳朵往巷道上走。脚下踩着一块块青色石砖,这条巷道自己小时候走了无数次。

她掏出手机给沈思南打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

“到了?”沈思南低沉的嗓音透过手机传过来。

“嗯。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手边还有点事没有忙完。”

“哦。那你忙完了记得吃。”

沈思南在那边好像笑了一下,宁安觉得自己挺傻的。

过了会她才说“我在外面,有点冷。”

“在那边习惯吗?”沈思南停下手里的笔问。

宁安不知道沈思南为什么这么问,她想说,她从小就在这里生活,能有什么不习惯的,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因为她真的很不习惯,很不习惯。

沈思南握着手机半天也没听见宁安回答,他只好说“s市的气温确实比y市要低,过几天s市可能要下雪,多穿点。”末了还补了句,“玩够了就回来。”

宁安听见他理所当然的说玩够了就回来,心想,回什么呀,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家啊。

但她还是问“你会来接我吗?”

“当然了,就怕你不回来。”

宁安心情舒畅许多,挂了电话把手机放进兜里。

看见前面有家拉面馆,名字叫做徐小二拉面馆,招牌破破旧旧的,上面的红漆都要掉光了。她走进去,对老板说要一碗牛肉拉面。然后选了最里面的一张桌子坐下来,老板过来利索的把桌子擦干净,突然对她说“小姑娘,回来啦?许久没看见喽。”

宁安没想到他还认识自己,有些诧异,但听见他还像从前一样叫自己小姑娘有些无奈“老板,我已经不是小姑娘了。”

老板哈哈大笑,提了壶热茶过来“叫习惯了嘛,一时也改不过来,以前可不就是个小姑娘么,现在是长大了,刚进门也差点没认出来。”

老板是个差不多40几岁的中年男人,肚子有点发福。动作娴熟的把面拉成细细长长的条放进滚烫的锅里烫熟。

过了会一碗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牛肉拉面就放在自己面前了。分量很足,放了三块牛肉。上面还撒了细细的葱末。

宁安吃了一口,还是原来的味道。

到处都变了,在时间无尽的摧残里,这儿却完好无损的保存了下来。

收钱的时候,宁安给了10块钱,老板找了她五块钱又从放钱的抽屉里还找了五角钱给她,宁安看着那钱顿了一下。

老板笑着对她说“小姑娘,我们家的拉面一直是这个价不变。”

宁安也笑了,接过钱放进兜里。

那天晚上宁安睡得很安稳,意外的没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