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楼外,当第一缕阳光从海面下照射而出,卫易仍然站在那里,不厌其烦的重复着那套剑法。

他能感觉的到,在自己体内,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正在孕育而出。

但是,卫易同样能够感觉到的是,自己体内似乎有极强的压制,根本就不让这股力量彻底孕育出来。

那就是神力吗?

随着天边海天交接处,一轮红日缓缓升起,卫易停了下来。坐在崖畔,静静恢复。

等到太阳彻底升起,在卫易身后的竹楼里,素走了出来。

“换身衣服,老娘该带你去无涯岛了。”

卫易轻轻起身,转身回到竹楼,素则是静静看着面前无边的海面。在她脚下,有海浪拍打着这处断崖,浪涛声不绝于耳。

“说到底,你小子是老娘我带回来的。若不是老娘之前要求你进入天玄山,估计你也不会遇到这些破烂事。”

“若是真的事不可为,说不定……今天老娘就要大闹一场了!”

素面对着海水,口中喃喃,态度却十分坚定。

……

从卫易所在的杏花岛,到如今天玄宗山门所在的无涯岛,相隔数千里之遥。要是换做在两江修炼界的话,这几乎相当于是两个府的距离了。不过,对于如今修为尽复的素来说,这却并不是太过遥远的距离。

等到太阳彻底升起之后,卫易抵达了无涯岛中心的那座宫殿区。

和之前第一次入岛不同。上一次卫易过来,是见南字一脉内部的前辈,所以要相对轻松一些,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大家聚起来,相互见个面,也就是了。

但是这次,则截然不同。

这次卫易要面对的,是其他诸脉的老祖长老。

卫易也是入宗之后,才逐渐知晓一些天玄宗内部的事情。按照天玄宗内部的规矩,宗门内十二脉,每一脉会有一位长老,参与到整个门派的管理。在门派的日常管理当中,以掌门律令为尊,整个天玄宗都要遵从。但是,如果这十二位长老,有超过八位以上,反对掌门的决定。那么就算是掌门的决定,一样会无效化。

当然,作为天玄宗的掌门,也不会傻到和宗门内大多数人为敌。在下任何一个决定之前,肯定会深思熟虑,保证能够得到大多数长老的同意。而诸脉的长老,往往也会尽量给掌门面子,不管大家私底下如何商量,但至少在公开表决的时候,极少会出现公开反对的情况。

长老们联合起来,否决掉掌门的决定。这种事情,整个天玄宗两千多年的历史当中,也只发生过不到五次。而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对于掌门在门派内的威信,都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而今天,整个宗门的高层,都在关注着事态的发展。但凡知晓一些内幕的高层,都不禁心惊胆战。

如果是当年天玄山鼎盛的时候,卫易成为仙器继承人这件事,或许还不会引来宗门内部这么大的反应,甚至于在叶朝归收徒后,其他长老还会卖一个面子,过来送卫易点东西什么的。

但是眼下,整个门派内部,就只有两位仙器继承人!按照八大圣地的标准,只有成为仙器继承人,将来才能有机会成为掌门。卫易天分好不好暂且不说,但就眼下来看,如果连续三代掌门,全都出自南字一脉,这绝对是其他诸脉,都无法接受的!

若是以往,天玄宗每六十年便会出现一位仙器继承人,整个宗门至少会有十位以上。就算卫易成为了仙器继承人,将来成为掌门的可能也微乎其微。

但是眼下,如果叶朝归忽然身死,那么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就算其他宗门长老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捏着鼻子让卫易上位!否则天玄宗接下来要面对的,极有可能就是彻底分裂的下场!

而作为整个事情核心的卫易,其实对于这些事情,暂时还没想的那么透。

说到底,他才进入宗门三天,对于门派内部的很多事情,都不算了解。

这次面见诸脉的长老,明显比三天前郑重了太多。卫易过来的时候,发现整个宫殿群的某一部分,都已经开始戒严。卫易跟着素,一直进入到这里最核心的某座大殿。

这里,是天玄宗规格最高的议事之地。卫易更不知道,自己其实无意间已经创造了天玄宗内的一个记录,进入这座大殿的修为最低之人。

殿内,孤零零的摆放着十三把椅子,中间那把椅子稍高,而其他十二把椅子稍低。

座位高低,很多时候也代表着地位的高低。

在卫易和素进来一炷香时间后,殿内开始先后有人出现。十三把椅子,渐渐被坐满。

卫易心里越发忐忑。

今日有资格参加这次议事的,全都是各脉的当家老祖,是整个修真界真正最顶尖的角色。面对他们,估计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到心中平静了。

十三人先后出现,然后落座。在这十三人当中,卫易只认识最中间的叶朝归,还有位于叶朝归右手边坐着的九烈真君。其他十一人,卫易则是第一次见到。

这十二位长老的座次顺序,也是有讲究的。修为越强大的,就越是靠近中间。比如位于叶朝归身边的两个座位,就只有宗门内的两位纯阳老祖才行。一位是南字一脉的九烈真君,卫易已经见过。而另外一位纯阳老祖,卫易则听说是弦字一脉的。

实际上,这十二位返虚期,彼此之间修为也是有很大差距的。毕竟门派内部,诸脉的发展成绩,也是不尽相同。卫易先前就听素说,这十二位诸脉的当家老祖中,其实有七位都是返虚中期,三位返虚后期,再加上两位纯阳老祖。

不过,在这座大殿内,他们所代表的,也不单单是他们自己,更是他们所在的那一脉的全部修者。

当最后一人出现在座位上以后,这次议事正式开始。不过,卫易此刻却是注意到,相比于其他十二位坐在椅子上的老祖,叶朝归这位掌门,虽然是居于核心位置,但却是站在那把椅子前面。

“这次请诸脉老祖过来,是为了商定宗门新出现的仙器继承人一事。”

“详细的情况,相信大家肯定都已经知道了。”

叶朝归先行开口,以掌门的身份,正式开始了这次议事。

“诸脉不妨各自表达一下意见,对于仙器传承,有什么意见。”

叶朝归说到这里后,便不再继续说下去,而是任由其他诸脉的老祖发言。

“选这小子做仙器传承者,我北字一脉不同意!”

“我锁字一脉也不同意。想做我天玄宗的仙器传承者,必须是当世绝顶人杰。这小子资质太差,就算将来侥幸成了返虚,也是最弱的返虚,到时候我天玄宗如何立身?”

“我相字一脉也不同意。”

诸脉的当家老祖,一开口便相继表示反对。而且是态度坚决,连稍稍迟疑的都没有!

很快,十二脉的当家老祖,相继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只剩下两位纯阳老祖,还没有开口。而且看这两位的意思,似乎也没有打算现在说点什么。

“诸位,大家反对,也是为了门派好,这点我倒是能够理解。”

叶朝归环视四周,在确认两位纯阳老祖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后,这才说道:“但我希望大家注意的是,大家都别忘了,如今门内除了我之外,此子是唯一的一个万劫塔传承者,我们别无选择。”

“不!我们有第二个选择!”

叶朝归刚刚说完,便有一位长老直接阴恻恻说道:“按照宗门记述,只要把这小子的神魂,重新填入万劫塔内,历经万劫磨灭。下一次万劫塔开启,便可以缩短到十年之后!”

“不行!”

大殿当中,叶朝归和素几乎同时惊呼起来。而且在这一瞬间,素直接向前一步,站到了卫易身前,似乎生怕这位宗门名宿对卫易出手。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剑拔弩张起来。

“素嫆嫣?你想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此事事关宗门传承大计。尤其是现在这样的关键时候,岂容你放肆?!”

那位高坐上位的返虚老祖,忽然厉声厉色。对于他来说,素亦是晚辈,而且不必像叶朝归那样,需要顾忌一个掌门的身份。

“将传承者的神魂,重新填入万劫塔,的确可以缩短万劫塔下一次的传承时间。”

相比之下,叶朝归倒是相对平静些,但是语气明显也有些不善,道:“不过,自我天玄宗立派以来,这样的事情,就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至于大家所想的,我大致也猜的出来,无非是此子日后可能会继承掌门的位置。我也不妨明言,诸位觉得,我叶朝归是否可以顺利跻身返虚?又是否在接下来几百年里,可以因为一些意外而陨落?”

此话一出,便是之前性情最为激烈的长老,也怔住了。

叶朝归无法跻身返虚?或者因故中途陨落?

这种事情,大家可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叶朝归继续平静说道:“此子将来继承掌门之位的可能,其实并不算大。如果等到我要退去掌门之位的时候,想必我派内,至少已经有五位以上的仙器传承者。而且到那个时候,相信返虚期的传承者,也是有的。”

叶朝归这番话,等于是将所有长老的那些小心思,都彻底翻了出来,这已经有点近乎撕破脸的意思了。

“就算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到底还是有那么一点可能存在。对于宗门来说,我们冒不起这个风险。”

在叶朝归彻底说完后,仍是有人看似无意的嘟囔了一句。但这,却已经足够表明所有人的态度了。

场面一时陷入僵局。

双方都不想让事情发展到最后由十二位长老投票的地步,因为那种事情一旦发生,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对于叶朝归本人的威信来说,都是巨大的伤害!而这种伤害,在如今天玄宗这种处境之下,极有可能是致命的。

“各位师祖、太师祖,师父,可否容我问一句?”

“你们凭什么觉得,我就一定不行呢?!”

沉默的大殿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这声音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是卫易!

“小子,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下一刻,便有长老出言呵斥,无边的威压瞬间降临。在这一刻,卫易几乎等于是瞬间被十余位返虚期存在注视,那种威压,即便已经被身旁的素抵消了几乎全部,仍是让他根本无法接受。

那是生命本质的不同。

卫易是个连半点修为都没有的肉体凡胎,而面前这些返虚,却是已经可以遥望到仙位的存在。

单单是那种心理上的威压,就让卫易想要跪服下去,什么都不敢说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却有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扶住了他。

“小子,别怕,师姑在。想说什么,就说出来。”

素伸手拉住的卫易,就仿佛一名倔强女子,在护持着自己的孩子。

卫易轻轻点头。

“或许我天分不够好,或许我资质很差,但那就是我必须要死的原因吗?”

“我只知道,无论如何,我会拼了命的去修行!或许我天分不如别人,但只要够努力,别人努力一分,我付出十分,一百分!总有超过他们的时候!”

宽阔的大殿内,卫易的声音产生回响。说到最后,卫易几乎是吼了出来。

“荒谬!”

“你可知庸才与天才之间,到底差距有多大?你以为这种差距,是单凭努力就能拉平的?真的人杰,哪个不是拼尽一切,他们只会尽一分力?笑话!人家只会比你付出的更多!”

然而卫易的这番话,似乎并没有引起长老们的共鸣,大家反而依旧是冷冷看着他。

“诸位,这孩子走的是神力一道。”

然而就在此时,叶朝归却忽然再次开口。

“如今还有不到十四年,这孩子走神力一道,未来的可能性,相信大家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不知为何,在叶朝归说完这话后,大家忽然沉默了下来,或者说,彼此之间是在用神识交流着什么,并未直接言明。

“老夫倒是有个提议。”

一直未曾开口的九烈真君,在这时忽然难得的开始发声。

“给这孩子三年时间,三年之后,除我南字一脉,其他诸脉各自从年轻一代当中,挑选出最优秀的一个人来,和这孩子同阶一战。只要这孩子打的赢任何一人,这孩子仙器继承人的身份,便由此敲定了。但同时,日后若非必要,这孩子不得参与到掌门之位的继承当中!如果打不赢,到时候再以此子的性命,换取万劫塔再次开启的机会。”

“盘山兄以为如何?”

九烈真君说完后,直接看向叶朝归身旁另一位老人。老人便是如今天玄宗内的另一位纯阳,他的意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将决定今天决议的最终结果。

“我希望再加上一条。”

老人平静道:“这三年当中,宗门需要尽可能提供更多的力量,来支持这孩子修行。不管需要哪一脉出力,大家都不得藏私!”

“附议!”

“附议!”

“附议!”

在盘山真君表态后,其他诸脉的老祖,也纷纷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这个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卫易有些面面相觑起来。

他不知道,刚刚这些长老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先前还一副明显要至自己与死地的样子,会忽然态度发生如此大的转变?

在最后一名长老表态之后,盘山真君望向卫易,然后轻叹了一声。

“孩子,老夫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你恐怕会记恨我们这些老家伙一辈子。确实,任谁被他人随意决定自己的性命,都不会觉得多舒服。”

“但如果你将来某天,也坐到我们这个座位上,你应该就能理解了。没办法,我们也是身不由己。不管你信不信,今天我们这些老家伙这样对你,其实没有任何一个有什么私心,大家都是为了宗门而已。”

“但规矩就是规矩。你只有三年!若三年之后,你仍然没有资格继承万劫塔,到时候我们不会留情。如今宗门事态紧急,这不是你一人之事,甚至不单单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的事情。而是整个天玄宗生死存亡的大事!”

“但在这三年内,不管你需要什么,宗门都会尽一切力量,满足你的需求。记住,是所有需求!你唯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拥有那个资格。”

说罢,盘山真君似乎隐隐有些怒气一样,连招呼都没有打,便直接从座位上消失,直接离开了此处。

其他诸脉老祖,相视一眼之后,也同样选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