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路柠扬声,顿了顿觉得自己这样有在他面前闹的嫌疑,抿了抿唇,她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我不吃盒饭,回研究所。”

刚巧徐川过来。

“哥,你在这呢。”

看到路柠也在,徐川简单打了个招呼,强迫自己忽略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对他哥说:“哥,你的饭我给你热好了。”

剧组的盒饭都是由黎阳坝两家农家乐承包的,菜品一般,胜在量大,山里人淳朴,生怕城里来的金贵人吃不饱。

可真正金贵的人,根本看不上盒饭。

路柠撇撇嘴,心里翻了个白眼,看来果然成了大牌,不仅要维持人设,吃食也得单独准备,不能吃大锅饭。

一阵没来由的烦躁,路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烦什么,就是看他哪里都不顺眼,比起原来他涎皮赖脸的样子,她更烦他现在清隽冷淡的人设。

可说到底,他们不仅分手多年,人生轨迹也不会有更多的交错,她是时候放下说教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徐川眼看路柠头也不回地走了,高马尾在身后招摇。

“哥,”徐川挠了挠头,“路老师走了,那你让我热的两份饭不就多了吗?”

秦戍在路柠原来的折叠椅上坐下,单手解开战术背心,摘下手套,随手搁在搭建的实验台上,他似乎是很累了,拇指按在另只手的虎口处揉捏。

“送到研究所去吧。”

徐川看着他的动作,心下一阵酸涩。

虎口有一处合谷穴,秦戍有一段时间因为拍戏,饮食不规律,伤了肠胃,医生便叮嘱他,如果不舒服,可以按摩合谷穴缓解。

“别说是我让送的,”秦戍略一沉吟,“如果说是我的,怕她不吃,就说是剧组送的,我的那份送给她师姐。”

徐川一米九的个头委屈起来,可怜巴巴的:“哥,那你吃什么?”

“去帮我领一盒盒饭。”

“哥……”

秦戍寡淡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去。”

徐川只好带着两份午饭去研究所。

这两份饭是秦戍早上出门前亲手做的,他从不知道秦戍还会做饭,秦戍一年到头大多数时间都在工作,剧组的盒饭和外卖是最常吃的,高强度的工作,几乎压缩了所有休息的时间,更别提做饭了。

但是秦戍今早特意早起了一个小时,挽起袖子走进厨房,切菜起锅,动作流利,显然是个老手。

排骨芋头汤,虾仁炒西蓝花,南瓜山药糊,洗干净的草莓。

品种不多,已经是物资贫瘠的黎阳坝最好的东西。

这样两份饭摆在方年年面前时,她咽了咽口中条件反射分泌的津液。

徐川:“路老师,您今天在片场忙了半天,这是给几位主演的伙食,比普通盒饭要好,导演让我给您也送过来。”

路柠还没说什么,方年年忙不迭点头,拆开一次性筷子,磨刀霍霍。

“谢谢你了,没想到剧组这么有心,我一定看着小师妹让她吃完。”

于是路柠卡在嘴边的拒绝没能说出去。

任务完成,徐川功成身退。

综合办公室里,方年年拿过路柠的粉色小水杯,帮她倒了杯热水。

“小师妹,你下午还去片场吗?”方年年问。

路柠在饭盒里翻来覆去,挑挑拣拣,确定没有任何菌类和麸质食品后,很开心地夹起一块虾仁放进嘴里,边享受边回方年年的话:

“再看吧,如果副导演来叫我了,那我就去。”

方年年把水杯放在她手边,“别等人家来叫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下午主动点,说不定晚饭也有了着落。”

路柠乐了:“我就是去给你化缘的呗。”

方年年:“你要这么说,也没问题。”

实在是他们的伙食条件太差,研究所没有厨房,他们把综合办公室的办公桌变成了半个灶台,除了文件,桌上还堆着电磁炉和油盐酱醋,有时候弄点儿简单的,弄不出来就去农家乐或者招待所随便对付两口。

路柠尤其可怜,她对麸质和菌类过敏,很多食物没法入口,而且每次都单独提出要求太过麻烦,所以她尽量避免和大家一起出去吃饭。

能吃上今天中午这么一顿,已经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所以方年年提起,路柠也觉得可以去厚着脸皮多蹭一顿。

大不了,她绝对不抱怨姜半夏学得慢就是了。

下午,路柠背着手,溜溜达达去了片场。

导演在给秦戍和姜半夏讲如何走位,她站在一旁观看,没有人来赶她,路柠的眼神愈发肆意起来。

姜半夏的确不怎么聪明,从张导不停抓狂,姜半夏不停道歉就可以看出来。

路柠想起姜半夏的词条——实力派演员,作品不多。

姜半夏听讲学习的样子很认真,虽然笨,但凡事都怕用心,璞玉也能雕琢成美玉,估计也是因为不是所有导演都像张端这样愿意耐心雕琢,所以姜半夏的作品才不多。

在张端给姜半夏讲戏时,秦戍不多言语,只在需要他搭戏的地方,会帮忙配合。

一场戏下来,大家都累得不轻,姜半夏在喊“咔”的一瞬间就塌了肩膀,她老远就看见路柠,下来拉着人一起去休息。

助理把水壶给她,姜半夏咕噜咕噜喝了大半壶,一抹嘴,有种劫后余生的踏实感。

“你都不知道,这场戏拍的吓死我了,那可是秦大影帝,我每次哪里不对,导演说重来,我都怕他生气,还好他没有,吓死我了,呼……”

姜半夏大喘气,还没忘了向路柠汇报:“对了,你教我的那个打结方法,我学会了,拍的时候一条过。”

路柠违心地夸她一句可造之材,又问:“你好像很怕秦戍?”

姜半夏耸耸肩,没有否认。她看周围人都在忙,秦戍也不知踪影,才敢和路柠说,

“秦戍长得虽然帅,但是一看就很凶,圈里有很多他的传言。”

路柠不知不觉压低了声音,看姜半夏的样子,估计圈里的传言不是什么好听的,她的黑粉之魂熊熊燃烧。

女孩子们之间聊八卦总是很容易聊开。

姜半夏:“就因为秦戍长得帅,所以也有很多女艺人想要那个啥,就是那个你懂得……”

姜半夏使劲儿给路柠挤眉弄眼,扯了个拉丝的眼神出来,路柠的鸡皮疙瘩呼啦呼啦往下掉。

“有个超级漂亮的女明星,据说她脱了衣服进秦戍的酒店房间,结果转头就被秦戍扔出来,还叫了酒店保安,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幸好当时的酒店被剧组包了下来,所以事情没闹到媒体那去,不过事后,秦戍辞演了那场戏,再也没有和这个女演员合作过。”

姜半夏讲得津津有味:“你都不知道,秦戍当时一身戾气,那个女演员被扔在地上瑟瑟发抖,有羞的,更多是吓的。”

说完,姜半夏一怼路柠的肩膀,“你说这能不害怕吗?秦戍好歹也出道三年,合作过那么多女演员,也没见过他对谁怜香惜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我对上他寒津津的眼神我就发抖。”

姜半夏自说自话半天,也没听路柠发表什么意见,她扭头一看,路柠两眼发直,像是被黑白无常拐卖了一样。

“你怎么了?”姜半夏伸手在她面前晃悠。

路柠眨眨眼,蓦地回神。

“没事,”她摇头,心不在焉地安慰这只受惊的小鸡仔,“秦戍那都是人设,没什么可害怕的。”

姜半夏想说她把娱乐圈想得太简单,那边张端又再叫她过去走戏,姜半夏便去了,留下路柠一个人。

路柠看了眼时间,四点半。

她百无聊赖地发着呆,脑子里姜半夏的话挥之不去,任凭她如何想象,都无法堆砌出姜半夏口中的那个人。

因为那和她所认识的模样相去甚远。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出言相辩,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她没有立场。

只承托着一个黑粉的身份。

路柠在这里等到了太阳落山,剧组放晚饭。

想着这一个下午什么忙也没帮上,路柠起身拍拍屁股,不好意思再蹭饭。

刚从大门口走出去,遇上了从车上下来的徐川。

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保温袋,和中午那个一模一样。

看见她,徐川笑得憨厚:“刚好遇到您,路老师,这是晚上的盒饭,您和您师姐的。”

路柠回头看看片场,再看看面前的保温袋,有些怔愣。

“片场不是刚放饭吗?你这是哪里来的?”

徐川:“主演的饭和其他人不一样,都是分开的,路老师您以后不用在这等,我会专门给您送。”

路柠有些受宠若惊,说:“你是秦戍的助理,怎么好劳烦你一直给我送饭,而且我今天下午也没帮上什么忙。”

徐川:“路老师是剧组的顾问,以后要麻烦您的事还多着,您收下吧。”

话已至此,路柠再推脱也不好,便收下了。

“对了,秦戍呢?”

路柠这话没多想,只是在片场没看见他,所以下意识问了一句,等她问出来,立刻就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徐川一笑:“我哥今天的戏份结束,已经收工回招待所歇着了。”

路柠小声嘀咕:“果然是大牌,别人都还在这兢兢业业,就他会享受。”

嘀咕完,路柠再次咬住了舌头。

什么破舌头啊,没看见徐川还在这吗!

这男人要是听见了肯定又得打小报告……

路柠提起嘴角,笑得艰辛,用和方才同样细的声音问:“你要开车去哪呀?”

徐川:“……”算了我还是当作没听见吧。

见徐川一头雾水没反应,路柠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咳了两声清清嗓子,嗓音清亮:“你这是要开车去哪?”

徐川:“去一趟市里,给我哥买……买东西。”

去买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