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犬牙交错的骨翼将刺图的肚腹都深深地划开了,半个身子迅速地浸在了血里;他捂着小腹站了起来的时候,却正好听见了来自林三酒的一声大吼。

“你打我,你还叫!”

刺图刚刚骂了一句,再一抬头,脸色就凝住了——好在他反应极快,身体朝后一翻,登时远远地跳了开去;在烟尘中一落地,他立刻满脸戒备地盯住了林三酒的方向。

远处的滚滚尘埃中,几乎连人影都很难看清楚,但这一点不是问题——因为在漫天的尘雾里,骤然甩了出来一条巨大的白骨尾巴;这条巨尾足足有两三层楼那么高,虽然它的目标似乎并不是刺图,但是当它从空中翻滚、拍打下来的时候,仍然差点将他给砸扁在底下。

“这都什么鬼东西……”刺图看了看,发现刚才的骨翼早就不见了;往地上啐了一口,他慢慢浮起了一脸狠色:“看来不用点能力不行了。”

……此时的林三酒,已经根本顾不上刺图了。

浑身都像是即将烧起来一样滚烫,汗水不等落到地面上,已经在她的皮肤上蒸腾起了白烟;林三酒死死地咬着牙关,忍受着身体内部、每一个细胞都像被电钻钻过一样的剧痛——视线都开始模糊了起来,一时间她竟连自己身在何处都忘了。

失去了女娲意识力的抑制,加上意老师也陷入了沉睡,叫她体内的那段外来细胞从来没有这样凶猛猖狂过;由于毫不受控制,它的肆意攻击正在疯狂地篡改着林三酒的身体构造——每一次变异,都代表着林三酒原有细胞的一次沦陷。

“你身上果然还有这个东西,”大巫女的声音也不由微微凝重了一些,“嗯……没想到对自身的改动竟然可以达到这样的地步……女娲那个神经病,到底还是有两下子的。”

林三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从她绽裂的皮肤之中,逐渐伸展出的尖刺已经占据了她的全副心神。

“想要控制住变异,就必须用上意识力。”大巫女沉下了声音,但紧张和兴奋仍给她的尾音带来了丝丝颤抖:“……你学会怎么用意识力压制住它,才能将它逼出来给我。”

只不过她的声音听在林三酒耳朵里,如同梦中呓语一般含糊不清;林三酒努力喘了一口气,正要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出口的话就化为了一声痛嘶。

此时正好刚刚扑至半空的刺图,眼睛都瞪大了——在他的下方,那个高个儿女人紧紧地闭着眼睛,两条手臂已经消失在了一片铁质利刃里;层层刀片一样的钢铁利刃,从她的肩膀里探出来,绞成了一道鞭子状,蓦然一挥,就像是有生命一般朝他舔了上来——刺图身在半空无法躲避,只能在迅速暴起的一道血光里,狼狈地滚回了地面。

“靠着人体本身的物质,竟然能造出这样的东西?”大巫女喃喃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她话音未落,只见林三酒已经脚下一软、倒向了地面;钢铁利刃一片片地收了起来,很快又形成了两条手臂的模样——简直就像是那一段外来基因在做了个实验之后,还是觉得人类手臂更合适些似的。

在那一瞬间的晕眩终于消退了之后,林三酒这才喘着气,试图爬起来——然而她才刚刚撑起手臂,却忽然感觉自己的背上似乎多了一道十分沉重的东西,甚至压得她直不起身。可是回头一看,她身上仍然是澄净的一片天空,什么也没有。

……她的身体却没有给她半点思考的余地。

在痛苦的一声低吼里,从林三酒已经破破烂烂的背心后方,突然又伸出了一排像是尖刺雏形一般的骨茬——只不过它们就像是被什么给阻挡住了似的,明明背后是一片空气,它们却伸展得非常吃力。

尖刺伸不出去,反而被什么东西给往回重重地顶向了身体,一时间,仿佛即将被撕裂的痛楚,让林三酒的痛嘶更加剧烈了。

“抱歉了。”刺图喘着气,从地上爬了起来;随着他用力一握拳头,那紧紧箍在林三酒身上的无形枷锁突然带着千百斤的力道,挤压得她浑身骨头都“咯咯”地响了起来。

【害羞的巨蟒】

听说目前世界上,被人类发现的最大蟒蛇还不到十五米,这条巨蟒于是下定决心,要让世人见识见识自己的可怕。只不过虽然有这样的志向,但它其实是一条很害羞的蛇;为了能让人认识到蟒蛇的恐怖,又不必抛头露面,它总是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空气里。

由于肉眼看不见,所以无意间被它卷上的可能性很大;而一旦被卷上了以后,哪怕你是一个钢铁人,恐怕也难逃筋骨碎裂、软绵绵地死去这一命运——除非你能撑过五分钟。巨蟒的力道掌握在能力主人刺图手中,能不能逃过一劫,就要看你和刺图的关系怎么样了。

……林三酒跟刺图的关系不大好。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这条无形巨蟒给裹在了里头,只是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除了头和双脚,她浑身上下都已经被牢牢地紧箍住了,而蛇身仍然在一寸一寸地朝内收缩——内外的双重痛苦,登时叫林三酒的嘴角流下了一道血。

“你的意识力呢?”大巫女朝外探出了身体,扶住窗边的手指都已攥得发白了:“在外界的危机下,现在是你意识力爆发的最好机会——只要你能压制住女娲留下的东西,我就替你把这个家伙解决掉。”

她虽然还有半句话没说出口,但却不妨碍林三酒迅速地听懂了她的未尽之言。

压制不住的话,林三酒的死活就没有意义了。不,不如说到了那个时候,她死了会比活着更有用;毕竟从死人身上找一件东西大概要方便得多——只不过大巫女却并不知道,女娲留下的是一段细胞。

如果自己死了,那一段细胞也活不长的!

虽然林三酒极力地想把这句话告诉大巫女,但是蟒蛇的力量实在太大了,她此刻连呼吸都几乎办不到了;勉强从胸腔里挤出的声音,根本破碎得不成意义。

眼下似乎只有压制住体内的异变、再由大巫女出手解决刺图这一条路可走了——然而林三酒后背上的尖刺依然顽强地站立着,始终没有消失的兆头。

她何尝不想尽快压制住那一段外来细胞?

尽管林三酒此刻意识力充沛,但【意识力学堂】却开启不了了——一半是因为她受到了地穴颗粒的影响;另一半却是因为作为“钥匙”的意老师不在了——她此时就像是空有千军万马却指挥不动一样,又谈何压制?

看不见的蟒蛇仍然在一点一点挤压着她的身体,空气早就被挤干净了,连胸腔处的骨头都开始发出了摇摇欲坠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林三酒极力地支撑着蛇身的压力,由于痛苦而模糊起来的脑海里,忽然浮起了一个念头。

在如月车站死掉的那一次,她体内的外来细胞也差一点就跟着死了;不管是什么生物,求生永远是最基础的本能……

如果能利用死亡危机,让这段外来细胞主动接受自己意识力控制的话呢?

一边咬着牙思考,林三酒一边渐渐地放松了抵抗。

……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等了几秒,大巫女的面色逐渐地冷了下来。

当她紧紧抿起红唇的时候,嘴角的纹路不由深了下去,隐隐地显出了一点年纪;轻轻地抽回了手指,大巫女转过身子,似乎不想再往楼下看了——她抬起眼皮,毫无兴趣地扫过了不远处才刚刚爬起来的清久留,将胳膊抱在了胸前。

“是、是你……”清久留由于实力不如刺图,直到现在才清醒过来;他摇摇晃晃地站稳了身体,按着太阳穴、一副头疼欲裂的样子:“咦,刺图呢……怎么回事?”

大巫女的侧影一动不动,失望给她带来的冷酷感,叫她看起来如同一尊冷硬的冰雕。

“你的朋友快死了。”大巫女一眼也没有看向清久留,声音低沉:“……不管下面哪一个是你的朋友,都快死了。”

清久留一惊,虽然还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却忙扑到了窗边朝下望去;目光落在了楼下花园里,愣了愣,他忍不住半惊讶、半疑惑地朝大巫女看了一眼。

“只要那个女孩死了,另外一个男的就也活不长。”大巫女轻轻地说道,“……杀掉他的人会是我。”

“等等,”清久留眨眨眼,还在整理这其中的关系:“你跟林三酒一边的啊?那你怎么不去救她?”

“……我的善意是有限度的。”大巫女抿紧了嘴角。

尽管清久留被她弄得有点糊涂,但一扫窗外,就发现眼下也没有时间说什么了;一摸腰间的人鱼还在,他匆匆喊了一声“那我去”,就朝窗外探出了半个身体。

“嗯,这么高?要不我还是走楼梯……”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房间门口,顿时又犹豫了:“等我下去的时候,林三酒不会都死了吧……”

大巫女用看傻瓜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不管了,我下去了,”清久留一咬牙,刚刚爬上了窗框,忽然动作又顿住了:“咦?”

大巫女皱着眉毛,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下去,接着也是一怔。

由于蟒蛇无形无色,林三酒被挤压得变形了的身体此时正暴露在二人目光之下,叫人看得清清楚楚,更觉心惊胆战;然而跟刚才相比,倒是有一个地方不同了——林三酒的双脚,不知何时已经深深地陷在了草地里,直没到了脚踝。

“哦?”大巫女轻轻地发出了一声,饶有兴致地扬起了眉毛。

以林三酒的双脚为起点,两道长长的波动从草地深处迅速地扑向了刺图所在的方向;就像是地下爬过去了什么东西一样,一路上的草丛都受到了震动,呈直线摇摇晃晃了起来——当刺图终于发觉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从他脚下的泥土里,骤然冲刺出了两道虚影;在漫天飞溅的泥土和草棵中,那两条雪白的骨鞭飞快地缠绕上了他的双腿,使劲一甩,就将他倒吊着拎了起来。与此同时,林三酒也终于感觉到身上一松——那条巨蟒消失了。

她“扑通”一下坐回了地上,将双腿从泥土中抽了出来。

原本是双脚的地方,已经由粗大的两条白色骨鞭代替了;在骨鞭破土而出,高高地拎起了刺图的时候,无数泥土纷纷地从骨鞭上落了下来——在清久留不由自主倒抽了一口冷气的时候,那两条骨鞭已经如臂指使一般地紧紧纠缠住了刺图,随即在空中一振,就将他远远地抛向了远方。

骨鞭的力量惊人,刺图在一连撞破了好几栋建筑之后,终于彻底消失在了天边,没有了声息。

喘了一口气,林三酒艰难地爬了起来。

随着她的动作,骨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收了回来;当她完全站直身子的时候,两条腿的下方就又是一双赤足了。

清久留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一会儿看看林三酒,一会儿又看看大巫女,期待着谁能给他一个解释;然而大巫女只是紧紧地盯着楼下那个小小的人影,红唇慢慢绽放起了一个魅人的笑容:“……attaagirl.”

林三酒顺着她的声音,朝楼上抬起了头。

“你要的东西在这儿了,”她低声说道,胸口还因为打斗而一起一伏:“……我的朋友呢?”

大巫女一笑,忽然伸手打了个响指——随着她的动作,在套房下方一层的窗户突然“啪”地一下开了;在林三酒屏住了呼吸的时候,从窗户后面慢慢探出了一张带着点犹豫的熟悉面孔。

……当刺图重重咳出一口血、勉力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他的面前多出了一双脚。

“你、你来干什么……”他含着血,含糊不清地问道。

46号叹了一口气。

“我早知道你不会乖乖听我话,一定会来找你那个被劫走的候选人……”他抚了一下刘海,轻声道:“刚才发生的事我都看到了。”

“唔,”刺图喘着气坐直了,一脸不忿:“那你怎么不帮我杀了她?”

46号又叹了一口气。

“我问你,我们为什么不允许有女性候选人?”

“因为……我们怕试炼目标混进来。”刺图皱着眉头,老老实实地答道。

“现在试炼目标死了没有?”

“……死了。”

“那为什么还不能有女性候选人?”46号歪着头,朝他笑了笑。

刺图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了一声:“……对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