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从容的命人把已经看得眼睛不够使的皇太后和富察皇后送上各自的车厢,他既不像别人一样四处张望,也不用人引路,率先向自己的车厢走去。

进到了车厢中,早有侍立的太监上来服侍他脱了帽子和大氅。

在太师椅上坐了,他对车顶棚上让别人惊奇不已的明亮的白炽灯看也不看一眼,反而微微皱了皱眉道:“外面这么好的日头,还把窗帘拉着这么严实做什么?让人瞧着憋闷。”

“这电灯再好,能比得了太阳光自然吗?”

太监听了却不动作,只是为难的扭转脸看向陈世倌。

“皇上,”陈世倌忙道:“太阳光自然要比这灯光好得多,只是现在站台上人来人往太过杂乱,为了圣驾安全……”

“你们太过小心了!”乾隆道:“这站台一个闲杂人都不可能进得来,除了遍地的兵丁和侍卫,就是随驾的王公大臣,谁还能存了害朕的心?”

“再说,来的人无论男女,早被那些太监宫女们搜过身了,你当朕不知道?”

“朕看你是让刘延清蛇蛇蝎蝎的给吓怕了,把两边的窗帘都拉开,不碍的!”

见皇上说的毫无余地,陈世倌不敢抗命,只得示意太监去拉开窗帘。

刺目的阳光立时照射进来,晃得所有人都禁不住微眯了双眼。

适应过来之后,乾隆惬意的向外望去,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看着站台上眼花缭乱、满脸惊奇的人们。

三列火车并排停在了三个站台上,御用专列停在了最靠近候大厅的站台,可以直接上车,乘坐另外两列火车的人则需要通过高高的天桥才能走到站台登上火车。

向左能看见离着很近的另一列火车,大概也是考虑到御用列车的安全,那列火车所有车窗都严严实实的拉着窗帘。

这时,正在站台上警惕的观察四周的刘统勋突然发现皇上御用车厢的窗帘被拉开了,从外面能将里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他不禁吓了一跳,摆手叫过了大侍卫塞楞格,向他使了一个眼色。赛楞格顺着他的眼风扭头向车里瞧,正与皇上四目相对!倒让他吃了一惊!

他马上明白了刘统勋的意思,赶忙叫过几个侍卫吩咐了下去。

四、五个侍卫领命,大步走到御用车厢前两步远处肩挨着肩面朝外并排站了,正好把乾隆跟前的那扇窗户挡了个严严实实。

乾隆看得正起劲,突然见几个侍卫走过来挡住了自己,除了他们的背影什么都看不见了。

“刘统勋你个杀才!敢让人来挡住朕!”他苦笑着咕哝了一句,无奈的拿起茶盏来喝了一口茶。

放下茶盏,他对陈世倌道:“这下朕的安全无虞了,你还傻站着干什么?一把老骨头忙了这半天,还不累吗?”

“坐下说话,来人!给陈大人倒茶!”

陈世倌在乾隆的一侧坐了,笑道:“还真让皇上说着了,臣平日里办差,站得久了就腰酸背痛。”

“今日扈从圣驾,一紧张起来,连腰腿都顾不上疼了!”

乾隆让他说得笑了,旋即又正色道:“年岁不饶人那,你身子骨再好,毕竟是六十有七的人了,朕还想让你多活几年,不能再让你这么累了。”

“现在的几个部中,要数工部实职的侍郎最多了,可是工部的差事也确实的多,他们各自管着一大摊子事,没谁再能帮你分担。”

“朕想年后再给你添个年富力强的帮手到工部任侍郎,专管修建铁路的差事,这样有一个人跑前跑后,你坐部里掌总,就能轻省一些。”

“那敢情好!”陈世倌笑着拱手道:“臣谢皇上关爱!”

“这个侍郎,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陈世倌凝神想了片刻道:“皇上看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嵇璜如何?嵇曾筠生前视国事如家事,不仅公忠廉能,而且知人善任。”

“在任时治河筑坝、整修海塘都颇有政绩,是奉旨入祀贤良祠的。”

“臣观嵇璜颇有乃父遗风,不仅学问人品都不错,任事的能力也是很好的。”

“嵇璜当然再合适不过,只是年后有些部院要有变动,他另有重任了。”乾隆道:“吏部有个郎中叫裘曰修,你可知道此人?”

“回皇上,臣知道。”

“你觉得此人如何?”

“此人的人品学问都是好的,官声也不坏。”陈世倌道:“只是臣记得他是乾隆初年中的进士,比嵇璜晚了总有六、七年吧。”

“此后他一直在翰林院任编修,刚调任吏部没有多久,不知道风里雨里的真正做起事来到底如何?”

“这事朕也想过,其父裘君弼是康熙年间的进士,曾在浙江任知县,后来在吏部和户部任过郎中。”

“但裘曰修却并非在官宦人家长大,他十一岁上父亲就亡故,是寡母王氏一直孀居,将其抚养成人。”

“其母不仅通诗书,还尤善刺绣,年近花甲的人了,儿子都做到了五品官,她每日里仍然勤劳不辍,把一身刺绣的手艺都传给了儿媳熊氏。”

“这样的家风里教养出来的人,能差到哪里去?”

“这些臣还真的不知晓,没成想皇上万几宸翰,却对臣下了解的如此详细!既然如此,那这裘曰修似乎也错不了。”

“那就这样定下来,这事朕还没对别人说起过,你自己知道就好。”

“臣遵旨,”陈世倌道:“皇上安坐,臣先失陪一会儿,去皇太后、皇后娘娘的车厢里看看。”

“毕竟皇太后、太后娘娘的凤驾是第一次上火车,臣怕那些太监宫女们慌了手脚侍候不好。”

“前头那列火车想是快开车了,再等两刻后咱们这辆车才能开,臣忙完后再来侍候。”

“你去忙你的,让人叫刘延清上车来陪朕。那么多将佐侍卫们都在,他几十岁的人了还在外面冻着做什么?”

这时,第一列火车的乘员都在车厢里坐好,车门也已经全部关毕,机车一直在发出隆隆的声响。

随着站台上指挥的官员用旗子发出信号,每节车厢依次传来“呲呲”的排气声,那是车辆正在解除空气制动。

紧接着,机车的轰鸣声更大了,烟囱里冒出的烟也更急,随着一声长长的汽笛声,机车前面几个巨大的车轮开始缓缓转动。

列车轻轻的一震,各节车厢间的牵引都受力拉紧了,站台上的景物开始缓缓的向后退去,列车启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