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般一说,朱轩姝又觉得不好意思。“说的什么话。”她低下头,露出一截粉白的脖子来,“阿宁睡得正香,飞白要不要去看看?”

“且不急。”熊廷弼揽过朱轩姝,“看看我的姝儿要紧。”

朱轩姝“噗嗤”一声笑了,有想起熊廷弼剿匪的事来,忙问:“可有哪里伤着?”

熊廷弼想了想,趁着殿中无人将衣服掀开一角给朱轩姝看。“只有这里,伤的不重。没料到那匪首还有气力反抗,吃了一刀。”

疤痕的颜色与周围皮肤看起来尤为不同,还突出一块来。朱轩姝心疼地轻轻摸着,“一定很疼。”

“不疼的。”熊廷弼把她抱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上,“比不上听到姝儿难产,命悬一线的时候疼。”

那时候自己几乎要以为从此就失去她了。若如此,争来的诰命、政绩又有何用?

“我这般拼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叫姝儿扬眉吐气。叫所有人都知道,你没看走眼,没嫁错人。”

朱轩姝在他的怀里笑弯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头痛得要命,先去睡了,么么~

第203章

朱轩姝拉着眼神粘在自己身上的熊廷弼去看了一回儿子, 自房里出来后, 同他说了这些日子里京里和宫里的变化。

“你们走了也没几月吧,盔甲厂就炸了。当时整个京里头都有震感。治儿那时候在义学馆,那里离得近些, 听说连外墙都倒了, 险些被砸到人。”朱轩姝想起来心里还后怕, “我那时候本想偷偷去御花园玩儿, 站起来就发现站不稳,肚子一下就疼了。”

“为着我, 母后都厥过去了, 现下还在榻上躺着。”提起母亲,朱轩姝的眼里就涌上泪, “太医说怕是再不好下榻了。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 我觉着自己还不用生养阿宁,举凡想一回、见一回母后, 这心里头就难受。”

熊廷弼安慰道:“母后的身子原就不大好, 再加上现在年岁渐长,难免有病痛。我们做小辈儿的,往后多看顾着些也就是了。你莫要难受了,往后我们多带着阿宁回宫来探望,在跟前多尽孝,也就是了。”

朱轩姝咬着唇,轻轻点头。“都听你的。”她想了想,将殿中的人挥退, 拉着熊廷弼去了里间说话,“飞白你可知道先前溆儿让一位除了籍的宗亲前往密州开造船坊的事?”

熊廷弼皱眉思索一番,缓缓摇头,“似乎是不知道。”他望着正要解答的朱轩姝,“不过我应能猜到殿下这般做的原因。恐是为了他日与那努|尔哈赤一战,先将战马备下吧。”

“这事儿你怎么猜出来的?”朱轩姝奇道,“我还是问了母后,才知道的呢。”

熊廷弼笑道:“你不通政事,不知道也是常理。我可是日日都关注着辽东那边儿的情形。上回努|尔哈赤入京时我并不在,但听几个同僚提起过。从其言行来看,怕是个野心不小之辈。何况大明朝与他,确有些渊源。”

说渊源,那是好听话。说难听些,大明朝同努|尔哈赤之间那是杀父杀祖之仇。

“北夷重血性,努|尔哈赤又有野望。从这十几年的辽东情形来看,几乎将整个女真统一,就是个非同寻常的事情。”熊廷弼略一犹豫,“姝儿,我有事要同你商量。”

朱轩姝勾着他的指头,“什么事儿?你说。”

熊廷弼将唇抿成一条线,“若是辽东起战事,我想自请前去。”他眼含歉意,“但舍不得你同阿宁。”

“你是想带着我同阿宁一起去?”朱轩姝品出了话中的意思,一瞬间有些退缩。辽东,那是多远的地方啊,自己这辈子都还没出过京师呢。而战场是个一瞬间就决定生死之地,她……能行吗?

可最终朱轩姝还是选择了点头,不为旁的,只因在那里,她可以与自己分别已久的弟弟相见。“到时候就能见着洵儿啦,还有我那二弟妹。洵儿也不知道送张画像来,虽然以前他画画就是顶不好的,但好赖得送一张过来,叫我们知道不是。”

熊廷弼见她不反对,心里便松了一口气。“虽说到时候你也不会去前线,但战况难说,如有万一,你便带着阿宁回京来,莫要管我了。”

朱轩姝低头咬着唇,倔强地不叫眼泪掉下来。虽然知道熊廷弼说的事很有可能发生,但这样赤|裸|裸地在自己面前揭开,她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大明朝已经破了公主再嫁的规矩,便是没了我,姝儿回京来也可以再觅良人。”熊廷弼的声音很是温柔,他将朱轩姝耳边的碎发给拨到后头去,“我只求你一件事,将阿宁给好生养育成人便是了。我只他一个孩子……”

朱轩姝用一个紧紧的拥抱打断了熊廷弼的话,“阿宁不仅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我、我……”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幻想起了熊廷弼战死沙场的模样,泣不成声,“便是飞白战死,我回了京也绝不会再嫁的。”

“当初就说好的不是,君子一诺千金,我虽是女子,可难道还不能做个女君子不成?”朱轩姝用力环住熊廷弼的腰,有些孩子般的赌气,“我就不听你的!”

熊廷弼心中叹了一声,“我只是将事情做了最坏的打算,兴许并不会呢?我这回去剿匪,见着了许多往常在京里不曾见的新式火器,往后再想同女真打马战,兴许不会像过去那样。”

“过去……是什么样的?”朱轩姝抬起来,怯生生地问,“我听说也有打胜了的时候啊。”

熊廷弼点头,“是胜了。”他轻笑,“若是不胜,现下的大明朝的北境哪里会有这般安稳。”深吸一口气,回忆起自己所看见过的记载,“只是每每一战,死伤甚多。有的时候,兴许十个人的命,才能换一个蒙古、女真的命。”

“往后,我再不希望大明朝会是这个模样了。因战事,多少家户失了儿子、夫婿、父亲。”熊廷弼闭上眼,“以杀止杀,是最好的方法。我一直期待着,能有一场大战,能叫所有的北夷都闭上他们的嘴,百年之内再不敢犯境!”

朱轩姝抬高了自己的脸,满是笃定。“会有的!”她重复着自己的话,“一定会有的!”虽然心里舍不得熊廷弼去前线,但身为天家女,她也不想看到有朝一日大明亡国。“飞白你不是成功地剿匪了吗?到了辽东,也一定可以胜的。”

“嗯。”熊廷弼跟着她重复那句话,“一定可以胜的。”

密州的造船坊一建成,朱华温就立刻开始安排船只向辽东的两地马市出发,目的只有一个,尽可能地将上等马匹买回来。为此,他特地寻了几个熟识如何跳马的老人,雇了他们做这活计。

一次两次,倒也罢。辽东开市后,努|尔哈赤就发现大明朝国内对马匹的需求量越来越多。可次数多了,就不得不令这个本就多疑之人起了心思。

努|尔哈赤每回遇着前去市马的人回来,都要叫到自己跟前来多问几句。随着信息的不断增加,他开始一点点地拼凑。密州新兴的造船坊,主事的又姓朱,大量买走良马——有时几乎是所有的好马。

越往深处想,努|尔哈赤就越觉得心惊。他心里深深埋藏着一个无法对人言的事,甚至连最亲的兄弟,最爱的儿子,也不曾说过。

莫非大明朝看出了自己心思?

不,不会的,自己谁都不曾说过,在大明朝的面前也一直谨小慎微,伏低做小,他们从何处得来的结论?

努|尔哈赤独自苦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寻上了李家。和李如松他是无话可说,对方将自己看作了眼中钉。努|尔哈赤也没想到自己与鞑靼的交易竟然被他给看破了。剩下一个仅挂着家主头衔的李成梁,而今还不知能不能助自己成事。

可除了他,努|尔哈赤再也找不到别的更有用的人了。

李成梁自上回和长子不欢而散后,一直伺机想要找回自己的话语权。他是老了,可并不代表他的心也跟着年纪一起老了。

李如松对自己的父亲已经无话可说了。“父亲这回寻我——又是为着什么事?”他冷笑道,“该不会又是为着给努|尔哈赤说项吧?前回他可是叫重建起的辽东铁骑给狠狠教训了一把。”

李成梁咬了一下牙,磨着后槽牙,到底把心头的怒火给压下去了。他亦非当年可以在辽东地界呼风唤雨的那个李成梁了,如今无论事情大小,都得听眼前这个人的。

偏这位,还是自己的嫡亲儿子。

真真是的逆子!

李成梁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小时候不该对李如松太过苛求,太过冷淡。否则现今对方身上的陌生感又是从何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