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殷血歌的犬牙从一位面色惨白的中年道人的脖颈声缓缓抽离。

伴随着刺耳的骨肉碎裂声,被粘稠血浆沾染的沥血爪同样慢慢离开了这中年道人的胸膛。闪烁着刺目血光,足足有一尺多长的爪子上挂着大量的碎肉,看上去狰狞而邪恶。

中年道人瞪大了眼睛,身上不断有无数玄奥的符文道箓急速飞起。这是一位极法道的金丹大能,极法道以术法名动天下,他们的每一根头发都被淬炼上了无数的符箓法文,只要法力足够,他们能够源源不断的释放出无数玄妙的法术攻击敌人。

但是极法道的修士陨落时,他们一辈子苦苦加持在自己身上的无数符文道箓就会这样逐渐崩解,化为散碎的灵气回归天地。此刻他们的身体就会像是一朵缓缓枯萎的花朵,缓慢的消融瓦解。

“妖孽!”中年道人呆呆的看着殷血歌,艰难的举起一枚小小的法印,集中了最后一点儿力气,想要再给殷血歌狠狠一击。但是他的精气已经枯竭到了极限,他体内最后的那点力量,根本无法支撑他发出这一击。

他只能发出细微的悲鸣声,悲苦的看着四周血淋淋的地面。

鬼气弥漫的大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名来自各大仙门的金丹修士。他们没有死在邪骨道长老们的手上,而是都被殷血歌带着他的一众下属围殴致死。

“妖孽,你们都说我是妖孽!”殷血歌双手垂在身边,愤然怒吼:“但是我到底做了什么?我来到东方,我根本无意和你们冲突!是你们的人首先袭击了我,被逼无奈我才打伤了木鱼老和尚,但是我也饶了他一命,没有击杀他!”

“金蟾贼秃口口声声说要降妖除魔,不管我是否伤天害理杀过人,他都要将我杀死!我只是无奈之下,才将他重创,真正杀死他的,是你们的自己人银河道人!”

“也是银河道人苦苦相逼,用法器连续伤我,所以才被我反击杀死!”

“然后是你们这些数百岁的老东西联手来攻击我,我不想死,我才还手将你们击杀!”

“你们说我是妖孽,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们这样一定要杀了我才肯罢休?我和你们有仇?我和你们有怨?我杀了你们的父亲?我杀了你们的母亲?我挖掘了你们的祖坟?我到底做了什么?”

殷血歌气喘吁吁的厉声呵斥着,他周身血炎滚荡犹如海潮,方圆数米的空间都被血色火焰覆盖,滚滚阴风从他本命蝠翼上向着四周扩散开,他的皮肤下血管在扭动,血管中血液在沸腾,心头的火气更是好似一座火山,已经将岩浆喷上了半空。

“因为,你是妖孽啊!”中年道人吐了一口淤血,死死的盯着殷血歌背后不断拍打的本命蝠翼:“这,还需要理由么?你是妖孽,你根本就不该出生!我等修道之人,降妖除魔,乃天地赐予之职权。”

“哈”的一声,血鹦鹉张开大嘴喷出黑红二气,中年道人的小腹碎裂,一颗鸡蛋大小有三重云纹环绕的金丹滴溜溜的飞起,被血鹦鹉一口吞进了腹中。

满足的打了个饱嗝,血鹦鹉嘀嘀咕咕的偷笑着:“这主子是个傻瓜?那人血当中固然含有大量精气,但是一个金丹修士一大半的力量都在这金丹里!他吞了再多精血,也不如鸟爷我吞下金丹一颗呀!”

得意洋洋的摇晃着屁股上九根长长的血色尾羽,血鹦鹉差点就要引吭高歌了。

殷血歌看着双目圆瞪,不甘心的沉甸甸倒在地上的中年道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涂满了鲜血的双手,脑子里始终有一个念头转不过来。他出生时就是血妖,但是他从懂事时起,他并没有做任何无故伤害他人的事情。

就因为他的血脉是血妖一族的血脉,所以他就是妖孽,就必须被杀死么?

是谁给了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这样的权力如此轻率的决定一个人的正邪和生死?是这苍天么?是这大地么?还是冥冥中的某位不知名的存在,给了他们这样的权力和底气?

万邪骨王指挥着四周的邪骨道长老和门人弟子,开始追杀那些四散奔逃的仙门弟子。领队的金丹修士大败亏输,仙门弟子们虽然有大量法宝随身,却也不可能战胜这么多腾出手来的邪骨道长老。

所以四面八方都有仙门弟子驾驭剑光遁逃,而邪骨道的众多长老和门人弟子们,则是架起了鬼火阴风急速追赶。不时有仙门弟子惨号着被邪骨道门人击杀,虚空中就有一朵小小的血花绽放。

那名从古墓中冲出来的僵尸帝皇倨傲的背着手,站在远处的一座小山包上向这边眺望。

刚才他就没有参战,现在也没有加入对那些仙门弟子的追杀中。他枯瘦的面颊上,两点鬼火一样的目光闪烁,看着万邪骨王四处奔走,将那些被击杀的名门正派的金丹修士的法宝飞剑一一的收集起来。

万邪骨王也只是向这位僵尸帝皇望了一眼,然后也就没把他放在心上。

不管这家伙以前有多强,反正末法时代已经将他的实力削弱到了极点,一个实力不过金丹初期的僵尸,哪怕他曾经是九劫散仙又怎么样?他敢炸刺的话,万邪骨王就敢诛杀了他!

将所有的法宝飞剑都收拾妥当了,万邪骨王这才来到了呆愣原地的殷血歌身边,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稚嫩的肩膀。

“好啦,血歌殿下,我们是邪魔外道,所以呢就得认命!那些名门正派的家伙,要么是降妖除魔,要么是替天行道,反正他们总有借口来找我们的麻烦,但是我们只要敢还手,那就是天大的罪!”

深深的看了殷血歌一眼,万邪骨王冷声笑了笑:“这种憋屈的事情,习惯了就好!”

习惯就好?殷血歌从万邪骨王的这句话里面听出了浓浓的嘲讽,极度的无奈,以悲凉的习以为常。强横如他,居然会说,这种事情习惯了就好,要承受多少打击,遭遇多少不平,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无知晚辈!”站在远处山坡上的僵尸帝皇讥嘲的笑了几声,倨傲的昂起了头。三枚霞光萦绕的玉玺在他身边盘旋飞舞,他很是骄傲的低声说道:“真正的强者,力可破天,只要有足够的力量,横行天下又有何妨?什么不公,什么委屈,一拳轰破就是,说什么习惯了就好?”

殷血歌眉头一挑,周身血炎大盛。

万邪骨王的眼眶中鬼火一阵闪烁不定,他沙哑的冷笑了几声,转身就朝邙山鬼府的入口走去。

“尔等继续追杀,尽力不要让这些仙门弟子逃开。其他人随本王来,狙杀侵入本宗道场的一干名门正派的无知妄人!”万邪骨王怒火冲天的咆哮着:“让他们知道,邪骨道不是他们随意欺凌的弱者,邙山鬼府,也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向前行走了好几步,万邪骨王突然回过头,向殷血歌怪笑了一声。

“血歌殿下,你母亲早几天前就已经到了,她正带领下属,狙杀那些正道门人哩。”

殷血歌浑身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背后本命蝠翼骤然一阵扇动,惊呼一声后,他带起一道血光向邙山鬼府冲去。乌木和殷血歌一众下属急忙跟了上去,血鹦鹉手舞足蹈的站在殷血歌头顶,兴奋之极的咆哮着。

“冲,冲,冲;杀,杀,杀!把那些名门正派的什么玩意儿都给宰了。鸟爷最烦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了,修道的牛鼻子,修佛的老秃驴,就没有一个是好人!”

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会儿,血鹦鹉很笃定的点了点头:“鸟爷记得很清楚,他们没一个好人,是不是啊?幽泉丫头?喂,我说,我问你呢?”

脚下踏着一片薄薄的黑色水运,幽泉紧随在殷血歌身后。听到血鹦鹉很不客气的呵斥声,幽泉歪着脑袋琢磨了一阵,深邃的眸子向血鹦鹉扫了一眼,然后红唇微微一扁,有点可怜兮兮的点了点头。

带着一道恶风,带着依旧鲜血淋漓的双手,殷血歌纵身跳下了邙山鬼府的入口。浓郁的幽冥气息和黄泉鬼气扑面而来。大片乌云被阴风卷着,化为可怕的黑色云旋就在殷血歌身体四周急速的盘旋。

到处都是被打得粉碎的骨架子,到处都是幽魂被佛光净化后留下的淡淡黑烟,到处都传来阴魂们惊恐的窃窃私语。邙山鬼府的阴魂数量太多,哪怕金佛寺的僧人们组成的降魔大阵击杀了数以百万计的阴魂,依旧有数不胜数的亡魂阴鬼藏在黑暗中低声的轻语着。

看着殷血歌带着一道恶风向着下方笔直的降落,那些阴鬼顿时惊呼了起来。

“他去找死么?那些秃驴好可怕!”

“不怕死的小家伙,他能对付那些凶神恶煞?”

“刚才死了这么多邪骨道的上仙,他居然敢主动找上门去送死?”

一重又一重阴云鬼气从殷血歌身边掠过,他向下疾飞了小半个时辰,前方一片淡黄色的幽光传来,沉闷的雷鸣声和无数鬼怪的尖叫声宛如潮水一样翻滚而来。

突破最后一重阴云,殷血歌已经来到了邙山鬼府第十二重的幽冥黄泉前。

金佛寺僧人组成的降魔大阵放出道道佛光,十几颗罗汉舍利在空中组成了一个硕大的卍字佛印,不断放出一片片金霞扫荡邪云,震慑得无数的邪骨道修士和恶鬼戾魄不敢靠近。

四面八方乌云中,影影倬倬起码有数千万的阴魂若隐若现,更有数不清的邪骨道弟子藏身其中,不时飞出几道黯淡的剑光和有气无力的阴雷攻击金佛寺的降魔大阵。但是在佛光的照耀下,这些剑光刚刚飞出乌云的庇护就被佛光烧成灰烬,那些阴雷更是连响声都没一个就悄然泯灭。

在金佛寺降魔大阵的震慑下,四周邪骨道的弟子甚至只能借助乌云的掩护,远远的藏在十几里外咋呼,没有一个人敢冲到大阵前方正面挑战。

数千名来自九大仙门的弟子趾高气扬的驾驭着剑光,绕着金佛寺的大阵一圈圈的盘旋着。他们不时发出轰然嘲笑声,讥嘲邪骨道弟子的胆怯和无能。他们在凌空飞舞的时候,也组成了或者三才,或者四象,或者五行等各种小型阵法,唯恐邪骨道的弟子突袭。

摆明了这些仙门弟子就是在防范邪骨道弟子的干扰,唯恐他们去阻扰五大仙族的行动。

在邙山鬼府绵延百里的宫殿群中,数千名五大仙族的族人坐在一页硕大无朋的青色书页上,所有人的法力融贯为一体,正不断输入这书页中。

这张周身被银色的星光缠绕,上面密密麻麻有着无数蝌蚪仙文蠕动,看上去玄而又玄不可名状的书页不断喷出一片片青色霞光,沉闷的轰击在邙山鬼府核心部位的一座白骨宝塔上。

九名邪骨道的金丹长强者带着千多名邪骨道的门人,正盘坐在白骨宝塔的基座上,苦苦的支撑着一座光芒越发黯淡的鬼道阵法,艰难得抵挡着五大仙族的进攻。

书页放出的青色霞光中蕴藏了无数拳头大小的蝌蚪仙文,白骨塔外的鬼道阵法被那蝌蚪仙文一撞,立刻有大片云烟生出,可以看到无数的扭曲幽冥鬼文被蝌蚪仙文从阵法中强行驱逐,令得大阵的光芒越发的黯淡,看上去随时可能被击破。

坐镇白骨塔的九位邪骨道强者气急败坏的一边主持大阵,一边呼喝让四面八方的邪骨道弟子不惧牺牲,英勇的向金佛寺的佛门大阵发动进攻。

但是十几颗罗汉舍利高高悬浮在半空中,那些邪骨道的弟子稍微碰触那一片佛光明霞就被烧得浑身焦黑溃烂,他们哪里敢靠近丝毫?

哪怕所有的邪骨道弟子都知道,那一座高有三十六层,通体用无数妖兽妖禽白骨制成的宝塔是邪骨道的藏经阁重地,他们也不可能冒着十几颗罗汉舍利的浩瀚威能,冲去救援那些岌岌可危的同门和长辈啊。

殷血歌冲到邙山鬼府最下一重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眼前这般景象。

他呆了呆,还没任何动作,一组七名太白宗剑修组成的北斗七星剑阵就已经向着他这边疾飞了过来。

其他邪骨道弟子和无数阴魂邪鬼都不敢靠近金佛寺的降魔大阵,殷血歌从上层鬼府直接降落下来,赫然出现在了降魔大阵的附近,这不是正好撞在了刀口上?

几个金佛寺的僧人已经将目光转向了殷血歌,这七位太白宗的剑修更是兴奋的向殷血歌发动了进攻。

七道色泽纯正的白色剑光撕开空气,带着“嗤嗤”破空声呼啸而来。

依旧是血鹦鹉懒洋洋的张开嘴,黑红光芒喷出,七柄太白精金锻造的上品飞剑顿时凝固在了半空中。紧接着幽泉悄然一步滑到了七个太白宗修士身后,细嫩的小手轻轻一拍,七个修为刚刚到先天练气期巅峰,距离结成金丹还有一段距离的年轻修士身体一抖,被同时封在了一块透明的黑色玄冰中。

“血气单薄,食而无味!尊主肯定不喜!”幽泉皱着眉头,皱着小脸蛋叹了一口气,然后一掌拍在了那冰块上。就听得“咔咔咔”碎裂声不绝于耳,七个太白宗修士同时碎成了无数黑色冰晶随风飘散!

无数正道修士同时惊呼,万多道目光同时向殷血歌望了过来。

要死不死的,性格嚣张跋扈的乌木挺起腰杆跳了出去,他手持烈焰焚天戟,指着那些正教修士厉声喝道:“伟大的乌木大人勒令你们放弃一切抵抗,乖乖的跪在乌木大人脚下哀嚎求饶吧!如果你们当中那些最年轻水嫩的姑娘们,愿意脱光了衣服陪乌木大人跳一场热舞,我会很慷慨的放过你们的狗命!”

如此纯正的强盗口吻,如此标准的妖孽长相,化为狼人形象的乌木迅速吸引了大部分正教修士的仇恨。

数百件光芒闪烁的法宝飞剑劈头盖脸的向着乌木打了过来,更有无数正教修士同时怒喝出声。

尤其是那些太白宗的剑修们,眼看七个同门惨死在一头“妖禽”和一个“妖女”的手下,他们纷纷怒喝着,数百柄飞剑荡起漫天寒光,宛如一张大网向着殷血歌一众人当头罩下。

金佛寺的高僧们更是将殷血歌等人当做了罪不可赦的邪魔大妖,他们怒喝一声佛号,十几颗罗汉舍利子带着漫天佛光向殷血歌他们当头砸下。

无数人的怒吼声中,采薇小和尚的尖叫声格外的清晰:“就是这头血妖打伤了木鱼师叔!诸位道友万万不能让他逃走,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凌迟处死,打得他永世不得超生才行!”

望着头顶打下来的十几颗罗汉舍利,殷血歌吓出了一声冷汗。

但是他眉心中一道黑气喷出,幽冥十八禁囵塔主动的发动了反击。粘稠的黑气在他头顶化为一团黑色的漩涡,十几颗罗汉舍利刚刚落下,就被那黑气一骨碌的卷了进去。

幽冥十八禁囵塔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声,十八尊镇狱官同时欢畅的大笑了三声。宝塔表面的光泽又鲜明了一丝,但是殷血歌则是欲哭无语的看着那些突然眼珠变得赤红一片的金佛寺高僧们。

“诸位道友,妖孽凶狠,降妖除魔,舍身卫道,就在今日!”

失去了这些罗汉舍利,佛门降魔大阵不攻自破。金佛寺的众多高僧,九大仙门的众多修道者同时怒吼出声,近万人架着方圆数里的瑞气祥云,向着殷血歌笔直杀了过来。

殷血歌一阵慌乱,正不知道该如何应付的时候,一声尖锐的怒啸声直冲云霄,将附近的阴风鬼云震得粉碎。

“老娘在此,谁敢动老娘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