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除夕，天下动静（下）

对于莽修们来说，年祭虽然也是一个十分盛大的节日，但总归是比不得自家的天玄祭更重要。而在当下这种正值战时的状态下，那些在云莽故地上一路横推过去的天玄宗战部，照理来说，自然更不会搭理什么天玄祭了。

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在年祭这一天，天玄宗高层却下令，让战部可以暂缓推进，可以留在原地休整。在保证战部安全的前提下，甚至允许战修们饮酒过节！这个命令一传下来，就连最底层的战修都觉得难以理解。

现在可是在战时，而且是天玄宗方面，好不容易才占据上风，让那些妖族狼狈南逃的时候。这时候放松驱赶的脚步，难道不会影响整个战局吗？

当然，在产生这种疑问的同时，更多的战部，还是选择直接遵守命令。就地驻扎，整修三日。

不得不说，最近的仗真是越大越顺了。

在整个天玄宗反攻云莽的过程中，除了最开始的云莽东部战场，一战引来四位名将出手之外。到了云莽中部以后，其实都没有太多大仗了。尤其是最近，妖族那边，似乎一直在玩了命的南逃。开始的时候，大家还以为是不是妖族在耍什么把戏，比如诱敌深入之类的。但很快大家就发现，妖族那边绝不是诈退，而是真的开始逃了。

而且，那些最顶尖的妖族王族，包括五大皇族之内，他们在云莽地区的力量似乎一夜之间，就消失的干干净净。没了这些中坚力量支持，剩下的妖族，根本就是一盘散沙。面对如潮水一样的天玄宗战部，根本就只有被屠杀的命。

听说进度最快的战部，已经能够看到天玄山的影子了。

王垂志的战部，今日一样按照上面的命令，就地驻扎。实际上，已经猜出几分高层意思的王垂志，早在数日之前，就已经让战部放缓了推进速度。从两天前开始，就一直让战部原地休整了。

为何要放缓推进速度？

很简单啊！为了给那些妖兽一个逃命的时间啊！

如今沦陷区内的妖族，基本上都已经听到了风声，知晓那些大族已经全部撤离了云莽。在这种情况下，留在云莽，几乎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几乎所有听到风声的高阶妖族，如今都在南逃。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追的急了，反倒是有可能发生不必要的大战，有损天玄宗的实力。

从天玄宗高层的角度来看，如今收回云莽，已经是一个必然事件了。所以眼下最关键的问题就在于，如何减少伤亡，保证收复云莽之后，天玄宗依然强大。可以挡住来自其他方向可能存在的进攻。

除夕夜这一天，王垂志让战部提前准备一场丰盛的年祭晚宴，保证战部内所有战修都能吃一顿好的。这一夜，战部内灯火通明，整个战部都十分热闹。唯有王垂志自己，短暂的在大伙面前露面之后，选择一个人静静呆在自己的营帐内。

营帐内，王垂志拎来一坛子酒，面前有几个刚刚被他雕琢好的牌位。上面几个名字的主人，都是他的至亲。

都是死在当年那场云莽天灾里面的人。

“对不起啊，不能给你们报仇了，虽然我也很想把整个云莽内的妖族，乃至整个蛮荒都推平。但以当下宗门的实力，这已是最好的选择了。”

“我虽然不知道，宗门高层到底做了哪些布置，才让妖族选择如此果断的退兵。但是显然，能够让活着的人继续活下去，更符合宗门的利益。”

“不过我答应你们，在我有生之年，这个仇，我绝不会忘。妖族杀了我们多少人，我们以后肯定会还回去。但眼下，我们必须得先以最小的代价收回云莽。报仇这件事，得延后了。”

“真的很对不起呀！”

王垂志喃喃自语，同时给这几个已故之人斟酒，然后，便是彻底沉默。

王垂志知道，今天和自己想法一样的，肯定不是少数。从掌门到下面的战修，但凡聪明点，大概都是如此。

……

中州，咸安城。

作为那位大离皇祖的正统传承，像年祭这种日子，整个咸安城都会陷入一场盛大的庆祝仪式当中。各种仪式，从年祭前半个月就已经开始，会一直延续到年后近一个月的时间。而且今年的年祭，又格外有些特殊。因为此前三十多年的年祭仪式当中，那位皇帝陛下都是从来没有露过面的。唯有今年，早在年前一个多月的时候，司礼院就传出了消息，确认今年的年祭仪式上，皇帝陛下将会亲自出席。

除夕夜里，皇帝陛下在承庆殿中设宴。有资格参与这场酒宴的，自然也就只有庙堂上最拔尖的那一小撮贵人。其实这种事情，以往也不是多么罕见，大离历任帝王，每年年祭的时候，对此都是雷打不动的进行着。只不过当今这位皇帝陛下，因为有着先前三十年不上朝的‘光荣经历’，所以才显得十分特殊。

最后，在给一些特殊大臣和王府赐菜之后，这场晚宴结束。其实这场晚宴按照礼制，本该是一直持续到后半夜。但不知为何，皇帝陛下特意提醒司礼院，将时间提前到午夜之前。大家倒也没谁有异议，等到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离开后，这些有幸参加酒宴的庙堂大佬，也就一个个的都离开了。

回到后宫的皇帝陛下，遣散了左右，只留下皇后娘娘与他独处。再然后，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对天底下身份最尊贵的男女，竟然直接变换了容貌，从一条只有他们知晓的秘密路径离开了皇宫。

“朕虽答应你，卯时之前，我们还需要回到宫内，准备年祭上的一应事宜。今年的年祭仪式，你我都是需要参加的。”

离祚身边，那位成为大离皇后还未满一年的米家女子，嫣然一笑。然后便像寻常人家的妇人一样，挽住丈夫的胳膊前行。

离都除夕夜热闹的大街上，没谁会注意这对看起来很普通的男女。

而在不远处的夜空当中，大片的烟花将整个咸安城映照的如同白昼。

云清海晏太平地，银花火树不夜天。

这是历史上某位闻道院的学子，一篇文章当中描述离都年祭的句子。文章本身稀松平常，但这句话却广为流传。

天底下其他地方不管多乱，咸安城却会是永恒的安稳。一万年来，从来都是如此。比如当年那场云莽天灾，强到足以横扫整个云莽，但对于相隔不知多少万里之外的咸安城百姓来说，仍然只是远在天边的事情，不比自家今天晚上要吃什么，更让人费心。

这对如今天底下身份最尊贵的夫妇，就这么静静的在咸安城的街上走着。很多很多年以前，当妇人还只是米家的三小姐，男人甚至连信王这个爵位都还没到手的时候，那一年年祭，新婚燕尔的两人，就曾经在离都的街上这样安静走了一夜。

后来很多很多年当中，女子一直很怀念那一夜。但受限于两人的身份，以及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终究是再没了机会。

直到今夜，这位母仪天下的女子，才真正有机会，再次达成这一夙愿。

“这些年，是朕亏欠你了。”

走了很久之后，离祚忽然心有所感，向身旁的女子开口。但是这名米家女子却同时摇了摇头，示意离祚不用继续说下去。

“陛下想说的，无非是我这些年替陛下打理后宫，又约束米家人，让他们在朝堂上一退再退，让米家人背地里都说我是个嫁出去就不管娘家的蠢货。”

“但是陛下忘了，我如今已是皇后，陛下给米家的并不少。而且因为我的原因，陛下对米家还保有一份亏欠之意。这份心思，足以让米家未来几百年内得享荣耀了。”

“所以啊，其实是我欠陛下的才对。”

离祚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就没再多说什么。女子聪明自然是一件好事，但有的时候，太过聪明了，说话会不会有些……无趣？

不过，两人在此事上，都不约而同忽略了三皇子离景平的存在。要说起来，离景平有望晋升为太子，才是皇帝陛下最大的赐予。毕竟母以子贵，不管是她还是米家，日后都会因此受益无穷。但显然，女子恪守了自己的本分，从未在此事上真正言明。因为这件事，恰恰是最容易引起身旁男子反感的一件事。

在两人各怀心事，继续向前走着的时候，旁边一对少男少女，忽然引起了两人的注意。这对少男少女，约莫是一对情侣。不知因何原因，少女生起了闷气，甩开身旁男孩的手，一个人气鼓鼓的向前走。然后男孩一头雾水，但还是快步上前，再次牵住女孩的手，然后再次被甩开。几次之后，最后一次，女孩没有再甩开，任由男孩牵住了自己的手。

离祯和皇后娘娘都注意到，在男孩第一次想要去牵女孩的手时，少女嘴角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没有谁不喜欢谁，真的很好啊！

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相视一笑。

离祯忽然开口道：“接下来估计会发生很多很多事情，具体会走到哪一步，朕也说不好。但是朕希望你能答应朕一件事，那就是和朕一起好好活下去，携手走过接下来这个大世，看遍这世间繁华。你我寿元都还很长，五百年后，朕还想带你这样出来玩。到时候或许朕已经成了大离历史上最为英明的中兴之主，也许已经退位让贤。不管怎么说，我觉得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还能这样，应该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皇后娘娘笑意盈盈，然后对离祯笑着说道：“臣妾遵旨。”

离祯笑着牵住女子的手，两人继续向前。

人之一生，不管是百年还是千年，能够有一个真正喜欢的人，陪自己携手走过一生。

都是一件最好的事情。

……

在今年这个年祭当中，有一个不知名的榜单，忽然流传于天下，出现在各大势力的手中。

制定这份榜单的人，是那位让两座天下都深深忌惮的姚老瞎子。而榜单上的内容，则是将两座天下几位最顶尖的高手，按战力高低排出了前十。

十个位次，六人四妖。

排名第一的，是一个叫虬髯老祖的妖族。

接下来，排名天下第二的，是两剑山的剑圣顾飞鱼。第三是天九宫的当代宫主郑当中，第四是咸安城的墨貂寺。

第五是个妖族，白山玄树一族的当代族长，白山瀛。

第六是珈蓝寺的当代主持，好好和尚。

第七是一个名叫东连的人，除了这个名字，再无任何说明。

第八是九清蝉一族的当代族长，九清敏敏。

第九是幽明圣象一族族长幽池。

榜单最末的最后一位，天下第十，则是那位正在横扫整个云莽的天玄宗的纯阳老祖，九烈真君。

姚老头还格外说明，这天下前十当中，后三位的位置其实值得商榷，位置也相对不稳。而前七个，排名则不容置疑。

除此之外，姚老头还格外点出两人。一个是天玄宗的当代掌门叶朝归，一个两剑山的玄平真君。姚老头明确说明，假以时日，这两人是一定会上榜的。只是因为修行时间尚短，所以暂时无法排入前十之列。

这个榜单传出后，两座天下各大势力，尽皆哗然。

这他娘的是个什么玩意？

在很多大势力看来，且不说你姚老头有没有资格排这个榜单。就算你可以排，这个榜单难道真的就准了？纯阳修者，已是世间最绝顶。没有经过生死大战，哪来的高低之分？那些有自家老祖登榜的势力，都在为自家老祖鸣不平，觉得自家老祖才是真正的世间第一。而那些自家老祖并未登榜的势力，就更是彻底炸了庙，恨不得把姚老头生吞了。

而且，对于这份榜单，大家也有一些很困惑的地方。

比如，那位虬髯老祖，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姚老头要将他列为第一，而且还明言，这位妖族老祖第一的位置无可撼动。再比如，那位天下第七的东连又是谁？为何从未听说过此人的传闻？除了一个名字之外，连半点记述都没有，这如何能够让人信服？还有那位墨貂寺，是否就是那位传闻当中的咸安城看门人？

这三个纯阳之外，其他几个，倒都是真正的成名高手，质疑声相对较少。

在这个年祭里，这张榜单的出现，再次让两座天下的大势力为之动作。没有谁知道，姚老头为何要排出这张榜单，又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公之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