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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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想出宫吗?”朱翊钧淡淡道,“朕便依了她,抹了她的皇女头衔,叫治儿送去了皇叔那儿。”
郑梦境呼地一下从榻上坐起来,“怎么、怎么竟真的叫送出宫了?”
“嗯,送出宫了。”朱翊钧将她拉下来,“顺了她的心,如了她的愿,有什么不好的?”他枕着自己的手臂,望着顶上明黄色的帐子,“就是我们素日里太过娇惯着她,才宠得她现在不知天高地厚。合该去宫外尝尝寻常百姓家的滋味如何。”
虽然知道朱载堉不会亏待了女儿,可郑梦境心里还是担心。“可……这要是在外头吃不好、睡不好,晚上睡觉踹了被褥,叫冷着了,给病了……”
朱翊钧闷笑,“边上就是李建元的医学馆,便是有个头疼脑热,叫他出趟诊也快的很。皇叔虽然奉行简朴,可应该还没抠嗦到那份上。我看治儿不挺好的?肚子那肉,一月多过一月。”
“陛下!”郑梦境不满地推了推他,“媁儿可是姑娘家,娇气得很,怎么好同皮糙肉厚的治儿比?”她翻了个身,从被子底下将手伸出来掰着,“陛下看,她早晨起来,是要用银耳汤漱口的——这还是我拦着,才不叫用燕窝。早膳得有八色糕点,配了熬了一晚上的湖广红米粥,还有午膳、晚膳,且不算两顿点心……”
朱翊钧无奈地将她的手给包住,“好了好了,朕会不知道?御膳房的太监早就同朕来说过了。”见郑梦境愣住,觉得好笑地刮了她的鼻子,“真当朕平日里不管这些庶务?好歹也要问一问的。我们呐,的确太宠着她了。”
郑梦境不确定地咬了下唇,“所以……叫她在宫外吃吃苦头,也是好的?”
“自然是好的。”朱翊钧侧头看她,“叫她知道自以为好的东西,究竟是好的还是坏的。不经过亲身体验,又怎知事物的好坏呢。”
他叹道:“平时听来。觉得不过是小女儿的骄矜,朕也就罢了。可今日将你气成这样,朕非得治一治她不可。”
“回头可别真就在宫外,再不回来了。”郑梦境还是觉得不大放心,“这么轻易就给送出去,会不会回头再想回来就难了?”
朱翊钧“扑哧”一声笑了,“朕又没将她除籍,不过是嘴上吓唬吓唬人,哪里就真的不要她了?”把人搂在怀里不放,“看她什么时候悔过,朕再什么时候接了她回来。听说皇叔请了自己的先生在义学馆,那是个大儒,就是脾性有些怪,正好瞧瞧人有什么法子。”
“哎。”郑梦境心绪不宁地在朱翊钧怀中合眼,心里想着此时在宫外的朱轩媁究竟过得怎么样了。她闭上眼,在朱翊钧怀里的嘟囔,“要说气吧,那时候还真的就是被气着了。可人不在跟前,心里又想的慌。”
朱翊钧轻笑一声,没说话,拍了拍她的背,把人抱得更紧些。
谁说不是呢。
宫外的朱轩媁觉得自己是遭了大罪,当时也不知道究竟是听了那个碎嘴的小宫女说宫外头好、宫外头好,一门心思想着来外头。现在好了,人是在外头了,可身上穿的,嘴里吃的,哪样都不像是人该吃用的。
朱载堉听了一晚上的鬼哭狼嚎,第二日起来,就让老妻寻了一套男童的衣裳来给朱轩媁换上。“在外头,还是男身示人妥当些。”他眯着眼看更换妥当的朱轩媁,摸着须,“嗯,还算是有些样儿。”
今日一早,朱常治就从宫里往外头赶。他到的时候,自家的妹妹还撅着屁股睡得香。趁着人没醒,他就把昨儿发生的事儿都一五一十和朱载堉说了。“父皇和母后实是没法子了,就靠叔父了。”说罢,行了个大礼,“有劳叔父。”
朱载堉胡子一翘,笑得高兴,“无妨,小事一桩。”
此时再看浑身上下都觉得别扭的朱轩媁,他道:“昨日你初来,也就罢了。今日起,若是想吃饭、睡觉,需得做活计了。”
朱轩媁正嫌弃身上的衣料粗糙,磨得自己疼,又听这话,不由瞪大了眼,“什么叫要吃饭睡觉就得做活计?”
“这世上的事儿,皆是有因有果。”朱载堉指着正在担水的下人,“比方说他,若不担水扫地,就无月钱,无钱便不能买吃食、有个遮风挡雨的屋子歇觉。你若想同他一样想吃想睡,就不能不做活。我这里,不养吃干饭的。”
朱轩媁不服气了,指着传出朗朗读书声的学堂。“那里头那些学子呢?他们每日就读读书,也能有饭吃,有地睡啊。”她听五皇兄说过,义学馆的人还给发钱用呢。
“他们?他们也一样啊。”朱载堉浅笑,“今日读书,他日高中,有了官身后便造福一方,叫治下百姓不再缺衣少粮,得以安稳度日。”
朱载堉不再同气鼓鼓的朱轩媁多说,指着墙边的扫帚,“念在你是头次,不怎么会做活,先从扫地开始吧。”而后便转进屋子里去了。
朱轩媁看了眼扫帚,“哼,真当我傻?你还是我叔父呢,会舍得不给我吃?”她拍了拍手,回去屋子里倒在榻上睡大觉。
待午膳时,扑鼻的香气勾起了朱轩媁肚子里的蛔虫。她揉着惺忪的眼睛从榻上起来。
对了,自己早膳好像就没用。难怪饿得慌。
她到的时候,朱载堉正同朱常治一起吃饭,先生们的伙食更好些,是另外开了小灶的,是以并不在一起。
朱轩媁一看桌上的饭菜,就觉得有些倒胃口。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还是懂的,现在能填饱肚子就行。她走过去,就要捧碗饭拿筷子。
朱载堉将碗筷放到另一边,“事儿没做完呢,不许吃。”
朱常治捧着碗饭,把头别过去努力憋笑。
要不然为什么父皇要把她送这儿来?叔父可是向来说一不二,真能把她给饿着不吃的。
第195章
朱轩媁伸手撩了几次, 没能把碗筷给够着, 心里火气一上来就把桌子给掀了。
桌上的饭菜碗碟统统掉到了地上,只有朱常治和朱载堉手里捧着的幸免于难。
这回就连朱常治也黑了脸。他倒是可以忍受女儿家的小性子,他嫡亲姐姐也是这般。可如此过了头, 就很不招人喜欢了。他是朱轩媁的兄长, 朱载堉论辈分, 是叔父, 朱轩媁实在是不像话到了极点。
朱常治刚想开口训斥,就让一脸平静的朱载堉给拦住了。“今儿李宏甫的学生来瞧他, 带了不少上等腌肉。正好我们过去蹭上一蹭。”又扫了眼怒气冲冲的朱轩媁, “这里打扫干净。”
朱轩媁上前拉住起身要走的朱载堉,却被对方手里明晃晃的匕首给吓住了, 愣在原地不知动弹。
朱载堉面无表情地将她拉住的袖角给割了, 留下一截在朱轩媁的手中。“走吧。”
朱轩媁傻了眼,看看两人的背影, 再低头看看手里那一截袖子。腹中犹如敲鼓般响, 饿得发慌。地上倒是有饭食,但能吃吗?
将手里的袖子扔在地上,朱轩媁跑回了屋子将被子盖住了全身,也不顾闷热,自顾自生气。她也是习惯了,以前只要一气恼,多的是宫人过来劝,若无用, 父母双亲便是再忙也会亲自过来看一看,哄一哄。
朱轩媁在心里数着数,若是数到一百,皇兄过来哄着自己,那就算了,自己便不生他的气。
可一直数到了一千,还是没动静。
朱轩媁抹着泪,心道,不来就不来!稀罕!
也不知怎得,竟渐渐睡着了。
后来再醒的时候,就发现有人把自己抱起来了。朱轩媁心里一喜,得意极了。虽然晚了这么久,不过自己还是大人有大量,会原谅你们的。
然后就被连人带被子地丢到了地上。
朱轩媁疼得紧,从被褥堆里头钻出来,看着眼前这个换上了打补丁的居家服之人。不是朱载堉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