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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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当成驴肝肺,本公子不是念你一片痴情,才好心相告。你哪能不知好歹,还埋怨起本公子来,这世道,莫不是好人做不得。”唐昀摇着头,一脸的悲愤,看起来真像是被人冤枉的样子。
忽而,他轻笑起来,桃花眼里全是兴味,“本公子觉得,刚才七王妃有一句话没有说错。裴公子既然重情重义,对成表妹旧情不忘,不如求到陛下面前,把表妹赏给你?你要知道,之前你去侯府提亲,他们没有应允。现在你再去,只怕他们巴不得。本公子的祖母在陛下面前颇有脸面,你要是真有此心,本公子少不得替你去磨磨嘴皮子,求她老人家去陛下面前讨个情,不知裴公子意下如何?”
裴林越听到这连讽带刺的一番话,只觉得怒不可遏。他要怎么做,用不着别人来教。傅芳年不行,唐昀也不可以。
“唐二公子,裴某的事情,不劳公子费心,就此告辞。”
唐昀打开扇子,摇了两下,“好说,要是裴公子哪日需要帮忙,本公子乐意效劳。”
裴林越拂着袖子,面色沉沉地离开了。
唐昀在他的身后,桃花眼眨了眨,笑得意味深长。
王府的马车一路未再停,直接驶进了王府,三喜四喜立在外面。被自家主子禁止上马车时,三喜隐约瞄到了一个人影。
此时看到七王爷从马车上下来,并不觉得意外。
元翼先下车,往前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什么,又停住。芳年扶着三喜的手下来,就见候在垂花门处的男子。
男子一身墨色的长袍,背着身子立在门前,像是在看门上的枯掉的藤萝。她慢慢地走近,暗思着,此前他总穿白色的袍子。莫不是身上有伤,所以才换了深色的衣服。
她朝他走去,男子缓缓地转身,望着她。
元翼看她过来,抬脚跨过了垂花门。她紧步跟上,随着他一起去了悟禅院。
他的脚步未停,进了屋子,她也跟了进去。仿佛心里有许多的话,急于找人倾诉。而宫中的事情,唯一能倾诉的人,只能是前面的男人。
看他的样子,也是有话要问的。
她一进屋子,门就关上了。
“你在宫里都见过什么人?”最先开口相问的是他。
“王爷…宫里…”她深吸一口气,“我一进宫,就碰上了淑妃娘娘和惠妃娘娘,两位娘娘在场,玉妃没有为难我。后来惠妃提议去御花园中赏花,恰巧国师经过…”
“他看到你了吗?”元翼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关节泛白,一把抓住她的肩,急切地询问。
“看到了,国师只是问宫里怎么来了生人。”她如实道来,肩头被他捏得有些痛。看来不是她一人的感觉,连姓元的都害怕国师。
他的眉眼舒缓下来,示意她接着讲。
“国师走后,陛下命人搭了帐子,欣赏娘娘们跳舞。然后玉妃说被陛下身边的游公公轻薄,陛下不知为何,把玉妃赏给了游公公。接着…召了如嫔在花帐里行乐…”
说到这里,不由得就想起那场景,一阵恶心,偏对着他,脸莫名发起烫来。
他的眼眸乌沉沉的,双手放开她,面无表情地道:“你小官之家出身,没有见过大世面,区区一点小事都把你吓成这样,看样子,病得不轻。既然如此,你就安心养病,没有本王的命令,哪都不能去!”
声音不算大,但外面的安总管听得清清楚楚,立马明白自己主子的意思,安排下去。
芳年先是一愣,脸上的热气片刻消散得无影无踪,紧接着大怒,姓元的是变相禁她的足。
什么叫她没有见过大世面?那么一个污秽的皇宫,真当谁爱去?要不是嫁给他,她怎么会进宫,不说被国师吓死,就是那场光天化日之下的活春宫,都够她难受半天的。这样的世面,谁爱见谁去。
这男人还要禁她的足,她还不干了。这七王妃,当得有个甚么意思,连个太监都敢肖想的,还不如平头百性。
她好歹活过一世,憋屈的日子受够了,大不了再投一次胎,省得受这窝囊气。当下,她就不管不顾地甩了脸子,转身就要出去。
手还没有碰到门,就被一阵风卷进男人的怀中。她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他抵在桌子边,男人怀搂着她,身子微倾着。
“这是为你好。”
什么叫为她好?她火大地想着,瞪了他一眼。
他眸子暗了暗,这女子真是越发的大胆了,竟敢瞪他。
两人都忘记了此刻他们的姿势,他把她圈在怀中,她的身子抵住桌子,退无可退。男人清峻的脸和女子艳丽的颜,近在咫尺,彼此气息交合,融在一起。
瞧见他的眼色,她立马冷静下来,开始思量着他的话。他极少说这样的话,她毫不怀疑此话的真假。他既然说称病是好的,说明还有更坏的事情。
“为什么要禁我的足?”
他沉默不语,只有自己知道,他在害怕。怕万一被国师瞧出一丝端倪,那么就算他拼尽全力,都不敢保证能护住她。他见过太多的生死,手上也沾过不少人的鲜血。一想到有一天她会冰冷毫无生机地样子,他就恨不得把她藏得严严的,不让别人看到。
“最近京里不太平。”
“京里?流民进京了?”
前世里,流民一直被拦在京外,根本就进不了城。她想着,觉得不是因为流民,那京里不太平的地方,就只剩宫里了。可有些说不过去,要是陛下再召她进宫,装病有什么用?
“莫非你是做给别人看的?”她想了想,只有这一个可能。
元翼看着她,嘴角动了一下,芳年觉得,他是在笑。许是此前极少笑,笑得极浅,不易察觉。
这女人还不算太笨,他想着。
芳年从他的表情中知道答案,凝眉细思。他要做给谁看?之前看她不顺的眼只有成玉乔,现在成玉乔不过是一个太监对食,暂时动不了她。那个古公公居心不良,算一个,但这事她没办法和他讲,而且她不是宫里的女人,古公公手再长,也伸不到王府来吧。
她想起晟帝,一个帝王,行事实在是荒唐,要是他…
按理说,成玉乔能说动陛下赐秀女,下圣旨,应是得宠的。怎么可能因为一位公公的,就遭了嫌弃?
成玉乔本是送出了宫的,再次进宫之前,恰好流传着和姓元的相互属意的传言。猛然间,她脑子里灵光一现,活了一辈子,自是听说过各种奇闻阴私。莫非,陛下召成玉乔进宫,针对的是姓元的?
把成玉乔赏给一个太监,意在羞辱姓元的。
天家无父子,更无兄弟,这么一想,倒是解释得通。
要真是如此,自己占着七王府正妃的名份,纵使不得宠,保不齐陛下就会朝自己下手。一想到那虚肥白花花的身体,她一阵反胃。要真是落到那个地步,比死强不了多少。还有那国师,总觉得极其危险,万一她哪天不小心冲撞了,怕是会被当场打杀。
这么一想,装病倒是不错的主意。
那宫中真是污秽不堪,她不想踏足第二次。自己宁愿每天面对眼前的男人,纵使他性子阴睛不定,常莫名其妙地发怒,而且还时不时地吸她的血。但长得赏心悦目,总比看到虚肥恶心的晟帝强。
“既然王爷有令,我自应遵守的。只是我有一事想问您,宫里的太监们一直都是那么目中无人的吗?”
元翼的眼神幽暗起来,不由得想到了过去。自他小时候起,宫里的太监就是横行霸道的,那时候他们只敢苛待不受宠的妃子们中,欺压一下皇子公主。而现在,就不仅是苛待,宫里伊然成了他们的天下。
陛下是个蠢的,要是不蠢,国师也不会选他登基。
他蠢到看不清天下,看不清朝廷,甚至连他的后宫他都看不清。他所看到的是,享不尽的美人,和谗言媚上的朝臣,以及不属于他的万里江山。其它的,他一无所知。
“他们有没有对你不敬?”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
她的大眼忽了一下,有些不自在,眼神飘忽。那样的事情,叫她如何说得出口。
男人的心一沉,大手收紧,一把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莫怕,总有一天,本王会亲自手刃那些人。”
他暗着声,清冽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
她心头一震,早就无波的心湖像是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阵阵的涟漪。从未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前世里,无人知道,面对无望的日子,她是害怕的。后来年纪大了,反而看开,才不再害怕。
重活一生,居然有人对她说别怕,而且还是姓元的。她莫名觉得有些酸涩,竟由着他抱着自己。
她埋首在他的怀中,忍住涌出的泪水。
元翼感觉到怀中的人身子在颤动,他慌了。她一直是胆大明艳的,这样无助哭泣的样子,从不曾看到过。他的心像被什么扯住一般,一阵阵的抽痛。
芳年忍住情绪,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因为羞赧,只半垂着眸,贝齿紧咬着唇。长睫湿湿的,艳红的唇咬得泛粉,一副楚楚惹人怜的模样。
他心神一晃,俯下头去,覆在她的唇上。
一如萦绕在心里的味道,甜软似蜜。
芳年被他弄得莫名,连羞涩都忘记了,瞪大着眼。他最近的举止是不是太过古怪了些,为何又亲她?
他吻得很轻,克制隐忍,很快放开她。
她微喘着气,“王爷,我们不是真夫妻,还请王爷以后莫要再随意…亲我。”
此言一出,他的眼就危险地眯起来,“怎么?你还想着另有人亲你,是你表哥吗?”
怎么扯到表哥的身上?自己的意思根本就不是谁能亲她,而是他和她不是夫妻,男女有别,理应恪守礼法,谨记大防。
可姓元的竟说些乱七八糟的,什么叫还想别人亲她?她大急,千万不能让他迁怒砚表哥。
“不是的,王爷,我们的事情,与外人无关。王爷您身份高贵,我于王爷而言,不过是尘埃一般的人物,怎么能相提并论。”
她这样贬低自己,是想和他划清界线吗?他以为,他的行为已经说明了一切,为何她还要急于撇清,莫非她对他无半分好感?
他冰玉般的颜慢慢地撤离,手放开了她,离在两步之外,眸光陌生孤远。她想去拉他,却像是被抽光力气般,始终抬不起手。
“你若和你表哥两情相悦,本王成全你们。”他上前一把拉着她,破门面出。
他走得疾风如风,她几乎被他提抱在怀中。耳边风啸啸,她睁着眼,看着行进的方向,像是通往府中禁地。
很快,她就看到院子门匾上的心悦园三个字。不知为何,她能感觉到他的怒火,可他抱得紧,像是生怕自己摔倒一般,她下意识就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
一位老仆惊讶地上前行礼,她猜着,应该就是那位刘伯。
“你下去吧,本王和王妃随便走走。”
“是,王爷,王妃,老奴告退。”刘伯退下去,在远远的地方,看了芳年一眼,才隐进屋子里。
此时的芳年,还在元翼的怀中,仰起脸,“王爷,您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她小脸满是疑惑,眼眸瞪得大大的,发髻有些松散。刚才他在盛怒之中,本以为她会害怕,没想到还有闲心问他做什么。倾刻间,他感到心里的怒火一点点地抽离,竟是不忍生她的气。
“本王带你来看看表哥表妹两情相悦,如何快活地生活在一起。”
芳年不由得瞪大眼,诧异万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前王妃根本就没有死?
他没有接着往下说,抬腿往前走。她跟着他,进了院子中的主屋。主屋里摆设精致,一看前王妃就是一个非常讲究的人。
他一手牵着她,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另一只手扭动多宝阁上的一只玉貔貅。在她睁大的眼睛中,对面的墙旋开,露出黑洞洞的门。
她明白过来,这是一间密室。同时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前王妃成玉秀一定没死,而是被关在密室中。
他侧过头,眼神忽明忽暗,她望着他,不避不躲。
她被他拉了一下,带进密室中。里面伸手不见五指,黑得吓人,她看不清路,脚步踉跄着,差点摔倒。身边的男人大手一使劲,把她提抱起来,她挣了挣,徒劳无功,气恼地在黑暗中白了他一眼,完全忘记之前他发怒的样子。而他显然无视她的反抗,自然地把她搂在怀中。
芳年好半天才适应黑暗,勉强能看到密室的格局。而他,夜视能力极好,带着她拐过两个弯,来到一间像小房间的隔室中。
这间隔室造型奇特,朝里的那堵墙像是斜着的。他长臂一伸,抽出高处的一块砖,露出一个小口。
他示意她上前去看,她疑惑着,明知不能窥探别人的秘密。却还是不由地凑近,从小口看去,就看到底下的情景。
下面也是一处密室,密室里有一床一桌一凳。
床上躺着一个男子,个子较高,体形中等。他闭着眼,头发零乱,胡茬满脸,看不出本来的长相。
床中坐着一位女子,在替男子捶着腿。女子的衣裙脏乱,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她低着头,身形削瘦。
看到这一慕,芳年已猜出两人的身份。女的是前王妃成玉秀,而男子,要是她想是不差,应是唐国公府的大公子唐晔。
她现在才明白姓元的口中表哥表妹的含义,指的就是这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