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位阁老在过来启祥宫的路上还奇怪着,互相打探着消息,看能不能猜出为什么天子这么着急火燎地叫他们去的原因。

只是到了启祥宫,他俩还没想出个头绪来。

第149章

为了能让今天的谈话不透露出去, 朱常溆特地暗示陈矩和马堂换了守值的时间。比起马堂, 他更愿意相信这一位。何况皇子出宫,身边不可能没有东厂的暗中保护。陈矩现在身为秉笔,掌管东厂, 不可能越过他。

陈矩不明就里, 但还是听从了朱常溆的话, 寻了个由头, 和马堂换了班。见两位阁老过来,便上前行礼。“陛下已经恭候二位多时了。”说着就将人给迎了进去。

王家屏和沈鲤对视一眼, 撩袍跨过门槛。“陛下, 皇太子。”

“赐座。”朱翊钧朝陈矩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领着人退出去, 将殿门关上。

落座后, 王家屏和沈鲤打了个眼色,主动道:“不知陛下今日召见臣等, 所为何事?”

朱翊钧朝儿子投去一眼, 向殿中两位阁老扬了扬下巴,“你自己说吧。”

“是。”朱常溆上前一步,“我欲带着五皇子出宫,前往湖广。”

王家屏大惊,“万万不可!”他被这皇太子的话惊得从位置上都跳了起来,肃然道,“太子乃是国本,轻易怎可出京?”望着朱翊钧的目光有几分责备。

皇太子不懂事, 难道天子也不懂事?怎么不拦着?还叫自己过来商讨?

沈鲤倒是沉得住气,拉了一把王家屏,“听听太子是怎么说的。”他看向朱常溆,“请问殿下,为何想要去湖广?”

“说是去湖广,倒不如说是去武昌府。”朱常溆暗示道,“楚王案,说到底还是天家的家事。总得有个人过去瞧瞧。”

沈鲤看了看有些心虚地别开眼的天子,笑了笑,“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吧?”他正了正身子,“殿下,赵阁老,可是对你说了些什么?”

“是。”朱常溆并不想隐瞒他们,“我是去查账的。”

王家屏一挥袖,“荒谬!查账之事,自有朝臣能做。哪里需要劳动殿下亲自跑一趟。”他浑浊的眼睛不断地打量着面前的半大少年,“还是说,殿下对朝臣没有丝毫信任?”

这话就说得很重了。一句不信任,足以让王家屏和沈鲤转回去之后,重新思考对朱常溆的支持。

“非也。”朱常溆道,“我只是不认为朝臣能查的出来。”他微微一笑,“敢问元辅,可有朝臣敢对楚王动刑?”

“这……”

王家屏和沈鲤面面相觑。的确不敢。

朱华奎虽是下了大狱,可身上藩王的爵位还在呢。这可是亲王,天子、皇太子,下来就是他,谁敢动刑?

不仅不敢动朱华奎,前往楚藩审讯的官员,连楚藩里头一个沾得上边儿的都不敢动。谁知道日后这位楚王缓过气来,会不会对自己倒打一耙?到时候官职丢了事小,赔上一家老小事大。

“所以,必须有个天家人去镇场子才行。”朱常溆伸手阻止了王家屏想要说的话,“我知道元辅的意思,让宗人府去也不是不行,可朱华奎会对朝臣行贿,就不会对宗人府的人行贿?唯有我,才是最合适的。”

这话就说得让王家屏心里舒服些了。太子不信任的并非朝臣,而是宗人府。若是往好里头去想,兴许还是为了能帮一把审案的臣子。毕竟朱常溆出去,是不可能大张旗鼓的,最后的功劳还不都是按在审案的主审官头上?

这般一想,王家屏心里就活泛开了。“殿下打算如何前往武昌?以什么名义?”

朱常溆知道王家屏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先前朱翊钧定下人去武昌审案时,他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并未和前世一样,选的是郭正域为主审官,而是另派了旁人。

不过历史某些地方,都已和前世的记载、经历,有所变动了。倒也不足为奇。

朱常溆慢慢抬起眼,朝沈鲤瞥去一眼。“我的意思是,让父皇另外选定主审官,将武昌府的沈子木召回京中,由新任主审官接管此案。我便跟随主审官一道上路。”

他沉吟片刻,“就作是身边的文吏小厮也好,一路上瞒了身份,只要无人透露风声,倒也不至被人看穿。”

无人透露风声。这几个字说得真真是意味深长。

沈鲤眯了眼,捋了捋胡须。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会错了意,还是皇太子果真在拿话试探着他们,看看自己与元辅究竟是明面上与沈一贯撕破了脸面,还是私底下也并不来往。

王家屏也有同样的看法。比起沈鲤,他更为担心的一点是,恐怕日后这位皇太子登基了,朝臣的日子会极不好过。这一位并不像他那位犹豫的父亲那样好糊弄。有手段,有决心,很明白自己要走的是什么路。每一步几乎都算好了,这样的城府,哪里像是这个年纪的人。

朱翊钧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殿中的两位老臣。他知道儿子在暗示自己。一旦他在途中有所不测,那么今日殿中的这两位,难逃其咎。

偌大的启祥宫,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再说话。每个人心里都五味杂陈,想着各自的心思。

沈鲤呷摸了一下嘴,头一个打破了沉静。“那么,以殿下看来,谁最适合做这新任的主审官呢?”

人选朱常溆早就想过了。于他而言,自然是所有的事都按照前世去走会更便于自己行动。“不知郭正域……可否担此重任?”

沈鲤一凛,微眯着的眼睛都瞪大了。边上的王家屏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心里嘀咕着,这究竟是沈鲤和朱常溆事先就已经商量好的,还是经过慎重考虑后,才择定了此人。

要知道,郭正域可是有些名气的。这名气并不是因他本人,乃是沈鲤之故。

郭正域是沈鲤的得意门生。

沈鲤静默了一会儿,将目光投向朱常溆身后的天子,“这是陛下的意思?”

“朕和皇太子一起商定的。”朱翊钧向儿子点点头,“朕看过郭卿的资历,是个刚正不阿之人,派了他去,定会秉公办案。”

在这件事上没捞到好处的王家屏不仅有些气恼。天子说这话,明着是说郭正域,可实际上不还是在捧沈鲤?

朱常溆见他面色不好,便道:“我出宫的事宜,还需元辅好生安排。这件事唯有元辅能办得成。”

的确,要安排朱常溆和朱常治二人的文吏身份,必须得有自己的点头。王家屏这才脸色好看一些,拱手道:“老臣定不辱命。”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动作必须要快,沈一贯祭祀的日子并不久,也就三五日功夫。所有的安排都得在他回来之前落实好。

胡冬芸跟着郑梦境一起打点两位皇子的行李,她捏着衣服,拿不定主意,究竟该不该放进去。朱常溆的身份是小吏,东西带的多了,怕有人惦记,心里起疑。可少了物什,要是太子路上冷了病了,可怎么是好?

郑梦境前前后后看了十几遍自己给朱常治准备的行李,确定无误了,便让刘带金全都打包好。

因此事必须机密,所以主殿里除了两个主子,就留了一个刘带金。她是跟了郑梦境多年的心腹了,从来做事仔细谨慎,口风又严,再没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