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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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剔透乌黑的瞳仁。
映着小小的一个她。
身后所有的星星灯火,都沦为背景陪衬。
谈樱不自觉屏息,偷偷舔了下唇,磕磕巴巴后退两步,移开目光,手足无措望向别处。
她的脑袋里升起一个离奇的念头。
那个念头叫她懊恼,再也哼不出半句话。
小姑娘半张脸陷在雪白柔软的裘毛里,染着浅浅一层驼红,像盛放在雪中的梅花。
段修与抑制住嘴角上扬的弧度,手臂搭在凭栏处,往她那移了一步。
小姑娘害羞不敢说话。
可小霸王不是个薄脸皮的。
“这回看到清楚了么,阿樱?”
也不知哪天起,他也随谈驹白唤她阿樱。
以前不觉得,可今日这两只从他嘴中说出,谈樱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似的。
胸腔灼地滚烫。
藏在衣袖下的两只手紧紧绞着,谈樱垂着小脑袋,就是不理他。
眼看她的小脸蛋烧得像个小火炉,段修与唇角忍不住再度上扬。
怕小姑娘恼羞成怒,他点到为止。
雪渐渐停了。
远处万家灯火一盏接一盏的熄灭。
段修与提起搁在一旁的灯笼,眸微垂,找到她的手,轻轻拢在掌心。
“夜深了,回去吧。”
谈樱点了下头,落小半步在他侧边。
阁楼很黑,台阶又长又陡,她仰头悄悄望着他隐在暗处的脸。
软糯蹦出两个字:“世子。”
“嗯?”他分心瞥来一眼。
“世子真的和我兄长一般大吗?”
他笑了声,“怎么了?”
阁楼空旷,他低沉的声音极有空间感。
谈樱低头看着脚下台阶,闷声:“那为什么比我兄长还坏。”
“……”
段修与扬起另一只手敲了下她小脑袋,哭笑不得:“我哪里坏了?再说,人坏不坏,和年龄有什么关系。”
谈樱咬着小嘴唇,不说话。
她说不出来他哪里坏。
可就是觉得他哪里坏坏的。
要不怎么会带她看雪景,又牵她手呢。
别人家的公子都不会这样,兄长更是个书呆子,除了下棋什么都不爱。
等临近她住的厢房,段修与松开手,谈樱在离去前,郑重其事道:“对!你是小霸王呢,从小就坏!”
话音落,一溜烟跑了。
段修与:???
他具体到哪里坏了?
……
因为当面讲了小霸王坏话,怕被报复,谈樱翌日清晨眼神都不敢和他对上,直到回到尚书府,紧提的心才落下来。
当晚小霸王再度翻墙过来。
前一日的雪没化,他翻墙时不慎滑了一跤,谈樱恰好在院中,亲眼目睹小霸王四脚朝天,一头扎进下人扫在墙根的雪堆中。
她忍得好辛苦才没有笑出声音。
一向英明神武高高在上的小霸王难得窘迫,好几天都不肯再翻那道摔了他的墙一下。
没几日,宫中传来消息,皇后娘娘要举办生辰宴。
当今皇后育有二子,大皇子为嫡长,敦厚良善,德才兼备,只是身体不大好,日日与药为伴,六皇子性情疏冷,容貌最为出众,自小聪慧灵敏,极得圣上与皇后宠爱。
皇后虽不及贵妃荣宠不断,可圣上向来敬重皇后,每年皇后的生辰宴都会大办一番。
今年生辰宴有些不一样。
宫中四皇子、五皇子与六皇子年龄相差不大,大梁男子十六女子十四便可婚配,皇子们到了适婚年龄,皇后举办生辰宴也有相看世家小姐的意思。
可以想见,此番宴会,必将是争奇斗艳,尽态极妍之景。
当然也有不愿卷入皇家是非,正为如何避免被看中眼愁的绞尽脑汁的。
进宫赴宴那日,母亲沈氏一早赶来珑香阁,把犹在梦中的谈樱挖起来。
“阿樱可想嫁人了?”
“……?”
谈樱被母亲如此直白一句,唬地呆住。
“啊?”
沈氏神态温柔,笑道:“今日赴宴,你可知皇后娘娘意欲何为?”
谈家是名门贵族书香门第,祖上世代为官,她祖父拜官礼部尚书,父亲而立之年就官至礼部侍郎,沈氏虽宠她,可也是按着世家宗妇的标准养她。
唯一的嫡女性子天真无邪,她平日不得不多多过来敲打。
谈樱揉着眼,懵懂摇头:“娘亲,今日莫非不是娘娘的生日宴?”
“娘的傻姑娘,若真有如此简单,我何必一大早过来?”
谈樱继续懵懂,摇头。
沈氏满目怜爱,揉揉她白嫩小脸,“我家丫头如此貌美,娘真怕你被哪位皇子妃子瞧了去,只是咱们尚书府祖上立有规矩,谈家女绝不能嫁入皇族为妻,远离夺嫡纠纷,是以世代簪缨,屹立不倒。”
盛京适婚年龄的姑娘就那么些,再拎出才情相貌出众,又出生名门贵胄世家的,一只手都数的出来。谈氏一族又世代为官,朝廷关系弯曲曲折庞杂错乱,简言之,谈家的姑娘那是香饽饽。尤其谈樱的父亲谈绥,乃是圣上跟前的红人。
“前两日在普陀寺与贵妇娘娘相遇,我方拒了她好意,便是皇后的六皇子,那也是不行。阿樱,你可是自小订了娃娃亲的,这宴会你就权当去玩,不必忧心。”
谈樱随意点了两下头。
好一会反应过来。
震惊慌乱,“娘亲您方才说什么?!”
沈氏嗔她:“惊慌失措像什么样子,你先坐好。”
“什、什么......娃娃亲?”谈樱一时间觉得天都塌了,险些哭出来,“娘,我不许你作数!我才十四,才不要定娃娃亲!”
许是觉得她这副模样有趣,沈氏还笑出声:“若是你这个年纪定亲,当然不叫娃娃亲。阿樱你可比你那几位手帕交幸福多了,当年你还在娘亲的肚子里,为娘都为你找好郎君了。”
“…………”
谈樱张着唇,满脸写着:震惊!绝望!天塌!
沈氏仿若没看到,神情怡然贵雅,拍拍她的手:“今日好好梳妆打扮,虽不与皇后妃嫔的皇子相看,但娘亲要带你见见那小郎君。”
“……”
谈樱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纯属气的。
一向温柔大方的母亲,在娃娃亲这件事上,态度难得强势。
上马车赶往宫中时,她还小声抵抗:“娘亲,我不要定亲,你不要吓阿樱好不好?”
小姑娘撒娇又软又甜,发脾气也是软绵绵的,最后沈氏被闹得心都化成一滩水,临进宫时,说道:“娘亲知道你幼时怕他,可与儿是个好的,你前几日不还随驹白见过。”
“……?”
不是。
娘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是不是漏掉什么关键信息了?
谈樱脑子未转过弯,巍峨浩然的皇宫已在进前,有宫人前来迎接,沈氏和她分坐了两个不同的步辇。
谈樱不是第一次来皇宫,自然礼仪得当,宠辱不惊。
只是此次母亲还带了二房嫡姐谈晚笛过来。
从前祖母未扶正前,二叔是庶子,后来祖母抚正,二叔也成了嫡子,同是嫡子却还是与父亲有着巨大差别,父亲中举人时,他秀才还未考中。如今父亲官至二品侍郎,二叔受着祖上荫蔽,也不过是个七品文散官。
宫中宴请自然轮不到二房。
祖母念着谈晚笛年岁已长,便命母亲带她参宴,说不准就被哪家瞧中。
谈晚笛相貌不俗,颇有才情,谈家女的身份,择婿门第也不能低。
大大小小的宴会她参加过不少,进宫却是头一遭。
怕她紧张,或者无意中唐突了贵人,沈氏专门叮嘱谈樱,她不在时最好与堂姐寸步不离。
高一的师弟师妹提到他的时候,眼睛里都闪着崇拜的光,斯坦福啊,那是世界一流的学府,他的师兄竟然考上了。
高中的学习和生活还在继续,每天依旧被淹没在题海里,低头抬头间,试卷上就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班上偶尔还是会有人提起段修与,就连老师上课也会提起。
在很多老师看来,段修与去留学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损失,毕竟以段修与的成绩,按照正常高考,成为单科状元又或者理科状元都是很大几率的。
陆诤旁边的位子一直空着,一直到期末考试结束。
期末考试结束后,谈樱从学校搬了出去,除了陆诤和然纱,顾清月也过来帮她搬东西。
过了几天,顾清月也走了,谈樱也过来送他。
她说:“等我以后生病了,我就去找你看。”
顾清月蹙了蹙眉,“别乱说话,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能生病。”
“嗯,好。”谈樱看着他说:“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当然。”
顾清月叫的车到了,谈樱帮着他一起把行李放进车尾箱,他上了后座,摇下车窗对她摆了摆手,“回去吧。”
“嗯。”
车子启动,谈樱看着远去的车,有点伤感,又忍不住为他高兴。
对于离别,谈樱已经看开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始终都要离别的,就算不是现在,五个月后的高考,也会各奔东西。
只是接下来的那五个月,她会比较孤独。
谈晚笛问:“我们班多少个人不去?”
“一共有三个,佳宇因为不舒服所以不去,还有一个是谈樱和段修与。”
特点很震惊,“段修与也不去吗?”
“嗯。”张明月说:“他不去我倒是不奇怪,他看起来就像那种不喜欢这种活动的人。”
谈晚笛却很失落,要是段修与不去,她去了看不到他就不好玩了。
就在大家讨论地很热烈主题公园一日游的时候,晚自习,班主任的一席话浇灭了大家的热情。
她从班长口中得知他们最近策划要去主题公园一日游,而那个主题公园的一些游乐项目都是属于冒险刺激类的,她作为班主任有些担心,所以就特意趁着晚自习跟大家说清楚。
“说实在的,我其实不建议大家去主题公园,第一个,不安全,游乐设施最近几年频繁出事故,我不希望大家为了一时的刺激去冒险。第二个,消费很高,我看了班长给我的跟团信息,虽然费用198,但是里面需要消费的还有很多,这对于高中生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如果大家真的想搞搞班级活动,我还是建议选择近一点的地方,大家聚一聚就好。”
当晚,由于班主任不同意,去主题公园的计划就取消了。
最后经过讨论,还是决定去爬山和烧烤,爬山不用钱,烧烤可以用校运会的奖金,大家也不用另外交钱了。
听到这个消息,谈樱还是很高兴的,这样的话,她就能参加这一次的班级活动了。
特意发现,自从和陈珊说清楚她们两个不适合做朋友之后,陈珊就连正眼也不愿意看她一眼,学校里遇到,谈樱礼节性地对她微笑,她也会冷着脸。
这个转变,似乎是在意料之中,谈樱被她冷漠了几次之后,也不再主动打招呼了。
但是,她隐约觉得,陈珊他们宿舍的人看她的目光都变得奇怪,与其说是奇怪,还不如说是有点讨厌。
谈樱回想了一下,过去这几天她有没有做了什么让大家讨厌的事。
在饭堂排队的时候,在她身后排队的是同班的徐辉,他拍了拍顾溪的肩膀,谈樱回过头。
徐辉压低声音问:“谈樱,你跟我们学校的周主任是什么亲戚?”
特意有点莫名其妙他为什么会这么问,学校的周主任是她继父周伟宏的堂弟,跟她并没有直接亲戚关系的。而谈樱能够不通过中考就来这一所高中,是因为周伟宏动用了这一层关系。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潦草说了句,“也不算亲戚吧。”
吃了饭洗了澡回到教室,坐在她前面的两个女生原本在讨论什么,看到了她,就做贼心虚地不再说话了。
谈樱没理会,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她翻出了从张云海那里借来的漫画,看了半小时,然纱才回来了。她的头发还没干,湿哒哒地垂在肩上,她坐下后用手拨了拨头发。
陆诤用书拍了拍她,“然纱,你头发上的水都甩到我书上了。”
然纱抽了一张面巾纸给他,“喏,擦擦。”
陆诤接过纸巾,“我说你头发怎么不擦干,这种天气很容易感冒的。”
“太赶了,没来得及,我衣服都没洗。”
谈樱看了看她,“怎么这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