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柏丽被助理、保镖护送着火速回到房车,素来沉稳的阿娴哭得稀里哗啦,手抖得不停,一块医用纱布都拿不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打的人是她。

“我来我来,阿娴你先一边呆着。”小唐看不过去,接过阿娴手里的药箱,手法熟练地为盛柏丽的伤口清理包扎。

盛柏丽乖巧地任小唐摆布,路妈妈在一边气得跳脚,激动地用粤语和路璐不知道在说什么,以盛柏丽蹩脚的粤语水平依稀能听懂“痴线”“恶毒”“没素质”这样的字眼。

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平息车里愤怒激动的慌乱氛围,额头上的伤只是蹭破了点皮,不是很疼,她唯一担心的也只有会不会留疤而已。

阿娴还在一边抖如筛糠,不停地抹眼泪,等小唐把盛柏丽满头满脸的血迹擦干净之后,阿娴才渐渐平静下来。

盛柏丽打趣道:“阿娴,就算你这么紧张我,我也不会给你加工资的。”

“呸。”阿娴带着哭腔骂道,“少自作多情了,我那是晕血!”

盛柏丽这么一插科打诨,才让众人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黄硕导演和几个制片闻言都跑来看情况,直接准了她下午的假,命她立刻去看美容科医生。她躺在房车的床上听助理们你一嘴我一嘴讲打听来的情况,那个扔他矿泉水瓶子的坏人是冉灵玉的粉丝,已经被逮进了派出所,到时需要她去所里录个笔录,她顿时脑袋一个顶两个大。

得,伤势不严重,却得医院、警局两头跑,这都是什么事!

好在阿娴会办事,待她回了酒店就约了一个医生过来瞧伤势,免了她奔波的麻烦,医生看过之后说伤口不大,平日里注意点留疤可能性不大,众人才松了一口气。不过,这几天也不能就在酒店里歇着,造型师和化妆师商量着给她得给她换造型遮伤才行。而不出所料的是,酒店门口已经慢慢聚集了想要采访的记者,一整个下午盛柏丽都觉得身边鸡飞狗跳,阿娴看出了她的不耐烦,把房间里的闲杂人等都“请”了出去,盛柏丽才偷得片刻安静。

她“大”字型倒在床上,躺了没一会儿就觉得无聊透顶,爬起来翻出最近刚买的马尔代夫风光三千块拼图,聚精会神地开始拼。

盛柏丽最喜欢的娱乐活动就是拼拼图,这是一项非常考验人策略的游戏,有的人喜欢先找出相邻的碎片拼在一起,通过壮大各个集团图案最终拼合成一整幅图案,有的人则喜欢先拼好外框,再一圈圈往中心拼。

她是后者的狂热拥趸。

生活中很多事情都是如此,只要把握住了大框架,里面的小鬼再怎么折腾,都跳不出她的掌控。

她开始动手前只看了一眼效果图就把其丢到了一边,根据脑海里的印象迅速拼出了外框,效率奇高,正拼在兴头上,阿娴敲门进来说是黎城的电话要她接,盛柏丽眼皮也没抬一下,只说:“知道了,我待会儿跟他视频,先挂吧。”

阿娴应了乖乖离开,盛柏丽伸了个懒腰,从枕头底下掏出ipad,上网大致了解完现在的舆论情况才给黎城发了个facetime过去。

视频里的黎城看起来过得不是太好,喜庆的大圆脸瘦了一圈,眼底青紫,看来为她的事操了不少心。

“你怎么样,头晕不晕,还好吗?”

“小伤,我没事。你那边呢,查到源头没?”

“查不到,能够接触到片源的人又多又杂,但是到底是谁下的手,大致能猜到,不是光影就是风尚。”

盛柏丽暗暗摇头:“不会是光影,他们没有蠢到牺牲自己利益只为了毁我。是风尚,和《八王之乱》同期有竞争力的只有冉灵玉那部公路电影,前段时间风尚走了冉灵玉,又走了不少骨干,损失很大,他们之前在这部片子上投入很多,需要捞本。”

“可是没有证据。”

“不需要证据,心里明白就可以了。”

黎城叹口气:“现在我有两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这么惨?你连先听坏消息还是好消息的机会都不给我!”

黎城不出所料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目前各大平台已经帮忙删除了盗版资源和床戏片段,我这几天把要联合封杀你的导演制片都拜访了一遍,跟你合作过的那几个还好说,但那些投资商对你还是很不满。”

“嗯,意料之中,第二个呢?”

“我刚接到消息,电视台把《玉君》改档了,本来属于《玉君》的暑期黄金档换成了他们电视台的一部自制青春剧。”

“跟这件事造成的舆论有关吗?”

“嗯,有关。而且调的档期很不好,是开学后的深夜周播档。”

盛柏丽拼拼图的动作微顿,思索片刻,只是淡淡道:“那可真糟糕。”

盛柏丽的语气清冷,听不出喜怒,黎城对盛柏丽这样的态度感到有些意外:“你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在意,这两个坏消息足以把你的事业毁掉!”

盛柏丽笑了,她把用来固定拼图的相框往桌边一推,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城哥,我想你大概是忙晕了才会大脑一时短路,我的事业路……可没那么容易被毁。现在,转机不是已经出现了吗?”

黎城愣怔片刻,摸不着头脑地问:“什么意思?什么转机?”

盛柏丽恨铁不成钢地“啧啧”两声,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伤。

黎城皱着眉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地瞪大眼睛,指着屏幕里的盛柏丽咋舌:“你……你也太鸡/贼了吧,你是要……”

“对,”盛柏丽坦然地点头,“还有我之前那个上过榜首的滚出娱乐圈话题,全部利用上。记得,找靠谱的公关团队和靠谱的媒体操作。”

黎城瞪着盛柏丽说不出话来,似乎有些不认识视频里这个朝夕相处了小半年的女孩。

在他的印象里,盛柏丽是个有欲望,但不强求的女艺人。

她实在是太踏实了,踏实得让他以为她只是个撞大运才红的lucky girl,踏实得让他以为她只是个老实巴交与世无争的白莲花。

但是他错了。

踏实无争,并不代表蠢,也不代表可以任由践踏欺辱。

善良老实,也并不能表示,她就丝毫没有心机和城府。

她应是早就预料到的,所以才会这么不慌不乱,一声不吭地等待最佳翻盘时机。

“没错,是我忙晕了,这么简单的方法竟然要你来提醒我。”

黎城匆匆关闭了视频电话,盛柏丽又从容地搬回拼图,只是一直没有动作。

她忽然变得心情很糟糕,对马尔代夫的憧憬,和拼拼图时的乐趣都无法挽救她跌入谷底的心情。

拼图不仅是一个考验策略的游戏,也是一个锻炼耐心的游戏。尤其是当拼那么大幅的拼图时,能不能坐得住,能不能耐得住寂寞才是成败的关键。

而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如果没有耐心,她就等不到成年从而离家北漂;如果没有耐心,她就不会在这个行业里蹉跎掉她人生中最灿烂的时光;如果没有耐心,她就忍受不了那一次又一次的网络暴力……

是生活磨练了她的心性和耐心,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不需要经营就能很好的人生,起码对她来说如此。

她想让自己始终干净,始终不谙世事,可是现实让她无法不融入竞争与算计的社会,她讨厌满腹心机,但明枪暗箭让她不得不防,不得不去思考筹划。

你可以不参与圈子里的勾心斗角,但别人已经欺负到你头上,就没有必要忍让了。

不过一开始她只打算等网上舆论愈演愈烈,再安排人手闹出点事来的,没想到冉灵玉的粉丝自己上来给她送人头,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就这么呆坐到天色擦黑,她总觉得心里堵了块什么,难受得紧,直到有人按门铃。

“谁。”

“我,lucien。”

盛柏丽回过神,走到门口,亮起房间的灯后才打开门,路远穿着简单的潮牌t-恤和牛仔裤,一身清爽地站在门口,见到她咧开嘴笑出虎牙,提起手里的饭盒:“帮你助理送来的晚餐。”

“啊……那帮小兔崽子,不好好干活,谢谢你了。”盛柏丽接过晚餐,正要关门,路远抵住房门,又提起一个保温盒,“我妈妈煲的靓汤,也给你送来了。”

“阿姨她,”盛柏丽想起下午兵荒马乱的情况,好像最后没跟路妈妈打招呼她就被送回了酒店,“阿姨和lulu姐没有受惊吧?下午的事发生得太突然了。”

路远闻言笑容一点点消失不见,脸色阴沉下来不悦地看着她。

“你这么看我干吗?”盛柏丽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心里发怵。

“你呢?”路远问,“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知道你好不好,伤痛不痛,有没有吓到。”

“……”盛柏丽掰开路远的手指,把保温盒接到手里,奇怪地道,“你在生气什么啊?”

路远叹口气,伸手在她额上的纱布轻轻碰了碰,柔声问:“疼吗?”

“没那么脆弱,一点也不疼。诶诶诶,你进来干嘛啊!”

路远趁她闪神间,毫不客气地闯进她的房间,盛柏丽用脚关上房门,抱着大盒小盒跟着他走进套间的小客厅,小客厅的桌上还放着未拼完的拼图,路远侧头看了看:“这是……大海?”

“嗯,马尔代夫。”

“你喜欢马尔代夫?”

“不知道,”盛柏丽坐在桌边,把拼图收拾好推到一边,腾出两个人的地方,一边说一边打开饭盒,“这是喜欢大海而已。我没见过海,也没出过国。”

当她打开路远送来的保温盒,发现两幅餐具和两盒饭,才促狭地看了眼路远,把属于他的那份搁在他面前:“早知道你妈妈也做了我的那份,我就不让阿娴订我的餐了。”

“你让阿娴给你订的哪里是晚餐,蔬菜沙拉能喂饱你吗?”路远摇摇头,“流了血,得多补补。”

“你这人怎么一天到晚想着要喂饱我啊,我是饿死鬼投胎还是猪八戒转世?”盛柏丽端着饭碗低声吐槽,路远当作没听到一直给她的饭碗里夹菜,盛柏丽受不了地嚎叫,“我吃不了那么多!”

“那你把饭拨一半给我,多吃点菜。”

两个人埋首吃路妈妈做的饭菜,偶尔斗几句嘴,惬意又放松,路远偷偷打量着盛柏丽,见她确实面无郁色,才放下心,暗叹:太瘦了,还是肥嫩些才好。

吃完饭,路远自动自觉地收拾碗筷,状似无意地问:“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了会威胁你人身安全的地步,你打算怎么办?”

“别操心,我的团队会处理好的。”

“怎么处理。”

盛柏丽摸摸圆圆的小肚皮,滚到沙发上看电视:“有一个词,叫‘物极必反’。”

“嗯?”路远只片刻就反应了过来,和黎城一般瞪大了眼睛,“聪明,我怎么没想到。”

“人是很矛盾的生物,他们既善良又邪恶,而舆论是无数矛盾体集合的产物,因为矛盾需要调和,所以舆论很容易被某些冒头的声音带偏形成风向。但当一种声音盛极一时盖过了所有声音时,就一定会有一个相反的声音出现颠覆原来的声音。”

盛柏丽看向路远的眸子颜色浅淡,像琉璃一样通透明亮,同她的人一般。

***

第二天,#盛柏丽滚出娱乐圈#的话题又一次被顶上了话题第一、热搜第一,盛柏丽的anti饭们都一脸懵逼,怎么一觉起来老天都在帮他们惩罚“贱、人”?而荔枝们则一个个叫苦不迭,又气又哭,心疼之意溢于言表。

同时,盛柏丽被冉灵玉粉丝袭击的视频被全网推送,头破血流倒在助理保镖怀里的盛柏丽惨兮兮的模样成为各大娱乐媒体头版头条,引发全民讨论。

一篇名为《是入戏太深,还是人性丑恶一角的暴露?》的文章经过几大著名公知和作家的转发,全网疯传。

《八王之乱》的片方好像早有准备一般,将盛柏丽的个人精彩片段,投放于好几个平台,经过粉丝卖力转发宣传,竟得到了一些著名影评人的好评,ek旗下艺人或多或少都转发了该视频帮忙宣传,盛柏丽以往的圈内好友和同事也纷纷转发驳斥网络暴力。

工作室的电话热线几乎被打爆,黎城最后只放进了几家靠谱的大媒体进行采访,盛柏丽顶着额头上的白纱布,唇色苍白地温柔对着记者笑。

记者问她:对目前遭受的网络暴力有什么想法。

盛柏丽思考片刻,最后甜美乖巧地道:我想这是我从事这个行业不可避免的事情,作为演员我只能靠我的作品说话。

《靠作品说话的盛柏丽不畏流言蜚语》的新闻在次日再次登上各大媒体头条新闻推荐,同天《八王之乱》的票房实况显示,涨幅高了一百多个百分点,口碑票房极速飙升。

盛柏丽拿着新买的手机,看着不出所料的情势扭转,叹了口气。

头上的纱布早就换成了淡淡的创口贴,被假刘海挡着,她抬头看了看烈日,伸手挡住刺目的阳光,白金色的光芒从手指缝里倾泻而出,她暗暗问自己:当初一往无前地从事这个行业,是否正确。

“小柏,你看到网上的评论没有?城哥他们很给力啊!”

路远一边脱戏服外衣,一边疾步走向休息棚里的盛柏丽,笑容灿烂,憨态可掬,既阳光,又透着几分傻气。

盛柏丽从小折叠椅里站起来,怀抱剧本笑着对他点点头。

——当然正确。

——如果没有从事这个行业,她又怎么会认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