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

亘古以来,便是相互对立,但又相互依存的两面。

自修者存在以来,生死便一直是无数修者,想要去堪破的至高难题。生与死,到底存在哪些意义?如何才能超脱于生死之外?生死的本质到底是什么……所有的这些,无数年来,曾有无数的天才人杰,穷尽一生,想要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但最终真正有所得者,其实寥寥无几。

毕竟,整个修真界历史上,真正做到长生不死,超脱天外的,也就那么九人而已。

越是修为高深,卫易便越是觉得,生死之间蕴含了无穷的玄奥。昔年修为低弱时,在卫易眼中,生便是生,死便是死。可随着他修为日渐高深,到了今日天下绝巅的层次后,却反倒觉得越发难以看清其中的玄妙。

尤其是卫易自悟轮回一道后,更是产生了极多的困惑。在卫易的眼中,生与死是完全对立的两面,但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仿佛本是一体。这其中的联系越多,卫易的困惑也就越多。以他的能力和见识,根本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卫易曾想过,以死亡大道为基础,悟出了轮回之道后,再以轮回之道为桥梁,反向领悟生命之道。这些年在这条路上,卫易一直有所进步。然而这条路本身,却让卫易觉得根本看不到尽头。仿佛卫易穷尽一生,也根本无法真正走到尽头一样。

昔日曾有先贤直言:生死之间,一线之隔,天地之差,有大玄妙。卫易现在是真的明白,这其中到底有多么深奥了。

万年已降,从未有人真正同时参透过生死之道。而且,上古年间,生死之道也是分别由两位主神,分别掌控,并无一人可以真正同时悟通生死两种大道。

然而今日,生命之道的奥妙,却尽数被展现在卫易面前。

在周玉将那道生命主宰神位的光芒,打入卫易识海的刹那,生死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仿似一瞬间开始自动推演。所有的一切,都直白展现在卫易面前。而那个最终的死之极尽,那条轮回之路尽头的结果,也明明白白的展现在卫易面前。

刹那之间,生命之道,在卫易面前,已经再无任何秘密。

这便是生命。

这便是死亡。

昔年卫易得到死亡主神位的时候,见识太低。想要悟透死亡神位传承,卫易花了上百年的时间。但如今,卫易亦是悟透了死亡之道,以轮回之法,反向悟透生命之道,便显得轻而易举了。

更关键的是,卫易在这一刻,终于知道他所缺失的,到底是什么了。

如果说,生死皆是结果,那么轮回便是其中的过程。

这便是卫易独特的大道。

轮回之道,从这一刻开始,在卫易面前,再无秘密可言。

与此同时,卫易也明悟了一件事:天地之间,万般大道,其实都可以归结为一。这一条真正的大道,其实才是大道本来的样子。真正的大道,只可意会,不可言明。世人所领悟的道,就好比从不同的角度,去看那巍峨坤卢,看到的结果也不尽相同。

而所谓的证道,便是以自己构造出来的体系,尽可能真实的去描述这座大道之山的相貌。因为从不同的角度去看,看到的结果会截然不同。可能是刀,可能是剑,可能是五行,可能是生死,可能是轮回。这道所谓的大道,并无高下之分,只不过是从不同的角度,去以自己的方式,来描述那个‘一’罢了。

至于证道,便是以自己的这个体系,去接受老天爷的检验。只要过了老天爷这一关,以后老天爷便会将这种体系,当做是展示给后人的一个教科书。这便是以往历史上的九尊仙位,所做过的事情。

至于再往后,或许是要学会如何使用这个体系,也可能是让自己的这本书,更近似于那个真正的‘一’。不过,那是仙位之后的事情,到底如何,恐怕只有跻身仙位之后,才能真正窥得其中奥妙了。

等到卫易再次睁开眼睛,天边已浮现一抹鱼肚白。

夜尽,天明。

在卫易重新睁眼的这一刹那,卫易原本通天的灵压,迅速收敛。只是那象征着生死的黑白二气,却并未彻底散去。最终,卫易满头长发,一半乌黑,一半雪白,分明如此。

“如何?”

始终守候在一旁的周玉,连忙开口询问。此刻在卫易身边,再无他人。因为在刚刚卫易显露出庞大灵压的那一刻,妖族已经察觉到了这些变化,提前发动了攻势。四大顶阶妖族战部,已经开始合拢,开始冲击娘娘岭一线的防线。所以天玄宗的那些高手,也早就前去支援抵挡。至于周玉,则是留下来替卫易护道,以防不测。

“明白了很多东西。”

卫易目光重新恢复清明后,望向周玉,道:“之前不曾悟通生命之道,所以很多事情都做不到。但现在,倒是可以做到很多事情了。”

卫易缓缓伸出手,一道混沌光芒浮现而出。在这一刻,周玉仿佛看到了一个世界的生灭。从诞生到毁灭,尽皆展现在他面前。

“若是我能证道,建立起真正完整的轮回体系,说不定可以为这些故去之人,建立庙宇。然后以众生愿力,重新聚回他们的真灵,让他们死而复生……”

这一刻,卫易的声音竟是有些颤抖。

不管是之前的生命主神之位的传承,还是轮回之道的彻底完善,都比不上这一点更让卫易感到兴奋。

素死了。

但若是卫易接下来可以证道,可以重定天道的话,说不定有机会帮素唤回真灵,让素重新再活一世!

虽然不是真正的长生,但若是能再活一世的话,便可以弥补所有的遗憾了。

“走吧!我们去打赢这一仗!然后灭了妖族!待我证道之后,我将结束所有这一切!”

这一刻,卫易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念头。

他要证道!

只要证道,便可挽回所有的遗憾!

……

战场上,徐崤亲率刚刚恢复建制的十二万徐字部,死守苇蒲关。

先前猯安平原一战,原本战力完整的十四万徐字部,为了吃掉猿鞍山战部,并未全力以赴。以徐崤如今的统帅能力,最多可以统领十八万徐字部作战。不过,先前猯安平原那一战,若是徐崤真的带上满编的十八万徐字部,恐怕猿鞍山就绝不会和他正面交锋,更不会倾尽一切和他死战。若是那样的话,结果反倒是最差。

而在那一战当中,徐崤以十万徐字部精锐作为代价,最终吃掉了猿鞍山主力。战后徐崤手上虽然只剩下不到四万主力,但还有之前徐崤藏起来的四万精锐,迅速补充,所以一下子就又变成了八万兵力。

在接下来的几日,徐崤不断从后方抽调补给兵员,又抽了四万,补充到徐字部当中,如此才形成了今日的十二万徐字部。以徐崤的领兵能力,这当然没有达到极限。若是再补充六万兵力,才恰好够徐崤发挥出自己的极限战力来。但问题是,之前那四万补充兵员,已经严重拉低了徐字部的集体作战能力。若是再拉来六万,兵力是够了,但徐崤想要从容指挥这支战部,难度就大了太多,甚至可以说是根本做不到。

一支真正的顶阶战部,不光考验战将和下面战修的个人素质,更依赖于他们的配合。像这些补充兵员,他们没有接受过徐字部的训练,贸然加入,反倒会拖后腿。

所以最终,徐崤便只能率领这十二万徐字部,亲自镇守着苇蒲关。

娘娘岭十六座隘口当中,数这苇蒲关最为难守,因为关卡跨越太大,足有三百里之遥。整个娘娘岭,其实是由无数大大小小的峰峦汇集而成。七阶以上的大妖,想要翻越这些峰峦,其实并不是难事。而这次天玄宗以此阻截的,也不是这些高手,而是那些妖军主力兵团。

那些大规模的妖军,想要通过娘娘岭一线,去翻越那层层叠叠的山峦,显然是不现实的。便是那些天生会飞行的鸟类妖族,绝大多数也飞不过去,因为实在是太高了。想要让大规模兵团穿过这一线,便只能走十六道较为平缓的通道,也就是天玄宗这次重点防御的十六座隘口。

徐崤守得,是最难守得一座。

既是因为苇蒲关最宽,需要承受的压力最大。同时也是因为妖族方面,将苇蒲关当成了主攻方向!从妖族的角度来说,唯有攻破了苇蒲关,占据了数百里宽的通道,才好让后面的大规模妖军通过。

前来进攻苇蒲关的,是两支名将兵团。一个是之前被围的猿晔兵团,另一个是九清蝉一族的名将,九清芒所率领的主力战部。

以一支建制不全的残破战部,硬抗两大妖族名将的合力攻击,而且还不能放过任何一支大规模妖军过关,这便是徐崤面对的恶劣局面。

鲜血,染红了整座战场。

狂暴的灵气潮汐,席卷整座苇蒲关外。

但不管是修者还是妖族,都没有任何一方退后,都在拼了命的死战。

之前的几场接触战的当中,徐崤虽然已经做好了在苇蒲关这边,依仗防线硬抗妖族进攻的打算。但当妖族真正开始进攻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自己低估了妖族的决心。实际上,这一战妖族方面,也没有任何留手的打算。两大名将,更是已经做好了麾下战部战死大半的觉悟,宁死也要打通苇蒲关。

于是这座之前天玄宗拼命抢工建造的关隘,很快就被两位名将撕了个稀里哗啦。就连天玄宗在山顶制高点建造许多晶炮阵地,也被妖族以高手突围的形式,一座座拔掉。

从两大妖族名将开始进攻开始,短短两个时辰,苇蒲关便被摧毁的不成样子。于是接下来,徐崤便只能率领十二万徐字部残余,以血肉之躯,对抗妖族潮水般的进攻。

只有死战,没有后退。

等到苇蒲关的所有前沿禁制,已经被彻底摧毁的时候,天边终于大亮。然而徐崤的心头,却反倒变得更加沉重。

拥有他这位名将戍守的苇蒲关,都已打到这个惨状。那么,另外两大妖族顶阶兵团进攻的方向,又该是怎样一副局面?

守不住了……

徐崤很清楚,以眼下的战局来看,最多再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妖族就能全线撕破徐字部的防线,彻底打通苇蒲关通道。这不是徐字部想不想守的问题,更不是徐崤虎躯一震,大喊一声‘老子一定要守住’就能挡住妖族的事情!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这些都是徒劳的。

一旦苇蒲关被打通,作为整个云莽战局的制定者,他徐崤就是真正的千古罪人!

恰在此时,有一道虹光自天边而来,落入苇蒲关战场上。

是周玉。

在感知到周玉到来的刹那,徐崤猛然瞪大双眼,满是惊恐之色。

他不知道,为何之前原本是返虚中期修为的周玉,此刻会以纯阳修为,出现在这里。

但他知道,单凭一个纯阳,不管个人战力如何强横,都不可能改变整个战局。唯一的办法,或许便是周玉自己亲手杀戮大量妖族,自行引来天劫!

面对两大顶阶战部的攻击,便是一般返虚引来的天劫,都未必挡得住他们。但若是一位纯阳以自身为饵,引来纯阳天劫的话,确实可以挡住妖族足够的时间。

战场上,当周玉抵达的刹那,他开始对普通妖族出手。在纯阳之威的震慑下,大片的妖族根本没有反击的勇气,刹那之间,便化作了齑粉。

徐崤痛苦的睁大眼睛,同时指挥战部,开始后撤。

可令他意外的是,随着周玉放开全部手脚,全力杀戮妖族,天上依然清清白白,根本没有半点劫云出现。

是幻觉吗?

徐崤难以置信的看着远处战场上的周玉,露出了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他不知道,周玉是如何做到这一点,如何才能以一己之力,屠杀妖族却不引来天道压胜。但他知道,这样的周玉,足以改变整个战局!

战场上,攻守之势,瞬间调转。

一夫当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