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远抬眼,定定看着沈浪,脸上重新挂上醉人笑意,半晌,不答反问:

“不知沈公子从何处习得此曲?”

额?

不防有此一问,沈浪呆了下,不知这位王爷用意何在,一时无从答起,只讷讷道:

“自学。”

“从何处自学?”

“……家中。”

“可有曲谱?”

……

被牵着鼻子一问一答许久,沈浪回过神来——

不对啊。

这是重点么?

但见顾宁远脸带笑意、眼神灼灼的盯着自己,沈浪艰难地抽出理智思索,商人本色蠢蠢欲动,开始计量:

这位王爷,似乎对自己瞎掰的这段曲子有非同寻常的兴趣,唔,也许——

“此曲乃在下小时所学,谱子就在家中,王爷若有兴趣,改日在下可借予一观。”

这当然是瞎扯的。但,这曲子,沈浪既然吹得出来,曲谱自然并非难事。

不过,天下自然没有免费的午餐。

闻言,顾宁远微笑不变,似是知晓这人必定还有下文。

果然——

沈浪顿了顿,慢吞吞开口,“只是,在下对王爷的笛子亦颇有兴趣,不知……”

她点到为止,眼神炯炯的看着顾宁远。

顾宁远长睫微垂下,又掀起,思索片刻,笑意微敛,道:

“一天。”

就是要这一天!

沈浪想,顺利的话,一天足够花满楼的玉匠把三支上品玉笛修得完好如初了。

沈浪放下心中大石,对顾宁远咧开大大的笑脸,正要道谢,初一却在背后不断扯她衣角。

沈浪疑惑转头。

初一伸出半截食指,指了指亭外渐暗天色,一脸忧愁道:

“公子,天黑了!”

初一只说这一句,沈浪立马反应过来——

沈学士家教极严,沈浪及笄前,是有门禁的。

门禁时间便是傍晚。

而此刻已是太阳落山。

沈浪炸起,拉起初一的手便飞快朝亭外山道跑去。跑出几步又想起什么,转头对着凉亭方向招手,朗声道:

“王爷,明日黄昏,朱雀大街回柳亭,不见不散!”

说罢不待顾宁远回应,已拉着侍女朝山下狂奔而去。

倦鸟归林时分,暮色如温柔的帷幔洒落大地。

凉亭内,陶初不解道:“王爷,您如何竟把笛子借给了这位素昧平生之人?”

陶初从小跟在王爷身边,他知道这玉笛乃王爷母妃所留,对王爷至关重要,向来是不肯假手于人的。

沈浪走后,顾宁远便敛起微笑,神色转淡,静静看着凉亭外渐无人影的山道。顾宁远回想方才沈浪用哨子吹完的整首曲子,眼神划过一丝茫然。

半晌,仿若叹息般开口:

“本王亦不知。”

听到这个不算回答的回答,陶初一时瞠目咋舌。须臾,他抬目看看微暗的天色,劝道:

“王爷,天色已晚,我们回王府吧。皇上昨日说派御医前来,再看看王爷的失眠与梦魇之疾,兴许已经到府了呢。”

……

月明当空,星汉灿烂。晚风不息,从苍山寺一路吹到朱雀大街,飘飘忽忽,穿街走巷。

朱雀大街东侧胡同,学士府大门前,石狮傲然屹立,灯笼随风摇晃。

夜深人静,守门的两名家丁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哈欠。

沈浪拉着初一,脸上若无其事,动作却轻手轻脚的,打算一如既往地、神不知鬼不觉、偷偷溜回院子。

不料,一脚刚跨进门槛,便闻迎头一声厉喝,惊怒交加:

“沈浪!汝竟夤夜方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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