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麟和徐大异口同声的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无量天尊,”谢蛤蟆面色肃然:“老道士不知道啊。”

正要全神贯注听性感道长在线授课的王七麟被这一个拐弯给闪着了耳朵,他掏了掏耳朵问道:“我刚才听错了,是吧?”

徐大不耐道:“道爷,都这时候了你就别开玩笑了。”

谢蛤蟆不悦的说道:“老道何时开过玩笑?这东西真是古怪,我以前没有见过。”

“那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对,就是那句‘杨左怎么会有这玩意儿’,你显然认出来了,只是不告诉我们!”

谢蛤蟆翻了个白眼说道:“老道士走南闯北,见过的天材地宝不知道有多少,可是却唯独不认识这小东西,那问题来了,杨左从哪里找到这么个怪玩意儿?你俩说老道能不奇怪吗?”

徐大想了想说道:“确实挺奇怪。”

谢蛤蟆举起盒子说道:“老道虽然认不出这玉卵是什么东西,可是能认出这盒子上的字。”

王七麟看着上面冗杂的纹路惊愕问道:“这上面是个字?”

谢蛤蟆点点头道:“对,而且这个字读作‘蠃’,冠无觚蠃之理的蠃!”

文盲的短板在此时显露无疑。

王七麟只能小心翼翼的问道:“这字是啥意思?”

徐大整理衣冠说道:“不瞒您说,七爷,这个字的讲究可就多了!”

王七麟老老实实点头。

这次改了,性感道长在线讲学,改成了性感徐大在线说字。

他说道:“《山海经》有云,濛水多蠃鱼,鱼身而鸟翼,音如鸳鸯,见则大水。所以在这里,这个字有鱼的意思。”

谢蛤蟆点头补充道:“《睿宗·江汉赋》翼飞鳐蠃于天池,谓此与文鳐也。”

徐大不悦道:“翻车道长,你是秀才吗?”

谢蛤蟆怒视他一眼道:“当然不是。”

徐大摆摆手说道:“那这里暂时没你的事了,传道受业解惑是我们儒家门生的活,所以你闭上嘴巴让大爷来讲解行吗?”

谢蛤蟆闷哼一声,坐下看他装逼。

徐大说道:“除了鱼的意思它还是舟的名字,《拾遗记》说始皇好神仙,宛渠之民乗蠃舟而至,蠃舟形似螺,能沉行海底而不浸入。”

“它也是草名,《世间本草》说蠃厣草,蔓生石上,叶状似蠃厣,微带赤色而光。”

“它最后还是山名,《水经注》上有一段话,叫做江水又左径白蠃山……七爷你这是啥眼神?”

王七麟怀疑的看着他道:“你是胡扯吧?这么一个字有许多意思我信,可是你能把这些书都给背下来?这不可能!”

徐大生气的说道:“七爷你当大爷的秀才是假的吗?这对我们读书人来说是基本功的事,不信你问道爷。”

谢蛤蟆阴阳怪气的说道:“道爷又不是秀才,哪懂你们儒家门生的事?”

听他这么一说,王七麟就知道徐大说的是真话了。

如果他是在胡扯,以老道士的脾气早开始讽刺他了,而不是酸他。

于是他对徐大肃然起敬,这货不光是会搞黄色,本事还是有的。

可是肃然起敬之后他还是疑惑:“这盒子上写这么一个字什么意思?说它是个舟?或者是一座山?”

徐大挠挠头说道:“你问大爷,大爷问谁?不过咱何必非得自己捣鼓研究这玩意儿?等咱抓到杨左,答案不就不言自出了吗?”

“对,咱计划一下怎么用这玉卵抓到杨左,对了,玉卵呢?”谢蛤蟆问道。

王七麟一握手中,心里咯噔一下。

造化炉真是勤奋,争分夺秒的干活,要是哪个人就有这觉悟,那早就——早就累死了。

他快速闭上眼睛看向造化炉,一道赤红火焰熊熊燃烧着,一本经书在炉子上转动。

这是之前食为天送他的那本孙禅师撰写的经书。

不出意外的话,这经书又能炼出一个大手印。

此外就是玉卵了,玉卵待在炉子里头,排队等待着被炼。

见此他大为沮丧。

他不想逮着什么东西都用造化炉给炼了,所以起初得到玉卵之后他便收藏在案牍库中,而不是随身携带,怕的就是造化炉乱炼东西……

刚才三人注意力都在盒子上,一时之间忘了玉卵,于是等王七麟睁开眼睛,便看到徐大和谢蛤蟆在大眼瞪小眼。

他赶紧也加入进去一起瞪。

“玉卵呢?”

“你问大爷,大爷问谁?”

“我干!不会被杨左给弄走了吧?”王七麟开始找人扣屎盆子。

徐大当场心都寒了:“杨左能这么厉害?能无声无息的靠近咱们并且拿走东西?”

“他无声无息靠近大爷也就罢了,大爷的修为是垃圾,可是怎么能无声无息的靠近你们俩?”

他对自己的认识相当清晰,如果寻常时候谢蛤蟆会表扬他两句。

但这时候事关紧要的东西没了,谢蛤蟆无暇开玩笑,先急忙找了起来。

王七麟也很积极的找,他甚至去找八喵和九六:“刚才有个蛋,是不是被你们拿走了?”

八喵疑惑的摇头,九六不明所以的点头,然后又赶紧摇头。

王七麟给它们俩一个不信任的目光。

九六躺下露出肚皮表示自己的清白。

八喵更聪明,它琢磨了一下,你要找蛋?

于是它坐下翘起了腿。

王七麟一巴掌拍在它小短腿上说道:“不是这个蛋,是这么大的蛋!”

他比划了一下个头。

八喵恍然大悟,给他一个‘喵已了解’的眼神,然后将小尾巴拽了下来扔给他。

它用爪子拍了拍小尾巴。

这下子个头对了。

小尾巴日常懵逼中:我又被卖了吗?

三人找了一通自然什么也没找到。

最后徐大沮丧的说道:“咱们还找个屁的杨左?即使找到他又如何,他恐怕比咱们仨更厉害吧?”

谢蛤蟆断然道:“绝不可能,如果他有无声无息从老道士手中拿走东西的本事,六令绝不会把他当做累赘!”

“那玉卵哪里去了?”

谢蛤蟆皱眉道:“先别慌了马脚,没有玉卵咱们还有玉盒,其实有了这玉盒更能引诱出杨左!”

王七麟一拍额头道:“道爷果然是老江湖,一点没错!”

徐大迷惑的看着两人。

两人抓住机会鄙视他:“秀才就这?儒家门生就这?”

八喵撇嘴:“喵喵喵。”

九六用后爪挠了挠小耳朵满脸狐疑,你们在说啥?能不能用狗吠的方式来交流?

玉卵与玉盒必然是一套东西,杨左能无声无息的带走玉卵,即使他们拿出玉卵去吸引杨左也很难抓到他。

所以不如用玉盒来钓鱼!

杨左肯定认得这玉盒,到时候他们将玉盒放到力士巷子一处显眼之地,杨左看到后会想办法来获取它。

王七麟料想他没有本领能将玉盒也给无声无息的带走,这样他一露面,还怎么跑?

之前他没有杨左下落,所以要找杨左就得靠玉卵来当诱饵,现在知道杨左的大概位置,那玉盒做诱饵更合适。

他们三人迅速做了个计划,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们收拾东西立马就去了力士巷子准备钓鱼。

谢蛤蟆扮作一个老货郎,进了力士巷子后便摆开摊子拾掇出一堆瓷器玉器木雕石雕之类的东西做生意。

徐大扮作一个来讨生活的力工,他正好身板粗壮结实,正好适合扮演力工。

王七麟很惨,他扮作了一名乞丐……

谢蛤蟆说力士巷子那种地方龙蛇混杂,里面有能人,王七麟当官日子不久,可官威已经养出来了,这是一种气质,在有心人眼里比姑娘的胸还要显眼:

毕竟姑娘们的胸可以作假,官威这种气质做不得假。

所以他得用打扮来压住官威,最好的打扮方式就是扮作乞丐,因为没人会去盯着乞丐看。

为了上原府百姓,王七麟牺牲了自己形象。

但他蹲在地上看向水坑,倒影中出现的还是一个剑眉星目、五官俊朗的青年形象。

绝对的史上最帅乞丐。

没有之一。

这让他有些皱眉,自己的帅气是乞丐妆容也压制不住的存在。

今天太阳不错,他穿着从真乞丐手中换来的破棉袄烂棉裤去了巷子口,在谢蛤蟆侧对面找了个地方坐下了。

九六拉着狗脸隔着他老远,要不是他用绳子拴着狗脖子了,估计九六会跑。

灵兽都是有派头的,王七麟身上又臭又脏,虱子跳蚤乱爬,九六看到后就忍不住抬脚挠痒痒。

但这不是它给王七麟使脸色的真正原因,真正原因在它脸上:

它被染成了一条满身草灰的黑狗!

即使九六被易了容,可依然很惹人注目:

八喵知道九六第一次越冬,它怕九六太小给冻到,所以入秋开始就拼命的带九六连吃带喝,很成功的给它攒了一身肥膘,弄成了一个小胖丫。

力士巷子听名字挺气派,其实这地方就是个贫民窟。

道路逼仄,雪后泥泞,屋子布局乱七八糟,老百姓们抢地盘,恨不得把门前道路都给占了做自家院子,许多泥坯墙都伸到了街上。

王七麟蹲在墙根,上午的阳光暖洋洋的晒在身上竟然怪舒坦。

他为了演好乞丐,便在心底默默的告诫自己,现在自己不是什么听天监青年才俊,也不是上原府第一帅,他就是个浪迹天涯、吃上顿没下顿的乞丐。

在心里反复念叨了几遍自己的身份,他逐渐感觉更舒坦起来:

自己是个乞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天塌了有高个顶着,自己什么也不用愁,就想想怎么填饱肚子怎么找个暖和地方别冻死就行。

什么满城百姓的安危,什么人心险恶的官场,什么家人朋友的期待,都与他没有关系了。

我现在就是个废物,他这么告诉自己。

然后他又忍不住咧嘴笑:妈咧,当个废物真爽。

废物不是那么好当的,力士巷子最不缺乞丐,有乞丐打着哈欠从他跟前走过,忽然走回来在他跟前蹲下了:“嘿,兄弟,你干啥的?”

王七麟拉开油乎乎、骚哄哄的头发,用看傻逼的眼神看这乞丐。

老子是干啥的,老子是乞丐呀,这都要问?眼睛瞎了吗?

乞丐冷笑一声道:“别装了,你不是乞丐。”

王七麟心里一沉,哪里露馅了?

这乞丐说道:“你看看你这精神头,睡醒活动不少时间了吧?这不扯淡吗?哪有乞丐能起的像你那么早?还有你这条肥狗,它娘的,跟个猪一样,就是大户人家的狗也没有这么肥。”

九六斜睨乞丐,你说啥?

它听不懂乞丐的话,可是话中的语气却理解的清清楚楚。

王七麟赶忙将它拉过来塞进怀里,一脸警惕的看向乞丐。

乞丐嘿嘿笑道:“兄弟,用不着这样,我不会揭穿你它酿来力士巷子装乞丐的事,不过你得把这个狗给我……”

王七麟怒道:“啊巴啊巴啊巴,啊呜!”

乞丐一愣:“窝草?是个哑巴?”

附近有好几个人在看他们,王七麟知道自己不能再露馅了,他索性一咬牙在地上开始打滚,一边打滚一边啊呜啊呜的叫。

徐大握着拳头冲来,他吼道:“直娘贼,竟然欺负傻子?难怪你成了要饭的,你这没良心的贱货,就活该一辈子讨饭!”

他跑起来就跟一头野猪冲锋似的,还是成年后看到了母野猪的那种野猪。

乞丐吓得连滚带爬往后退,叫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人不知道这是个傻子,小人没有欺负他,只是想问问他能不能一起挤个日头,然后他就开始撒泼打滚!”

他们这一闹腾吸引到的目光更多了。

谢蛤蟆琢磨了一下点点头,意思是闹腾的更厉害一点。

闹腾的越厉害,吸引的注意力越多,杨左能发现玉盒的几率就越大。

事实上用不着他们来想办法闹腾,徐大要欺负那乞丐,周围巷子里响起哨声,然后力士巷子就热闹起来,源源不断有乞丐从草窝、从柴垛洞、从废墟中钻出来跑过来。

见此那原本在求饶的乞丐顿时来了底气,他虎躯一震爬了起来,指着徐大说道:“咋地,你想打你爷爷是不是?来来来。”

他拉开破棉袄挺起胸膛:“照这里打,你有种你照我这里打,来!”

徐大扎马步气沉丹田来了个猛狗掏心。

这一拳开出便是轰然一声闷响。

乞丐倒退着飞了出去。

闻声而来的乞丐本来要上来围堵徐大,看到这一幕纷纷吸着凉气往后退。

徐大站起来得意洋洋的抱拳向巷子两头施礼:“承让了承让了,大家伙都看见了,是这狗比让我打他的,咱那么做也是为了完成他的心愿。”

“说起来大地方就不一样,在俺们乡下还没有听过有这样的心愿哩,竟然求着人打?这是什么心愿?”

一条威猛汉子推开聚集在一起的乞丐走上前来,抱拳道:“兄台怎么称呼?”

徐大猛的向后一跳扎马步弯腰探头并伸出手臂摆出恶狗扑人的架势,他正要自称‘狗拳传人’,结果听汉子大吃一惊说道:“形意神拳?”

有穿着还算体面的青年从后头走出来说道:“大哥,与这等外来胡子废话作甚?喊弟兄们一起上,捶他狗日的!”

汉子却别有他意,沉声问道:“这位兄台,在下八步崩拳门下段有柱,江湖朋友抬爱,送我一个诨号叫做‘崩倒山’,不知道兄台你怎么称呼?”

徐大傲然道:“好说,我乃形意拳门下王六四,村里朋友抬爱,都叫我‘义薄云天英雄盖世顶天立地过江龙’,怎么了?”

王七麟听了撇嘴,这比真是不放过任何装逼的机会。

然后他又想到自己老爹叫王六五,这比自称王六四……

他决定回去先找徐小大打听一下他们老爹的名字!

汉子含笑抱拳,说道:“原来是义薄云天英雄盖世的六四兄弟,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你这是怎么跟我的兄弟给生出的误会?不如这样,快到饭点了,兄弟招待你去吃一顿酒如何?”

有脑子的都看出他这是想招徕徐大了,偏偏那起初吓唬王七麟的乞丐没脑子,他跳起来叫道:“段爷,弄他!咱弟兄们都来了,打断这崽子的三条腿!”

段有柱转身一步上去将他给撞飞了。

八步崩拳!

乞丐们常年挨打,这抗打击能力没的说,那乞丐先吃了徐大一拳又被段有柱崩出两尺远摔在墙上,结果哼唧哼唧又站了起来,看起来没什么大事。

王七麟很吃惊,难道这是天生的金刚不坏罗汉身?

伸手不打笑脸人,徐大也抱拳说道:“那就多谢崩倒山大哥款待了!”

段有柱很会做人,他挥手道:“散了散了,六四兄弟是咱自己人,别凑上来讨打了,还有这位花子兄弟也是自己人,天下穷人是一家,大家伙可别看他眼生就欺负他。”

他说着走上去拍了拍王七麟的肩膀,道:“兄弟放心,到了这里就是到了家,没人再会欺负你。”

王七麟这会在装傻,他不知道什么样的反应是对的,于是他就继续打滚。

其实打滚也挺爽的。

难怪黑豆以前动辄就打滚。

段有柱见此叹了口气,道:“可怜,原来是个傻子。阿庆,你照看着他点,别让人欺负他。听天监的官老爷不知道发了什么癫,从腊八一直在施粥,到了中午领他去喝一碗。”

一个面目憨厚的瘸子走出来说道:“好,段爷。”

乞丐们散开,各自找地方聊天晒太阳。

阿庆过来蹲下问王七麟:“你叫甚?”

王七麟:“啊巴啊巴。”

阿庆摇摇头说道:“我不是你阿爸,我叫秦庆,你跟我走,待会领你吃个饱的。”

王七麟沉默不语,继续蹲在墙角晒自己的日头。

阿庆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也晒了起来。

一整天没有什么收获。

来找谢蛤蟆问价的人不少,买东西的很少,而要买小玉盒的人更少。

傍晚的时候阿庆忽然拉着他快跑,直奔听天监方向。

王七麟大惊,怎么回事?自己又被看破了?

结果阿庆去的是第五味,原来第五味晚上也会施粥,而且是有蛋花的甜粥,吃了热乎乎的甜粥最能扛饿,所以乞丐们到了晚上就去抢粥。

第五味的施粥铺不在店铺门口,毕竟茶楼格调高雅还要做生意,他们在一处路口施粥,绥绥娘子亲自舀粥。

傍晚开始天气就冷了,她打扮的很朴实,一身青色大棉袄,脚上穿着大棉鞋,三千青丝用一条花手绢绑住,妩媚娇俏的面容不然粉黛。

可是她天生丽质,打扮土气之后就像是村头烂泥里绽放的一朵野花。

而王七麟也是天生奇才,他看看自己一身破烂后觉得自己像一泡牛粪,还是新鲜的那种。

村口的野花和新鲜的牛粪是绝配。

就像徐大和黄饿鬼也是绝配。

乞丐们倒是很讲究,排着队取了粥,然后低头道谢说一句好话。

轮到王七麟了,绥绥娘子忽闪着长睫毛看他,然后差点一勺子扣在他脸上。

这样的男人不能要了。

谁要谁捡走。

王七麟抽了抽鼻子低下头赶紧滚蛋,发现碗里的粥最黏稠,他吹了吹准备喝,发现下面还埋着一把枸杞和一大块黄精……

绥绥娘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对乞丐们说道:“明天晚上给你们炖羊骨汤喝,谁要是运气好,还能吃到羊肉。”

王七麟一听这话愣住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会吃到羊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