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2.第512章 第五〇八章 空城记

在贾似道和丁大全政治斗争的倾轧下，在忽必烈许诺的高官厚禄下，吕文焕终于做出了投降的决定。

然而，就是忽必烈也不知道，促使吕文焕最终投降的，还有另外一条重要的原因。

没有人知道，吕文焕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经心生反意。

在十年前，他谎报战功犯下欺君之罪的事情，还没有被贾似道挖掘出来。

十年以前，他一直都在指挥着襄阳的军士、配合郭靖和黄蓉的丐帮坚守城池。

十年以前，他心生反意，是因为他感到活得很憋屈，觉得他的付出很没意义。

给吕文焕制造憋屈的人，并且让吕文焕发自内心地怀疑自己守卫襄阳的意义的人，正是郭芙。

即便是号令天下的武林至尊钱青健，在当着襄阳军民的公开场合下，也会给吕大帅留些面子。即便是武林盟主郭大侠，也不至于让他这个最高军事长官下不来台。郭靖说话办事虽然不懂得委婉含蓄，但是郭大侠却从不盛气凌人，只此一条，便能与人和睦相处。

可是郭芙不管这些。

在郭靖黄蓉率领大队人马远征西域那半年多的时间里，一灯和老顽童虽然答应替郭靖坐镇襄阳，但是他们毕竟年事已高，不会介入日常琐事的管理。事实上郭靖和黄蓉也是将这个配合吕大帅实施日常守御的工作交给了耶律齐。

郭靖和黄蓉却没能想到，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他们的宝贝女儿郭芙很是过了一把官瘾。

谁说耶律齐是主事的？姓耶律的能主郭家的事么？郭家的府邸大厅之中，耶律齐靠边站，郭女侠闪亮登场。颐指气使，风光无限。

什么？还有吕大帅？吕大帅算是哪根葱？铁打的襄阳，是我爹郭靖郭大侠守住的，不是他吕文焕守住的。襄阳谁说了算？我爹我娘在的时候当然是我爹娘说了算，我爹娘不在，就是我郭芙说了算。

什么？还有郭破虏？没错，郭破虏也姓郭，而且是男的，但是我这弟弟还小，还不懂事，所以郭家的事情，得由我这个长女做主。

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一百八十天，吕大帅是天天被打脸，天天如坐针毡，天天王八钻灶坑——憋气加窝火。

政令不出门，出门无人听。好歹有人听了，还得被郭芙给改过来。不止襄阳的百姓，就是吕大帅自己都觉得，在郭芙面前，他吕文焕就是个屁。

偏偏他还惹不起郭芙，不说郭芙有一灯和老顽童等人保护，就算是没有这些高手护持，他敢动郭芙么？动了郭芙，郭靖黄蓉回来之后怎么办？那一批人可是高手云集！

没意思啊！操劳半生，呕心沥血披肝沥胆地守着襄阳有什么意思？对朝廷俯首帖耳、阿谀奉承，对这些武林人士点头哈腰、笑脸相迎，现在还得受这么一个大肚子娘们儿的气！就因为这个大肚子娘们儿的爹是郭靖。

这样活着有意思么？吕大帅难免会生出这样的感慨。所以他那时就已经考虑过投降蒙古了。只是那时候忽必烈没有及时遣使与他沟通，否则十年前他就反了。

但是这一次他真的反了，而且是不得不反。不反他就得死！在死和活之间选择，如果有选择的权力，那么人们通常都不会犹豫。

所以，在忽必烈大军聚集南阳，整装待发的时候，襄阳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

所谓空城，并不是城中无人，而是城中有民无兵。

吕文焕不会选择临阵倒戈，因为他知道，以郭靖和黄蓉的武功，他阵前倒戈还不如自己在帅府的屋梁上结一个绳圈来得愉快些。

吕文焕选择的，是深夜之中带着城中的所有军队出城。有人问起，只说是去偷袭新野和邓州的敌军。

郭靖和黄蓉得知此事时，已经为时已晚。他们在拂晓中起床时，发现襄阳城内只剩下了百姓和丐帮弟子。

和黄蓉并肩站在襄阳的城头上，郭靖理解不了吕文焕的心情。顿足捶胸道：“吕文焕这是为什么？就算朝廷追究他的罪过，他只需辞了官职待在襄阳，我郭靖难道还护不了他一条性命？他为何要自绝于大宋子民呢？”

黄蓉此时考虑的却和郭靖完全两样，吕文焕是否自绝于大宋她不关心，她只关心吕文焕带走的几万百战兵将。没有了这些将士，襄阳已经无幸。所以她根本不回答郭靖的问题，直接说道：“襄阳肯定守不住了，我们赶紧撤离吧。”

黄蓉想的没错。襄阳是真的守不住了。

经过了十年前的元气大伤，这十年来，郭靖和黄蓉手下人的实力虽然有所恢复，但是尚且恢复不到十年前的一半。另外，此时没有了武林至尊的号召，郭靖和黄蓉已经找不来什么实力强劲的高手来助守。更何况，近几年甄志丙在江湖中屡屡兴风作浪，很是杀掉了一些门派的主脑精英。

郭靖摇了摇头，笑得很苍凉：“蓉儿，我发过誓的，誓与襄阳共存亡。难道你忘了吗？”

看着郭靖两鬓的白发，黄蓉流泪道：“我没忘，但是这一城的兵士已经一个不剩了，我们留在这里岂非是白白送死？我们可以撤到下一个险要协助大宋抵御啊！”

郭靖的眼睛也湿润了，目光却坚定无比，他双手扶住了黄蓉的双臂，说道：“蓉儿，襄阳之外，大宋再无险要，你又不是不知。我已经安排城中的百姓从城南逃难了，你也带着孩子们去吧。”

黄蓉流着泪微笑摇头：“靖哥哥，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离你而去？你不走，我就陪着你死在这里好了。”

“爹！娘！我也不走，我也陪着你们死在一起！”手持打狗棒的郭破虏流泪喊道。他的身后还背着一把黑漆漆的大刀，正是屠龙刀。

“破虏，你必须走，你忘记爹娘对你的嘱咐了？而且，你还要把丐帮经营下去。”黄蓉隐讳地提醒郭破虏，他不仅肩负着屠龙刀的传承，他还是第二十一代丐帮帮主。

郭破虏的武功比耶律齐还要高，因此在鲁有脚死了之后，在黄蓉的主持下，经过了一场丐帮内部象征性的比武，丐帮帮主就落在了郭破虏的头上。

郭破虏将背后的屠龙刀摘了下来，递给耶律齐道：“姐夫，这柄刀，你和姐姐带走吧，我留在这里陪着爹娘！”

耶律齐摇头道；“我不走，芙妹，你和破虏走吧，我在这里陪着岳父岳母大人。”

既然黄蓉都劝不动郭靖，其他人也就没有再劝，摆在郭家几口人面前的，就只是谁留下来陪着郭靖黄蓉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