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二人成亲后的第三十二天、在二人仅同榻而眠一次后,叶非晚首次提及和离一事。

因为她怕了。

方才,封卿伸手想要抚摸她伤口时,她心口除了惊骇,还有涌上来的柔意。

他的温柔,她并非无感,可那温柔偏偏发生在他见了曲烟、为曲烟解围后,她便只觉得惊恐了。

曲烟,是横亘在他们中间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也是扎在她心口上的一根刺。

和离,又是和离!

封卿脸色铁青,他自然忘不了,成亲前,她也是这般说的,甚么他权势在手时二人便和离。

他竟不知该喜于她对自己的极为自信,认为自己能功成名就,还是该怒自己竟被这个追在自己身后几年的女人回绝!

他隐藏的野心,在她面前似乎总是无所遁形,引以为傲的自持,也总破在她的淡定之下。

以往她嚣张跋扈时,他以静制动,不变应万变,可如今,她也静了,他竟……开始怒了!

“这么想和离?”封卿开口,声音不高不低,让人瞧不出他的情绪。

叶非晚点头。

还是早些定下来好,免得以后,他再不认账,将她困在王府里,困了她一辈子的时间。

封卿颔首,抬眸,轻描淡写望着她,“既然成亲只为和离的话,便代表着,王妃之前种种行为,不过是闲来无事的玩闹罢了?”

“种种行为?”叶非晚蹙眉,竟有些不解他意。

“成亲前,逼婚也好,下药也好,甚至大张旗鼓的追寻,对我周围女子的驱逐,这些‘丰功伟绩’。”封卿启唇,声音凉薄。

尤其“丰功伟绩”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怎么都透着一股嘲讽之意。

叶非晚抬眸,注视着封卿,他很平静,双眸幽深,里面一片漆黑。

好久,她轻轻吐出一口气:“你想让我如何回答?”

她答不出那些只是“闲来无事的玩闹”。

那些过往,曾真真切切的存在过,那份感情,她也曾痛彻心扉过,她否认不得。

从来不是玩闹。

以往的追寻是真,如今的放弃亦是。

封卿双眸微闪,他死死盯紧她:“照实说便是了。”他甚至想过,她若敢说是玩闹,他会恨不得掐死她。

霸占了这段姻亲,若只是因为一场玩闹,他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可是……

“不是玩闹。”叶非晚这般回应。

封卿眼神添了几分松懈之意。

“只是……”叶非晚的声音再次响起。

封卿眯眸,方才松的一口气竟又提起几分。

“封卿,你其实对我逼婚一事,很是介怀吧?”没再唤他王爷,而是唤了他的名字。

如果不介怀,前世就不会三年都还在计较着她逼婚这件事。

“……”封卿果真静默下来,他最讨厌被胁迫。

“所以咯,”叶非晚笑,“这也是你我和离的理由啊。”从一开始,他们成亲的缘由便是一场难以释怀的错误。

“是吗?”封卿紧盯着她反问,似要望进她的灵魂般,而后突然轻笑一声,“很好。”他低语,已然起身。

与此同时,轿外马匹低低吐出一口气,马车稳稳停了下来。

“王爷,王府到了。”高风的声音响起。

封卿早已起身,动作迅捷,似再不愿与她待在同一处空间般,掀开轿帘便要下车。

“王爷!”身后,叶非晚的声音却猛然传来,声音不小。

封卿本不愿停下,可脚步不知为何,竟生生定在马车旁,再不能前行半步。

“虽说南眉姑娘貌美如花,还是希望王爷不要美色迷了心窍才是。”叶非晚默默道着。

这几日,封卿在书房始终有南眉作伴,那南眉是细作,不管封卿是否知道,他们都太过亲近了。

叶非晚这番话,也是小心提点。她相信,封卿素来聪明,定能察觉到她话中之意。

怎料……

“怎么?方才才说了那番话,如今便又拿出王府女主人的姿态了?”封卿侧眸,语调从容。

“……”叶非晚静默了,当她没说,好心喂了狗。

……

回到后院,芍药早就等在那儿了,本来满眼喜悦的。

毕竟入宫面见了圣上,便是入了皇族家谱,往后便是这靖元王府明媒正娶的正妃了,看谁还敢对小姐不敬。

可那喜色还没泛滥开来,便瞧见了叶非晚额角上的伤,当下低呼一声:“呀,小姐,你的额头又怎么了?”

一个“又”字,听得叶非晚一阵无奈。

她伸手摸了摸额角的包,总不能说被皇上砸的,若是这般,怕是芍药要吓死,最终只随口道了句:“被门框磕了一下。”

“那皇宫的门框可真硬……”芍药嘀咕一声,扭头刚要吩咐人去拿药膏,未曾想门口高风已经走了来。

“王妃,这是王爷要属下送来的。”高风神色还有些不自在,伸手,手心静静躺着一个青瓷小药瓶。

叶非晚朝那药瓶望了一眼,她倒没想到,封卿竟还会关心人?

芍药眼神晶亮,心道今日那二人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关系才会突飞猛进,匆忙上前将药瓶接了过来:“多谢高护卫了。”

高风抹了抹额头的汗,王爷还吩咐交代了一句话,要他一定说:“王爷还说,后日,王妃便要……”余下的话,终究有些不自在道出口。

叶非晚瞧了眼高风,很快明了过来:“他说,后日我二人要回叶家省亲,要我不要多想,给我药膏,不过是快些好,免得被父亲认为他在欺负我?”

左右也只有这些借口了。

高风面色一哂,连连点头,王爷便是这个意思。

“那烦劳高护卫回个话,只回四个字吧,欲盖弥彰。”话落,扭头便朝着屋里走去。

高护卫神色复杂,匆匆回了前院,王爷竟还在正厅,神色有些不自在,见他进来,望了他一眼,未曾言语。

“启禀王爷,王妃已经收下药膏了。”高风小心禀告。

“嗯。”封卿轻应一声,仍旧没有离开的打算。

高风顿了顿,王爷难道在等着回应?良久,他默默垂首:“王妃……要我给王爷回个话……”声音迟疑。

封卿仍旧静默,可高风却很是明白,没有回绝便是答应,这分明是要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王妃说……”高风头更低了,“欲盖弥彰。”

“啪”的一声细微声响,封卿将手中茶杯用力放在桌上,神色一阵恼怒,转瞬却又察觉到什么,扭头朝书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