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忽然变得坚硬如钢铁,卫易觉得,自己仿佛抬一下手指,都要承受一座大山的巨力。压力从四面八方传来,让卫易根本动弹不得。

莲海真人?

这个略显陌生的称呼,始一出现,便让卫易心中大为恐惧。

他知道,莲海真人,是当年素的封号。当年素作为天玄山最核心的成员,又是天玄山掌门的独女。这个名号,在修真界一些足够高的修者心里,绝对算是威名赫赫了。

但眼下,既然被叫出了这个名号,是不是就意味着……暴露了!

这个念头,始一出现,便让卫易感到无比的恐惧。

不过,还没等他来得及细想,一道翠绿色的光芒,忽然自卫易眉心扩散而出,继而覆盖了卫易整个身体。等到这翠绿色光芒出现后,卫易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又能够重新动作了。

如果说,之前像是被挤压在山石之中,连手指都动弹不了的话。那么眼下,则好像是浸泡在河水当中,虽然动作起来阻力很大,但好歹还是能动的。

“阁下是哪一位?刚刚这一手界的操控,在封号真人当中亦是极强。而且,还愿意在这个时候出手。让老娘猜猜,你是五牙,还是繁光?或者是……计夫子?”

既然被叫破了身份,素也就选择不再隐藏,直接开口询问。这一刻,卫易明明是男身,却是发出女声,让人颇感意外。

“老夫五牙,见过莲海真人。”

黑暗之中,有一个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下一刻,有名锦衣老者身形由虚转实,出现在卫易面前不足五丈远的位置。

“莲海真人险死还生,如今再现世间,实在可喜可贺,老夫有礼了。”让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是,这名锦衣老者出现之后,竟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直接恭恭敬敬朝卫易这边打了个稽首。

这幅画面,还有刚刚老者的称呼,落在院里其他护卫眼里,可就不只是震惊那么简单了。

作为两江经略使府麾下,仅有的两位封号真人。这位五牙真人,一直是以强大擅杀而闻名。就算对于同为经略使府麾下的其他周天境,同样不假辞色。也就只有经略使大人费庸,还有那位同为封号真人的繁光真人,能让其稍稍礼敬一些。

“不知莲海真人是否还记得,当年天玄山有一年天玄祭,我曾远赴云莽游历,与真人有过一面之缘。那年天玄祭上,贵派的明山真君开坛授业,老夫当时也是受益匪浅。不过,当时老夫还不过只是初入周天后期,真人当时,好像也还未进阶周天境。”

这位五牙真人现身后,并没有要打生打死的意思,反倒是如同老朋友见面一样。这让卫易不禁感到匪夷所思,更让其他护卫感到惊诧。

至于此刻被卫易踩在脚下,如同死狗一样的费文亮。在这位五牙真人出现后,原本眼神中蕴藏了极为强烈的希冀神色,但是在见到这一幕后,眼神却渐渐复杂了起来。

因为,他当年是真的听说过那位莲海真人的事情!

“明山师叔那年开坛授道,此事我倒是记得。只是没想到,当日阁下竟然也在。”

“当年我不过是初入周天境后期,在天玄山这等圣地门派眼中,自然只能算是小人物了。”五牙真人说这话的时候,似乎还有些掩藏不住的醋意。

其实要是严格来说的话,单以寿元年岁来算的话,五牙真人谭陀,其实要比素更高上一辈人。当然,到了周天境甚至返虚期这等层次,寿元极为漫长,若无直接关系,大家都是以道友想称,很少再论什么辈分。

“当年明山前辈,亲自在天玄祭上开坛授道,我那次有幸能在下面听讲,实在是受益匪浅。若不是那次讲道,后来我大概也不会顺利修行到周天圆满,更不可能提升到封号真人这个层次。所以,在我心里,其实一直视名山前辈于我有师徒之谊。”说到此处,这位五牙真人,似乎还有些伤感神色。

“可惜,自那之后,我再未见过名山前辈。直到很多年之后,我才听说,明山前辈战死于云莽天灾那一役。”

对于五牙真人来说,刚刚这份伤感神色,其实并非作为。实际上,刚刚他说这些,未尝不是出自真情实意。

“明山师叔战死,确实是我天玄山莫大的损失。”

素的声音缓缓传来,但却并未如何伤感。

“我倒是更好奇,阁下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以阁下如今的修为,想要发现我的存在,自是不难。但若是想知道我的身份……阁下最好还是不要骗我,我不是傻子。”

“这倒不方便告诉。我只能说,是经略使府那边,直接传来的消息。若真是我事先不知情的话,确实还真不太容易,猜出你的身份。”

五牙真人脸上的怀念神色渐渐消失,开始逐渐变得平静下来。而在这份平静下,众人感觉到的,更是一片冰寒。

“说起来,我和贵派当年也算有些情谊,更是承了明山前辈的师徒之谊。所以今日,我也不打算为难你。只要你愿意放下文亮,我虽然不敢说,就此既往不咎。但我可以保证,至少这次由我坐镇期间,经略使府方面,不会再对你们出手,你们大可以直接离开。至于事后,费庸是否坚持讨要公道,真人应该知道,此事我虽然能够影响,但终归说了不算。”

“讨要公道?”

素冷笑一声,自嘲道:“看来,在你们这群人眼里,此事是我的错了?日后若是你们不打算追究今日之事,老娘还要感激你们大度?”

“谁对谁错,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真人今日的所作所为,等若是在打经略使府的脸面。说白了,如果阁下今日大摇大摆的离开。而经略使府方面,也就此罢手,那日后经略使府脸面何在?老夫能保证的是,此事之后,老夫返回祥云城,会尽量说服费庸,对真人的追杀,只是做做样子。如此一来,对你我双方都有好处。”

“你知道你们这么干,相当于什么吗?”

素语气怪异的回答道:“老娘觉得,你这不就等于是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

“让老娘猜猜?如果老娘答应你刚才的提议,接下来,你或许真的会让老娘直接离开。但是,老娘所在的消息,却会被你不经意的泄露出去,然后你便可以借刀杀人?”

“还有,你刚才是不是还忘说了一句……今天的天玄山,已经今非昔比了?”

说到最后,素语气已经愈发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不管真人如何想,这都不重要了。”五牙真人并没有要解释什么的意思,只是平静说道:“真人若愿意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但是眼下摆在真人面前的,就只有这么两条路了。”

“要么放了文亮,我任你离开,而且保证接下来我不会主动追杀你。要么继续挟持文亮,你我各凭手段。不过后者的话,你我便是不死不休的结果了。”

眼下的局面,对于卫易和素来说,绝对是糟糕至极。卫易很清楚,以素如今的实力,就算是面对周天中期,也有把握成功遁走。但若是换做周天后期,甚至是周天境里最拔尖的封号真人,那就麻烦了。

就算对方所给的两个选择,都是真的。可卫易也不得不思考,就算他愿意放了费文亮,难道对方就不会反悔?到了那个时候,他们除了手里少了一张重要底牌之外,绝无半点存活的可能。至于说后面第二个选择,继续挟持费文亮,按照原计划执行的话。那待会儿交换了人质之后,他们又该如何离开呢?

一时间,卫易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不知该如何选择。

但是,在这个时候,素却主动给出了答案。

“老娘选你大爷!”

素一如既往的泼辣,哪怕面对一位封号真人,依然是肆无忌惮,想骂就骂了。

“到底是你缺心眼,还是你觉得老娘我缺心眼?既然你已经露面,而且你还说自己事先知晓老娘的存在。那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你就是打算接下来把老娘的消息放出去,借刀杀人!”

“以你的胆子,肯定还不敢主动杀我,那后果你承受不起!但是,为了永绝后患,你又不得不想办法杀掉老娘。所以,你接下来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放出消息,让别人来杀我;要么把这院子里所有人都杀光,保证这消息不外泄!”

素特意将‘所有’这两个字,加重了语气,同时还特意点了点费文亮的脑袋。

显然,素指的这所有人里面,也包括了费文亮。

“那你到底想如何?”五牙真人深呼吸一口气,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不得不说,素刚刚说的,确实正如他先前所想,将他绝大多数的计划,都给先说了出来。

“给老娘一艘云梭,先把老娘我送到留川河边!”素还不忘提醒道:“还有,把那对母子,也一并带过来,把云梭开到留川河前线去。”

“你不要太过分!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素的这个提议,完全超出了五牙真人的预料,让他开始逐渐显露出杀机。

“怎么?想杀我?你敢吗?”

被素控制的卫易,这会儿突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笑道:“一位堂堂的封号真人啊!真是厉害的很呦!可是,老娘还是不认为,你有那个胆子敢杀我。你知道,就算你真的把这院里的人都杀光了,我天玄山依然可以算出你的存在。除非你打算就此直接找哪家圣地庇护你,然后终生再不出人家山门;或者直接叛逃妖族,否则的话,你不敢杀我!”

“所以,别废话,马上照老娘说的去做!”

“给她准备一艘云梭!”

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如此气恼过的五牙真人,脸色被气的铁青,几乎是怒吼着朝手下的几名周天境吩咐道。

“还有,别忘了,把那对母子给老娘带来!”

素似乎有意想要嘲讽这位五牙真人,还不忘特意提醒了一下。

……

对峙的时间,过的格外漫长。

每一个呼吸之间,卫易都不敢有丝毫放松,虽然他也知道,自己是否放松,其实并不重要,因为左右都是素在控制局面。

但他仍是无比恐惧!

一位真正的封号真人!修真界最顶级的强者啊!

若是真的敢再大胆一些,对自己突下杀手,素真的能挡下来吗?

好在,小半柱香之后,那名先前离开的周天境,再次去而复返,身后多了一对母子。但是,当这对母子出现在卫易面前的时候,卫易却瞬间怒气冲天,恨不得直接杀了费文亮!

小孩子徐崤倒是还好,或许是因为小孩子还不懂事,经略使府的人,并未对他做什么。但那女子就不同的,早已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奄奄一息。

“噗!”

在这一刻,卫易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抑制自己的杀意,直接用枯云剑,朝费文亮身上狠狠刺了一剑!

“这一剑,是报你们折磨她的仇。这事不算完,日后就算你们不来找我,我也会找你们的!”

“人已经带来了!但云梭飞不过来,需要你们自己去云梭场。”

这位五牙真人,虽然看到卫易朝费文亮身上直接刺了一剑,但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身上的杀意更盛了两分。

“把人交给我,我要带上云梭。等到了留川河畔,我自然会放人。”

“不行!”

对于素的这个要求,五牙真人终于没有再一味的顺从,而是坚决反对!

“对于真人的手段,我也不是尽知。若人给了你们,到了留川河畔,你们又不放人了,而且还带着文亮,从我手上逃了,我又该如何是好?”

在这个问题上,双方并没有很快达成一致,而是直接争吵了起来。双方谁都不肯让步,暂时倒是僵持住了。

“小卫……把……把孩子先带走。”

但就在这时,那名已经奄奄一息的女子,却隐约发出一些声音来,这声音虽小,但在场诸人修为都不差,自然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先把……崤儿带……带走……我没事……”

“这孩子可以先给你们,但这女人,我必须留下来,作为人质!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最终,五牙真人还是稍稍退了一步,将小徐崤送到了卫易身边。至于那名女子,则是依旧在他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