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最后,程向腾也没忘唐夫人是为什么来的,少不得重提了下唐端慎挨打那点儿事儿,也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儿:

当初,程府摆寿宴,唐端慎席上教唆怂恿,甚至还开赌拱着邓家五公子邓紫宸,于是那邓五才起意调戏妩娘。然后受妩娘惊吓,邓五落水。

——为什么提起这件事儿呢,因为这是此前唯一一件与唐端慎和妩娘都有关联的事情。

程向腾说:这次二舅兄挨打,没记错的话应该邓大统领也在现场……

唐世子夫人当然知道,邓家兄妹和她唐家几位一起去的嘛。

她从小生在高门长在高门,十分会将各色乱相拨乱返正。她甚至也不需要太费脑筋,就把事情给捋了个大概。

于是在唐夫人的脑海里,事情和人民群众所知道的版本大有出入。你们普通人知道什么,你们看到的向来都是人家愿意让你们看到的东西,向来都不是真相。

想想看,那张家是什么人家?颓败小户。那张小姐无所依傍就敢动国公府公子?并且事后还那般嚣张。好像靠着一点儿曲折的关系,就铁定能请动皇后娘娘似的。这背后,是什么人在操控呢?

而那邓家又是什么人家?他家最善于什么?隐忍。当年怕遭株连惹祸,连女儿都可以了断关系。

可邓家从前隐忍,是因为家族没落,子弟无能。现在人家为何还要隐忍呢?

算算时间,五公子邓紫宸在程府落水的时候,邓隐宸在外领兵。如今人家回来了,可不正是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嘛。

于是在春会上看到两人,临时起意,一箭双雕,让唐程两府互相撕咬……果然是做大统领的人啊,这手段,信手捻来啊。

程向腾本想说不是临时起意,姓邓的曾在乡下庄子上落脚。小丫头子没有见识,经不住几句撺掇,就以为莱茵寺千好万好的去了。

想了想又不愿意说起这件事,不愿意将姓邓的和妩娘再牵扯上。

反正不需要再列旁证唐夫人也想得明白,她想不明白岳父和舅兄们也想得明白。并且这事儿也不怕查证,那绳索,字迹,都是明证。这本来就是真人真事。

说出来,也免得唐家私下里还在查来查去的折腾。反正他们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找邓隐宸核问。

你让人家兄弟落水病躺,人家打得你起不来床,两下里扯平。大家都顾着脸面私下行事就不错了,谁当谁是好惹的。

程向腾说,所以在这事儿上,对二舅兄十分气愤不满。因着他无故作怪,让外人看出我程唐两府内有罅隙,这才被人加以利用,造成我们两府互咬的闹剧……

唐夫人点头。终究,不过因为一个妾侍。终究,还是因为唐氏不肯容人引起的。这内宅儿不平,不但可能带累到男人,甚至可能关系到朝堂呢。

唐夫人把事儿前后串连,再联想程向腾最近的态度作派。是了,没什么好说的,好好劝说女儿吧。

···

两人在花厅里说了许久的话,程向腾才告退去了外院。

然后二奶奶唐氏无比惊讶地发现,自己母亲眼睛红红的,似是哭过?

问之,不说。

唐夫人倒拍拍她的头,长长的叹息着,然后领着丫头婆子,也不留下吃饭了,直接回府去了。

留下唐氏心里惴惴难安,饭都吃不下。

唐夫人其实和女婿聊过之后,心里十分的踏实。不管他有多少不满埋怨,觉得有问题时肯想法解决问题,这就是想要好好过日子的态度。

听那意思,等这趟回来后,就要让那五姨娘把规矩立起来了。如今这才刚刚把人抬起来,之前还那般维护的,让人觉得不知道要宠到什么地步呢。没想到连这意正浓的时候,女婿也是心思清明没有昏了头。

可见宠也有限。

等过了这阵儿,也就那么回事了。

到底也只是个玩艺儿。

唐夫人面上带笑,想着这女婿真不愧是她挑的,好女婿呀。

只是女儿那性子也养了这十几二十年了,只怕不容易别过劲儿来,因为便想着得下猛药,得多加码,一定把她的性子给掰回来不可。

她故意在女婿走后把眼揉得红红的,就是想给女儿施压:你看看你男人火力多猛,你老妈招架不住了。女儿呀,对不住了,你以后自求多福吧。

···

武梁若听到人家亲亲岳母跟亲亲女婿的对话,一定知道,象她这样的,也就是人家唐氏的炼金石。

不过那个不重要,妻有妻路妾有妾道,活法本来就不一样。就算知道了,也打击不掉那份要去往边城的激动。

宅子里方寸之地,却天天扯不清的事儿。倒是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急等着她去参演一脚。

不过才出城门,就被程向腾扯到了马上。只是马的速度也不快,溜溜达达的小跑着。

程向腾把武梁圈在怀里,把辔绳递给她,让她来控马。

从前武梁骑过马,不过那是在一个有马场的景区,有人牵着跑的那么几圈。

所以会骑算不上,但骑上去她倒也不是很害怕。尤其后面有人揽着,感觉挺安稳。只是这般骑着到底不甘心,不时的还想拉一拉缰绳什么的,倒不时把马给拉得一仰脖子停了下来,或忽然往旁边一跳,倒挺吓人的。

后又想起来要让马跑得快是该夹马肚子的,于是使劲往后靠着想把程向腾挤开点儿,好让她的腿放在马肚的正处。

有时马得了指令忽的撒欢狂奔起来,她又吓得缩紧了脑袋。

程向腾由着她玩,等她窘态毕露时便一阵哈哈大笑,毫不留情的奚落嘲笑。武梁不为所动,继续各种试驾,没多久还敢往马屁股上甩两鞭子找feel去呢。

这么速度时快时慢,有时远远落在马车队的后面,有时又远远超前。超得太多了程向腾还会带着她再打马回去汇合,或者到旁边什么地方转转看看。反正不赶时间,真的是优哉游哉。

不过有他指点,武梁果然学得很快,没几天程向腾便给她牵出一匹胭脂马来,于是武梁单独上马了。

谁知那胭脂马竟然不温驯,几次三番差点儿把武梁给颠下去。有一次人摔下马快着地了,才被程向腾一马鞭卷起来,差点儿没吓哭了去。

程向腾在一边笑得气震山河的。

但武梁继续再上马,再跌跤。

这么一路跑到充州,竟然也能骑得象模象样了。后来跟着程向腾去草甸子上驰骋,摔摔打打的无数次,还学会了一招蹬里藏身。

武梁觉得这招好,比在马背上横躺倒立的都实用。可以藏起来让人看不见,以为这是匹空马。或者敌人一箭过来以为你落马了,哈哈其实却没死,是不是很酷。

虽然挺难学,可有程向腾在旁边,有了那种“反正有他看着肯定死不了人”的底气,只管放开了折腾。

后来连程向腾都感叹,他说妩儿,你怎么就这么胆大。

武梁说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好好的学马术,忽然就变成气喘吁吁一场厮磨翻滚……

总之后来武梁此招娴熟,让她特有成就感,时不时就要炫一炫,班门弄斧无数次。

边城汉子们粗犷,侯爷程向骥斯文,侯夫人郑氏爽朗,几乎全程都很愉快。

大多时候,程向腾也象个大男孩儿一般,与人争强斗能,比马术,比射箭,比兵器,甚至摔跤打猎,什么都比,很多时候都在和一帮汉子们吆五喝六的。

比赛有输有赢,赢了他就扬天长笑,输了就拳头捶地。

边民没有女子不能出门的规矩,尽有女子跑出来玩骑马射箭,投掷短刀等,也参加男人们的比赛。

武梁当然全程跟着参观。

摔跤输了后,惩罚是扎马步两个时辰。程向腾头顶着大太阳蹲着,蹲完后人都站不起来了,一屁股后倒身在地上,腿还支叉在空中,说是腿麻不会伸直了。

还有比棍术也输了,惩罚是倒立行走一圈。技术生疏不时翻倒,然后还得再翻回去坚持走完。

这种时候武梁就可以尽情地取笑回他,还回他从前的各种奚落。

程向腾统不怪罪这个,只是看到她若看什么汉子太过专注,就一定会跑过来捂眼,十分小家子气。有好几次被一圈人围着取笑,他干脆把人罩怀里就跑。

白日多是喧闹的,而晚上多是静谧的。这里的天更澄澈,星星更明亮。白天黑夜,幕天席地下多少次安静相拥,多少次激烈翻滚,伴着马的长嘶,偶有狼的长嚎。

情动情浓都有时,可终究是要回去的。

……

在这里呆了二十来天的时候,有一天收到了京城里来的一封信。不知道信上说了什么,程向腾心情不大好。

那时,他坐在草地上,啃着一根草。然后他说妩儿,你现在只管尽情开怀,但回去后,要正式归入你家奶奶麾下,要乖乖守着规矩。我保证,不会有人动你伤你。

但你若违逆主子,恃宠不尊,爷我就先不饶你。

他问她:你记住了吗?

程向腾说的时候神情相当认真,让人不敢起半分讨饶求告之心。

武梁不过玩笑说这里侯夫人倒和气,若能留下来给她当丫头也不错。程向腾的脸就冷得天寒地冻的。

他说妩儿,我如今宠你纵你,以后也还会宠你惜你。但圆就是圆方就是方,你要守在你的方寸之间,不管主子是和气还是严厉。

武梁再不敢多说,只把脑袋点得啄米鸡似的,心情也被摇得乱七八糟。

这是出来后唯一一次提到府里,话题有些严肃。后来大家便都不再提起,及时行乐是王道。

后来隔了几天,武梁在那个清朗的大早,单人独骑,带着干粮和水悄悄出门,朝着太阳的方向一直骑一直骑一直骑。然后,她迷路了,住到了老乡的家里。

三天,程向腾找到她,衣衫被荆棘挂破,眼睛布满红丝,神情憔悴,胡子拉茬。

他拉着她检查,看她有没有受伤。说他一直不眠不休,怕他歇的那一会儿间,她就发生了什么不测……

武梁也眼晴红红的,她说她只是以为到下午的时候,她再朝着夕阳的方向一直骑一直骑一直骑,就能回到原处……

程向腾没听她解释,她安全无忧他就放心了。他躺倒在草地上,没等她说完就睡了过去。

武梁默默揽着他的头在草地上坐了许久,然后乖乖跟他打马回去。

前后历时一月有余,四月底,启程回京。

要离开这个奔放的,自由的地方,武梁是真正的依依不舍。

她一路都懒得打马,越近京城越是情怯。

程向腾这男人,其实是个最规矩不过的男人。或许某时某刻,她能乱他的心。但她乱不了他的规矩。

只不知道不久的将来,唐氏会准备什么惊喜给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51章 .在乎

回京的最后一晚歇在里辛镇。大伙儿都有点儿莫名的小情绪,最后一次外宿了,明天也就到京了,好像需要怎么表达一下才好呀。

所以那天晚上用膳时大伙儿就各外的情绪高涨,能喝上酒的就喝着侃着,要赶车护卫不能饮酒的,以茶代酒也能高歌。

程向腾那天也兴致很高的样子,晚膳时多喝了几杯,然后早早回房,早早开战。

武梁等着男人前戏过后,鼻息粗重欲罢不能的时候,抓紧机会求他,问能不能把她的身契赏她。

她若是丫头,那要身契就是不想当丫头了,求放出去。——应该她这种有子的丫头,不可能会将人放出去。并且那种不想伺候的意思太明显,怕把男人给惹恼了。

可现在她是姨娘了,拿了身契成了良家子,不过是个良妾,不能随意打杀罢了。——为能保个命,这不过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