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8.第318章 顺水人情

下得华山之后，众人在山脚下寻了一片残破不堪、少人居住的村庄，找了一间无人居住的房子住了进去。

其时蒙古大军攻伐金夏，陕甘宁辽阔的土地上处处烽烟，百姓若非被暴虐屠戮，除老弱病残之外，余者皆流离失所，背井离乡，多有逃难去了中原甚至长江以南地带，只求苟活于世。因此即便是华山脚下的村庄，同样也是少有人踪。

黄药师的意思是，让梅超风在这里静养一些时日，洪七公则认为左右大家无甚急事，又都是久别重逢，不妨多聚一些时光。

郭靖自去外面狩猎野味，兼又去寻找一些故土难离的农家采购畜禽蔬菜，黄蓉整治厨房，准备展现她美食之神的风采，虽然华山论剑的第一没有归属，但是大家公认黄蓉的烹调技艺当世无双。

当晚黄蓉在厨房内妙选珍肴，精心烹饪，各式美味佳肴流水价端了上来，洪七公、钱青健和郭靖三人据案痛饮，黄药师自去厢房里喂梅超风喝些汤食。

席间洪七公说起钱青健杀蒙古人一事，不住口地称赞大侄子为国为民，仁侠苍生，钱青健被洪七公夸得惭愧不已，心知自己杀任何一个蒙古鞑子的动机都与天下苍生无关，却又怎能坦承其事？只能表面上谦逊几句。

郭靖却为自己曾经走错了路而悔恨万分，在桌上表示今后一定要向大哥钱青健学习，争取做一个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

话到此处，钱青健忽又想起一事，从身上摸出一本书册，正是武穆遗书之《破金要诀》，交给郭靖道：“你随同蒙古大军征战经年，对蒙古人的战法再熟悉不过，这本书你且拿去学习，不懂之处尽管向黄蓉妹子讨教，此书可让你实现保境安民的心愿。”

郭靖大喜，站起身来连连给钱青健鞠躬，钱青健随即站起，说咱们兄弟不要如此。

黄蓉端着两道菜上来，看见郭靖手里的武穆遗书，也是大感惊奇。

这东西他们一度想要进宋朝皇宫里去从完颜洪烈的手下夺去过来，最终却害得郭靖险些丧生于欧阳锋的蛤蟆功与杨康的匕首之下。然而最终这武穆遗书却是查无实物，不仅他们没能拿到，就是完颜洪烈等人也是徒劳往返。

问及钱青健从何处得来，钱青健就把铁掌帮上代帮主上官剑南的事情又说了说。他是铁掌帮高人“裘千仞”的弟子，要想从铁掌帮拿到此物自是不难。

洪七公这才知道在华山舍身崖顶钱青健怒斥“裘千丈”的一番话语所出何处。他却不知这番话本应该是穆念慈从真正的裘千丈处偷来一本书册又交给他的，而在钱青健的记忆之中，痛斥裘千仞的正是他洪老叫化而非他人。

只是今世由于钱青健的一番搅拌，裘千丈收敛了太多，深居浅出之下，穆念慈也没能遇见这个可爱的老骗子，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菜上齐了之后，黄蓉去请了父亲黄药师一起入席，席间座次很是讲究，洪七公和黄药师把钱青健夹在中间，洪七公左首是郭靖，黄药师右手是黄蓉，郭靖黄蓉紧紧相邻。

黄药师看着这个座次大皱眉头，恨不能把钱青健换在郭靖那里坐了，只是父女久别重逢，眼见女儿兴高采烈地做了这么一桌美食，却如何舍得再让她哭泣？正不知该说不该说时，钱青健已经开口：“这《武穆遗书》，就当是郭靖兄弟给黄蓉妹子的彩礼吧。”

见黄药师面露不豫之色，钱青健又对黄药师说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在愚侄看来，蓉儿妹子这一生，除了郭靖也不会再喜欢别人了，若是黄叔叔你始终不许，其结果除了令蓉儿妹子抑郁一生之外，别无任何好处。”

听了钱青健这话，黄蓉的一颗心欢喜的像是要炸裂开来，只觉得钱青健这人其实真的很好，仔细想想，他又有什么缺点呢？这一瞬间，似乎他所有的缺点都不存在了，剩下的都只是一个“好”字。

黄蓉的眼睛湿润了，忽又觉得自己很是愧对钱青健，回想从前诸多往事，钱青健对自己着实不错，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地伤害过自己。

在他占尽上风的时候，也没有赶尽杀绝，而总是给自己留有一丝回旋的余地，唉，这或许就是缘，若是在张家口首先遇到的是拿着一锭大银拍在桌上的钱大哥，这一生的爱侣是谁还真就难说了。

想到这里，黄蓉哽咽地说了句：“谢谢你，钱大哥。”

钱青健正色道：“我这么说，可不是为了你，更不是为了图你的什么感谢，我只是不想让黄叔叔为了你的事苦恼，也不想让郭靖兄弟受些煎熬。我跟你说啊，你欠我九百九十道菜不能赖账，今天这桌不算。这桌是你孝敬七公和黄叔的，我只是个陪客。”

黄药师被钱青健的话逗笑了，他心中何尝不知钱青健说的每句话都入情入理，只是他始终对郭靖喜欢不起来，又因为女儿抗拒他的许婚而感觉到深深对不起钱青健，这番话若是钱青健不说，他是绝对不会说的。

不过既然钱青健已经说开了此事，黄药师只好就坡下驴，事关女儿的终身幸福，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情，因此他接口道：“青健贤侄，如此可让你受委屈了。”

又对靖蓉道：“明日你们两人先去临安寻了亲家母，再去嘉兴请了柯镇恶回桃花岛吧，等你梅师姐的伤势好转，我便和她一起回去，给你们完婚可好？”

他原本也想和女儿相聚几日，只是一来他当着女儿的面照顾梅超风有些不好意思，二来对呆头呆脑的郭靖实在是越看越不顺眼，所以直接把两人赶走了，图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郭靖黄蓉喜出望外，郭靖更是起身到黄药师膝下，伏地大磕其头，磕了不知多少个以后，直起身来，结结巴巴地说道：“黄岛主，晚辈……”

钱青健喝道：“笨蛋，这时候还叫黄岛主，也不知道改口么？”

郭靖这才恍然大悟，涨红了脸，喊了声：“岳父大人……”

黄药师怎么看郭靖也喜欢不起来，不论是为人处世、品貌智慧，还是武功才学，可都比钱青健差得太远，但是事已至此，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摆摆手道：“起来罢。”

黄药师打发了郭靖，又对钱青健说道：“钱贤侄，这几天尚且需要你帮忙给超风施针疗伤，你没有什么急事吧？”

钱青健表示没有。他很清楚，梅超风救他完全是出于一命还一命的感恩之心，纵有姐弟之情，却无男女之爱。

梅超风比他大了将近二十岁。在这个时代里，貌似除了裘千尺之外的任何女人都不会对一个小自己二十岁的男人产生爱慕之情。至于欧阳克他妈苏倩婨和杨康则是因为生理需要而产生的爱情，这也是特例中的特例。

倒是黄药师对梅超风的感情有些逾越师徒之情的界限，不过这事钱青健才懒得去管，他只负责救活梅超风便即了事。

说了一些闲话之后，黄药师问起钱青健今后有什么打算。钱青健沉吟了良久，却不想把今后的打算说出来。

说到底，钱青健眼下最要紧的事情还是寻找鸠荔，寻找《易筋经》。这一次在华山出于无奈，才吸了裘千仞的几十年内力，又为了救梅超风吸了梅超风一些内力，再这么吸下去，说不定哪天就会手足僵硬，走火入魔而死，吸星大法的隐患不容忽视。

除了找《易筋经》之外，他急于与慕容菡言归于好，但是慕容菡的态度很是暧昧，她的父亲慕容移则表示在钱青健找回《易筋经》之后，会尽力帮助钱青健说服女儿。

只是这些话都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想起自己的感情归宿，钱青健觉得比之郭靖黄蓉之幸福美满却又差得远了。

他今天劝说黄药师同意女儿的婚事，这顺水人情属于不做白不做，因为即便是他不做这个人情，郭靖黄蓉早晚也是终成眷属，既然如此，又何必枉做小人？然而在靖蓉的美满对比之下，他却又更加感慨自己的感情有如飘摇在风中的蒲公英，无处依存。

想到此处，钱青健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吟道：“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郭靖听不懂钱青健吟的是什么，就问黄蓉：“蓉儿，大哥说的是甚么？”

黄蓉心说钱大哥这是彻底绝了对我的爱慕，所以感伤无尽，借着这首《雨霖铃》来抒发情怀，只是这些话如何能解释给郭靖听？当下只说：“你不懂，解释了你也不懂。”

黄药师早认为钱青健文采飞扬，只叹道：“柳三变这首词意境虽美，却未免过于消沉，贤侄如此出类拔萃，独秀于五湖四海，还怕天涯无芳草么？”

次日一早，郭靖醒来，同室榻上洪七公已不知去向，桌面上抹着三个油腻的大字：“我去也”，也不知是用鸡腿还是猪蹄写的。

郭靖忙去把同榻而眠的钱青健喊醒。钱青健早知洪七公半夜离去，心说老叫化定是觉得黄药师撵女儿离开，也就不肯给黄药师师徒碍事。

两人又去找隔壁的黄药师，黄药师叹道：“七兄一生行事，宛似神龙见首不见尾。”见郭靖又把黄蓉喊了出来，便向靖、蓉二人说道：“你们这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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