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点半,毛泽东按事先的安排前往何公馆与蒋介石再次进行单独会面,并且在何公馆与蒋介石和谢昌云三人共进了午餐。

虽然午餐期间没有谈及任何军事与政治问题,但这实际上是中国最大的三股势力的代表者,首次单独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不管是蒋介石还是毛泽东、包括了国共双方要员们,都感觉到了正在进行的会谈无形之中被谢昌云这股力量所牵动,很多方面不能不考到虑谢昌云存在和态度。

下午,蒋介石和毛泽东来到衡山游击干部训练班视察,并分别发表了讲话。

三月十一日晚上八点,张群和周恩来,分别代表国民党和共产党签署了两党会谈纪要。

双方达成一致的具体事项如下:

1、在磨擦地区双方停止一切针对对方的军事行动;

2、交还自去年十月份以来扣留的对方人员和收缴的武器弹药;

3、国民政府一次性支付所欠八路军和新四军的军饷,以后军饷及补充将不再延误;

4、新四军于六月三十日之前全部移防至长江以北的指定区域;

5、划晋冀豫四十六个县为八路军敌后活动区域,由八路军总司令部统一协调区域内的各抗日武装;

6、八路军将晋冀、晋豫的十一个县实际控制权移交给第一战区;

7、八路军和新四军跨区域作战或行动,需事先获得有关战区或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同意,重要作战应服从统一指挥;

8、国民政府将不限制八路军和新四军辖区的四大类物资的进出。

对于没有达成协议的其他问题,双方都在纪要中表述了自己的立场,并同意就以上方面继续进行磋商。

这个纪要虽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国共双方的分歧,并且回避了许多重大问题,但双方毕竟都向前走了一步。

纪要签字仪式只进行了十余分钟便结束了,其后就为自由活动时间。

张治中和陈诚礼节性拜会了毛泽东之后,便一起来到了谢昌云的房间,与谢昌云就两省土改以及其他方面的问题一直交谈到了半夜十二点。

十二日中午,谢昌云陪同毛泽东和秦邦宪乘飞机抵达了赣州,与在这里等候的贺子珍回合。

赣州的高级军政官员、广东和江西两省的几名议员、以及新四军赣州办事处工作人员共几十人到机场迎接了毛泽东,随后毛泽东便与谢昌云同乘一车前往赣州市区。

陕甘宁特区参议会议长高岗、特区政府主席兼国民参政会参政员林伯渠、参政员兼延安宪政促进会会长吴玉章,以及毛泽民、陈昌浩等特区从事经济和社会工作的负责人,已在先一天由方鸿进和廖光恩等陪同在韶关开始了考察。

赣州这篇土地留给了毛泽东太多的记忆,有胜利的、有失败的,有流血、也有孤掌难鸣的隐痛。

但总的可以说,1932年初红军攻打赣州失利之后,毛泽东这个战略主张上的正确者却在党内被空前孤立,这一状况直到三年后的遵义会议上才得以挽回。

整整八年过后,毛泽东由自己的学生陪同、在十余部大小车辆的前后护拥下,进入了彭德怀当年损失了数千人而没有打下的赣州,心中的感慨自不用说。

时过境迁,现在的赣州已经不是昔日的赣州了,仅其市区的规模就比原先扩大了数倍,繁华地段的热闹景象不亚于上海与汉口的租界,一路过来城区周边的工厂学校更是星罗棋布,令毛泽东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昌云,这么大一个城市,难道你们就不拍日本飞机来轰炸吗?”对延安古城被日机轰炸的所受到的严重破坏,毛泽东随时都能想起。

谢昌云道:“日本飞机曾经几次企图空袭赣州,但日军目前使用的战斗机航程有限,不能为轰炸机提供全程护航,只能以轰炸机单独实施空袭,每次都被我们的防空预警系统提前发现,并出动空军对日军轰炸机进行了有效拦截,只有一次有一架日机进入到市区边缘投掷了炸弹,只造成了一些轻微的伤害,所以目前赣州可基本不受日机轰炸的威胁。”

毛泽东指着天上道:“陕北还不行呀!我们没有空军,只能是等着日本飞机来用高射炮跟他们较量。不过打了几回,日本飞机现在来的少多了!”

谢昌云道:“日本已经消耗了大量的战争资源和损失了大批的飞行员,特别是他的远程轰炸机被中央空军、苏联航空志愿队和华南空军先后击落击毁超过两百架,而且战线被拉长了许多,在整个中国战场上飞机的活动密度大不如从前了,而且大部飞机都用于了直接战场支援,就连对津浦线、粤汉线和浙赣线这几条交通动脉都极少进行轰炸。但就其现有飞机数量来说,如果要真是豁出本来,他们还是可以对某些重要的战略目标实施大规模的空中打击的,所以在防空方面我们始终不敢松懈。我们现在的有效预警时间可以保证在半个小时以上,有了这个时间,人员疏散、战斗机迎击、地面防空火力的准备都可以从容进行。”

毛泽东道:“听说你们这里有很多美国飞行员,他们的表现怎么样?”

谢昌云道:“这些美国飞行员平时看着散漫一些,但是作战的热情却很高,一上了天之后不但表现勇敢,而且还善于动脑筋,对提高华南空军的战斗力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从去年初首战以来,他们累计击落击毁的日军飞机已经达到了一百四十六架,击伤的还有六十多架。我们自己的飞行员的战绩就更大了,抗战开始至今,击落击毁日机估算在四百八十架以上。光是三次打航空母舰,至少就报销了差不多近两百架日军飞机。像轰炸淞沪机场、台北机场、海南机场、涠洲岛机场和华中的几个机场,每次的收获都很大,最小的一次是二月初轰炸长治和运城机场,总共才炸毁日机三十三架日本飞机。”

“这个成绩了不得呀!光是你们这里就报销了六百多架日本飞机。了不得呀!”毛泽东拍了几下手夸赞道。

“其实算起来还不止这么多,前年袭击保定机场炸毁的、以及在各次作战中被地面防空火力打下来的,加起来也有差不多一百架了。”谢昌云干脆把战绩说到了底。

毛泽东把右手圈起,又把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压下道:“那就是七百多架了!刚才说是了不得,现在要说不得了!”

谢昌云道:“其实八路军才不得了!最先开了以步兵袭击日军机场的先河,以简陋的武器在阳明堡一次就击毁日本飞机二十四架,意义不下于我们以后一次上百架。”

毛泽东道:“穷有穷的打法,富有富的打法。我这次来要好好看看你们是怎么富起来的人,城市、工厂、农村、学校都要看。”

谢昌云道:“一切满足毛主席的要求。不过现在先请毛主席和秦邦宪同志到我家里吃饭,我母亲和李一权的母亲都已经准备了。家里容不下那么多人,其他同志另有地方安排。”

毛泽东高兴的道:“时隔数年,终于又到你们家里来做客了!这次不止是吃饭,而且还要住下。谢先生到延安是住在我家里,来而不往非礼也!”

谢昌云道:“我父母如果知道了肯定非常高兴。等到了韶关,照样还是请毛主席和婶娘住在我家里,那边比这里要宽敞的多。”

毛泽东道:“很好!很好!”

汽车在赣州市内绕行的半圈,最后驶入了谢家的院子。

毛泽东在广州正式参观的第一个项目是隆昌纺织公司。

隆昌纺织厂是由从安徽芜湖迁来的两家纺织厂和广东的一个商家联合组建大型纺织企业,拥有纱机和布机两千五百台、纱锭二十万支,员工达一万一千人,规模十分壮观。

毛泽东在车间里参观完之后,又来到工厂的会议室,听隆昌公司的负责人简要介绍起了工厂的经营管理方面的情况。

“你们这里工人每个月可以拿到多少工资?”这是毛泽东听完介绍后首先关心的问题。

公司负责人答道:“学徒工最低工资每个月十二块,熟练织工每个月工资二十八到三十五块。一些不要技术的杂工低一些,月工资十八到二十五元不等。”

毛泽东又问道:“赣州的物价怎么样?就以三十块来算,一个工人能养活几口人?”

公司负责人道:“毛先生,这些问题我不便回答。这位是工人工会的卢主席,还是请他来回答为好。”

“哦?有工人阶级的代表在这里。你们的工会是自愿组织的还是官方办的,规模怎么样?”毛泽东来了兴趣。

工会主席操着一口的安徽口音道:“工会是我们按照政府的条例、由员工自己成立的,入会自愿,会员按工资的百分之一缴纳会费,我们现在有八千七百多名会员。”

毛泽东又问道:“卢主席,你派出是做什么工作的,还是专门担任工会主席?”

“我是机修车间的一个组长,以本职为主,另外公司里每个月给我四天时间来处理工会的事情。我们下面还有支会,支会的主席每个月有两天办公时间,小组长有半天。除了正常的工资以外,我们每个月可以从工会会费里支取两到八块的补贴。我每个月的工资是三十二块,加上这八块正好是五十块。我的老婆是织工,但技术不是最好的,所以每个月的工资是三十块,合起来就是八十块。家里有两个老人和两个上学的孩子,用在伙食上的支出每个月是三十五块,一个星期可以吃两到三次肉,其他正常开支都除去,每个月应该可以剩下二十块左右。不过我找工友联系的多,烟钱的开销每个月要用去五块左右,实际只能剩十五块左右。我这种情况在厂里算是中等偏上一点的,不过那些困难的工友也只是生活上的开支少一些,正常生活还是能保证的。遇到个别有很大困难的,我们工会还会给与帮助,同时还可以从公司里为他争取一些特殊补助。”

毛泽东听罢后道:“昌云,你帮我给卢主席几条烟,也好让他多去和工友联系。”

谢昌云道:“就一箱吧,管一年足够了!”

工会主席赶紧道:“谢长官的烟我不能要。我们这个工厂能搬到赣州来,而且大部分人连家眷也都带来了,这都多亏了谢长官的关照。”

公司经理也道:“怎么能让谢长官出钱呢?这一箱烟我来买。”

毛泽东摆摆手道:“意义不同。卢主席抽着你给的烟,怎么好张口为工友说话办事?所以这个烟还是让你们的谢长官来买的好。你那一箱烟也可以买,但是不是给卢主席,没有事你也可以带着香烟到工人里面去访问一下嘛!”

公司负责人连连赔笑道:“毛先生说的是,说的是!”

一个插曲过后,毛泽东又回归正题道:“卢主席,你们一天工作有多长时间,平常有没有休息的时候?”

“我们大部分都是三班倒,每半个月调一次班,调班的时候可以休息两天,不倒班的人每天工作八小时,每个月可以休息三天。我们在安徽的时候没有这些待遇,是到赣州以后工会和资方协商后增加的。”

“那你们对目前这种生活和工作状况满不满意呀?”

“抗战时期能有这种稳定的工作和收入,我和工友都很满意了!等抗战结束之后,我们一定要争取彻底的每天工作八小时、每周休息一天的工作制度。”

“你代表工人向资方争利益,就不怕被报复吗?”

“这个倒不怕,也可以说不由担心。我们工会是合法组织,而且所提的要求也是有道理的,只要我自己的工作不出问题,公司就不能随便处罚我。赣州有七家纺织厂,有一个纺织联合工会,他们也会出面帮我们撑腰。另外政府条例还有专门保护工会负责人的规定,必要时我可以向法院或者仲裁机构提出裁定申请。”

“你们作为资方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工人待遇改善了,工作时间缩短了,你们挣的钱不就少了吗?”

“我们开始是想让工人多工作一些时间,但首先是政府不允许,再就是工会不同意,这方面的处罚是相当严厉,不过后来也就习惯了。另外工人的收入和生活提高以后,熟练工人也相应稳定了,产品的质量也提高了很多,我们卖出去的产品价格也提上去了一些。同时由于公司扩大了规模,管理上的成本也降低了不少。还有,工厂稳定了,银行也愿意给我们提供贷款大量收购储备原料。所以相比以前,我们的收益反而倒略有提高。此外公司也有严格的管理规定,公司对于违反了规定的工人进行的处罚,工会也不能随便干预,就是告到政府和法院,政府和法院也是支持我们的。我和工会的人说过,我们资方和劳工方的利益很大程度上是联系在一起的,现在投资领域很多,如果我们觉得资金放在纺织业不合算,我们就会考虑把资金转移到其他行业去,虽然我们会有一些损失,但很快就会弥补回来,但他们就将面临着失业和找不到合适工作的危险。所以对于工会其他一些过分的要求,我们也不一定会同意。”

“你们是愿意有工会呢,还是不愿意有?”

“当然是愿意有,作为资方,我们也不想和员工关系激化,也想弄清工人在想些什么问题,也想把工厂和工人稳定住,何况还有民国政府的法令。”

“昌云,你是怎么看待这种劳资关系?”毛泽东转头向谢昌云问道。

谢昌云道:“刚才卢主席的话应该还没有说彻底。据我所知,赣州和广东有不少的工人和公司职员,都持有一些中小公司或工厂的股份,韶关钢厂就有几十个人出资四万多元搞了一个小型机修厂,请了一个专人当厂长进行管理,一年多已经赚了将近两万块。还有的工人把积攒下来的工资拿回老家去买地,然后雇人帮他们耕种。这种资本所有者和劳动者共融共存的现象,已经在一定程度上颠覆了我对原来劳资和剥削与被剥削关系的认识,我觉得还是让其自然发展为好。卢主席,你一年可以剩下一百多块,那些单身或者是两口子都有工作、负担比较小的工人,余下的钱就更多了,你们难道就没有用这些钱再赚钱的渠道?要是实在没有,我可以来给为你们推荐。”

卢主席道:“谢长官了解的真细致。不满毛先生和谢长官,其实我也有一些投资。我们车间的几个人凑钱办了一个五金店,每个月每人差不多有十来块的收入。我连上找人借的钱一共投进了三百多块,算了一下两年多一点时间就可以收回本钱了,如果生意再好一些,只要一年多就行。”

毛泽东接下来又问了几个问题,接着又在昌隆公司的办公室与几个职员随意交谈了一阵,然后便坐车赶往下了一个参观地点赣州铁路车辆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