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颀长身躯后背的暗红长发,在海风的吹拂下,缭绕飞舞,和女子乌黑秀发丝丝缕缕缠绕在一起。

这忽来的响动,惊得两匹马儿都好一阵嘶鸣,只是被拴在石桩子上,才没有受惊逃窜,只能原地狂踏,铁蹄落地一阵“哒哒哒哒”的踏动。

凌兮月咬牙,一拳捶在玄夜的胸膛上。

这家伙,要不要这么粗暴,真是把她都吓到了!

他就这么想摆脱她?至于急这一会儿吗,就算不原路返回,也没必要这样吧,从血池上方捅了个窟窿冲了出来,真不怕将整个鬼市都弄塌?

被外面的风一吹,凌兮月这才恢复点理智,又狠捶了一下男人,“放手,放我下来!”

可玄夜只是起皱了一下眉头,直接无视了她的捶打,打横抱着她,修长双腿举步而出,没几下便走到马边上,接着一个轻托便将凌兮月送上了马背。

“玄夜?”凌兮月回眸看向他,再强调一遍,“你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厚道?”

玄夜没有看她,一个挥手便将缰绳解下,几乎是硬塞到她手中,“你不是一直都想摆脱我吗,放心,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

男人的嗓音像是灌了铅一样,一字一顿,低哑沉重。

重到仿佛无法呼吸,说完后,好像连带着呼吸都完全屏去了!

原本听得这话,凌兮月是该高兴的,自己终于摆脱了这个魔鬼一样缠着她的男人,她该鼓掌欢呼,可实际上,她此时是分分钟火冒三丈,“你什么意思?”

凌兮月咬牙切齿,“说清楚!”

她双眸死瞪着男人的头顶,心里更是没来由的一阵窒闷。

玄夜依旧没有抬头,浓密得好似也变成了暗红色的睫毛,轻垂着,掩住他眸中的一切情绪,“从此以后,你会好好的,一直都好好的……”

凌兮月控制不住怒火上涌,截断他的话,“我现在就很好!”

所以,他又要丢下她?

这个想法冒出脑子的瞬间,凌兮月愣了下,为什么是“又”?

不过这疑惑苗头,很快就被那无端而起的怒火代替,凌兮月红唇轻勾,看着玄夜一声冷笑,“你放心,我会好好的,只是与你无关!”

若仔细听来,褪去冷锐外表,那气冲冲的话,完全就是赌气的语气。

玄夜身躯似乎猛僵了下,徐徐海风忽然狂躁起来,肆虐而过,吹得他暗红长发缭绕狂舞。

与他无关……

是啊,她会好好地,可是她的一切都将与他无关。

凌兮月看着依旧一声不吭的男人,恶狠狠地一个咬牙,扯着缰绳一个猛提,身下骏马前蹄抬起,扬天嘶鸣一声后,马头一个九十度调转,落地撒蹄去,“如你所愿。”

她成全他!

海风掀得凌兮月发丝倒掀,罡风呼啸,她眉眼一片冷然。

好!

很好!

所以她是被这个男人耍了是吗?

招之则来,呼之则去,想来找她就来,不想要她就让她离开,当她是什么了?

凌兮月此时气得真想扬天咆哮,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般生气,只是觉得心中委屈。

明明没有关系的两个人,为什么她会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她不蠢,她当然知道玄夜疏离她的真正原因,他不想伤害她,不想让今天这种情形再次发生,可这些都不是理由,不是一个人想要抛弃另外一个人的理由啊!

玄夜终于抬起了头,看着飞驰离开,逐渐远去的影子,无尽惶恐不断吞噬他的心,让他几乎快要站立不稳。

他脚不受控制地朝前追了一步,却又猛地退了回来。

他不能再靠近她,不能……

今天他差点就要了她的命,就差那么一点点!

下一次,他不敢保证自己还能及时收手,他什么都可以无视,却唯独不能拿这个人去冒险。

若是……他真的不敢去想。

玄夜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血瞳之中女子的倒影不断缩小。

自己是一个将死之人,如何都可以,但他怎么舍得拉着她一起下地狱?

可是,就如先前的一次次,不管玄夜如何说服自己放手,在看到那道即将消失在眼前的身影,在那巨大恐慌的驱使下,他还是不由自主飞身追了上去!

但他也就那样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一直跟着她,直到她在飘雪楼前翻身下马。

“小姐!”

看门的两名弟子迎上来。

看着凌兮月那冷然的脸色,也不敢多问什么,立刻让开。

凌兮月俏脸紧绷,把缰绳交到一名弟子手中,一个字都未多说,迈步进门。

已是下半夜,潮山城褪去了所有的喧嚣,只有少许灯笼在无人的街道随风摇曳。

一抹颀长身影,缓缓从街角走出,玄夜止步,就站在黑暗中,看着她一步步走进那扇大门,消失,他的面色也渐渐苍白。

如果,他是说如果,他带她一起离开,他是说哪怕一起去那无边地狱,一起死!

她……会愿意吗?

可是凭什么?

他们不过是因为那种无端的熟悉纠缠在一起,数面之缘,她对他也是一直都排斥的,他凭什么会觉得,她会为了自己这样一个生在地狱的人,而放弃所有?

自己竟会有这样的贪恋,不觉可笑么……

玄夜也确实笑了,唇畔的弧度在暗影的笼罩下,显得有些苍凉鬼魅。

不!他得打住自己这个危险的想法,她要好好地,活在阳光下,不该陪他一起来承受这些。

一开始,他就不该自私地去招惹他。

玄夜遏制住心中不断滋长,近乎黑暗的冲动,缓缓闭眼上。

凉风吹过,整个长街再不间半点人影。

此时已是寅时,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

走入飘雪楼,感觉到身后那道气息已经完全消失后,凌兮月紧绷着的身躯一下就颓了下来,顿觉得浑身无力,好似被猛地抽干了力气,脑子也是一片混乱。

她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浑浑噩噩地往日月阁去。

刚过了玉石亭桥,到日月阁外,却发现有灯光,不似其他的地方一片黑暗。

淡漠嗓音之中带着温雅,浅浅响起,“小姐还未归来吗。”

是纳兰雪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