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欺负蝼蚁当然不需要理由,因为这本就是最合理的道理,就像狼吃肉狗吃屎一样合理。

何辰要陆药听话,后者可以不听,但必须照做,毕竟反抗不了。

他到底眼睁睁看着一百多具令他垂涎欲滴的上等好肉不甘的远去,这个时候,他对曾经从屠刀下救了自己的恩人,应当是刻骨的憎恨。

何辰不在乎,虱子多了不怕痒痒,恨他入骨的人,从地球都市到九州大陆随手一抓都是一大片,幻境中多这个一无是处微不足道的凡人,有个屁的所谓。

说好听点,这是个人,说得实在些,陆药对他的意义,和谷里那棵桃树巨木并无本质上的不同,都仅仅是他破解这场密室逃脱游戏的线索,而已。

沿着溪流向西走,又是半日光景,从天亮走到天黑,陆药被何辰用绳子牵着索性不肯走动了,后半程全靠何辰拖着走。

不过倒也不全是这厮造反作怪,连着五天无物入肚,此前又被何辰收拾往石头上摔了一记,现在还没死已经算命大福大顽强如蟑螂,哪还有力气赶一场漫无目的的去路?

在一座村子外何辰停止前行,准备在此歇脚。

堂堂开元境强者,拖着一具凡人躯体的重量行路自然不至于疲惫,不过他反正也不着急,没必要马不停蹄,再有陆药的背也被几里地的山路磨烂,玩归玩整治归整治,得有个度,再继续走下去,皮开肉绽内脏直触体外的泥土沙粒,陆药被玩死了可就不太妙了。

“我去找吃的。”

丢下一句话,何辰独自离开走进村口。

此间地处荒野,但也没能在天降冰矛的灾难中幸免,村中稀落落仅有二十余座穷酸的茅草屋,人烟则已全然不见。

将破烂的茅屋尽数搜刮个遍,何辰也没找出点能给人吃的东西,贫瘠成什么样子?村里泥地松软,连草根都被挖得一干二净。

“你缺点福分,里头毛都没有。”

回到陆药瘫着的地方,何辰风凉地报了一下成果。

死气沉沉的羸瘦男人凄然冷笑:“我早就说了,现在除了人肉没有别的东西可吃,你能想到的早就被别人吃光了。算了,你救了我也害死了我,怎么算你都不亏。”

何辰蹲下身子,从紫府中取出一粒丹药,不咸不淡道:“我说过,跟在我屁股后边,怎的不至于让你沦落到非人肉不可食的地步。这玩意儿虽然不是肉,但比你吃过的任何一种肉都给力。”

说着他便将丹丸塞进陆药嘴里。

自从进入煞血宗晋阶开元境界,他的日子在同等的修炼者中过的就还算富裕,那枚丹药尽管是他身上最低等的回灵丹,用在凡人身上,那也是延年益寿能救命的宝药仙丹了。

效果立竿见影,当整粒入口即化的回灵丹在陆药嘴里溶开后,便隐约有微弱的神光将他的身躯笼罩氤氲,消却了那不值一提的饥饿感,渐渐又开始修复背部磨烂的皮肉,最后是洗髓。

陆药吓坏了,他刚才见识了有生以来最为惊世骇俗的医术,当然,以他的眼界来说,称之为奇迹或者神迹也许更妥帖合适。

而这场奇迹由他自己亲身感受经历。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药自己的记忆最是深刻清晰,他很了解数个呼吸之前自己的身体是怎样的痛苦,那种感受已经无限接近死这个字,却有可能比死本身可怕。倘若不是他始终不甘心赴死,吊着一口气撑到现在,大概他已经在犹豫中选择了永远沉眠。

抬起一条手臂在眼前,肌肤上虽然脏兮兮的,但粗细还是能看得出来,已经不再是刚才那条一层皮包着一条骨头的胳膊。

仿佛无穷的活力充斥在陆药的身躯之内,他活过来了,比灾荒出现之前更强健。

“还饿?”

何辰问道,语调里不加掩饰的嘲弄。

“不饿了。”

陆药怔怔答道,仍沉浸在奇妙的感受当中难以自拔。

“还想吃人肉?”

何辰又问道。

“不想了。”陆药摇摇头,那颗神奇的丹丸滋味不算可口美味,但服食过后那种登仙般的极乐享受,只一次便令他着迷。至于人肉,跟这颗丹药哪里比得了?何况经过粗糙手法烹制的人肉,本来也不是多美味。

他忽然抬起脸庞,又是兴奋至极的表情:“恩人!您说过您是修炼者,原来是真的!”

“呵呵。”

何辰皮笑肉不笑,他用鼻子都能想到,接下来自己又将迎来这厮的一顿跪舔,这种没皮没脸的存在,唯利是图,压根不把尊严颜面放在底线之上。

伸出脚挡住那个爬起来即将扑倒拜伏在面前的肮脏躯体,他比起在昨夜天灾造出的遍野尸体那里时又平静了几分,淡淡道:“去洗洗吧,我不喜欢与身上发臭的人为伍。”

重新在恩人身上看到更大价值的陆药没有迟疑,当即跑着冲进村子里找水洗澡。隔了半个时辰,他浑身清爽地出来了,还换上了村民没带走的干净衣服,七尺身高翩翩风度而来,颇有玉树临风的味道。

恢复到原本的面容,何辰发现这厮竟然长得不赖,浓眉英朗,鼻梁挺拔,若是身子骨再壮些,倒是个孔武有力十分阳刚的汉子,而此时略显削瘦的模样,则有点偏向阴柔。

“恩人的药实在了不起,我这身皮以前全是疙瘩,竟变得和婴儿差不多,太嫩了,一磕就破了。”

抹着脸上不停渗出的血迹,陆药开心的笑着,那笑容看似天真无邪。

挺好看的脸从额头经过眉毛被划破,伤口不浅,即使痊愈以后也势必会留下一条难看的疤痕,如此,原本比何辰帅气的俊朗模样,便破去了大半功力。

“你倒是适合做奴才。”

何辰咧开嘴角说道,他天天都在跟刀锋冰刃与伤口打交道,对方脸上深刻几乎及骨的口子,是磕破的还是自己弄出来的,不可能瞒过他的眼睛。对于这种有血有肉的讨好,他确实作不出什么有创意的评价。

陆药露出牙齿温顺开朗道:“恩人您要我做一条听话的狗,我适合当奴才当然最好不过。”

休息一夜,何辰再次踏上没有去处的旅途,这一次他们终于遇上了活人。

“殊伯,您坚持住啊!”

“大小姐,老奴尽力了,您速速带二小姐离开此地为上!”

“殊伯,您退出来我们一起逃,也许能逃掉呢?!”

出了包围山野小村的丘陵,何辰两人前方是一片平地,积雪深厚,雪里有两女一男三个人,以及一群灰白毛发的雪地野狼,较年长的男人被狼群围困在中央,身上元力光芒时隐时现,是个修为低浅的修炼之士。

两名女子则是纯粹的凡人,站在离狼群十来丈远的地方。

听那几句对话,她们应该是一对姊妹,姐姐看样子年方双十,妹妹则约莫十一二岁尚在弱年,着装打扮显示着俩人殷实的家境出身。

被唤作殊伯的大概是这对姐妹的家奴,显然世道不好她们的运气更不好,天灾之下人饿得不行狼自然也饿,互相撞见的结局自然是弱者填饱强者的肚子。

殊伯的实力只比寻常武夫强几分,不过凡血境界气长期,对付三两个心怀不轨的登徒子还将就好使,对手换成成群结队的四五十匹嗜血野狼,难免力不从心。

倒是这中年仆人也称得上是忠心不二了,眼下的局面,他想要活命其实非常简单,只要把两位细皮嫩肉的小姐当饵便是,拖延住狼群一时半刻,凭气长期的速度,单独用来逃跑狼群根本没可能追得上。

而殊伯的选择恰好与之相反,他与狼群已经搏斗了一段时间,目前虽然僵持不下,但结果并不会很久才出现。所以他让自家小姐先逃命,用自己所剩不多的力量,与这具能吃的肉身最久的拖住这群饿狼。

这便是他最后的尽忠手段。

“恩人,我们绕过去吧。”

陆药举目四望,最后有了法子,指着左方那片向下滑的坡地说道,“从这儿走过去只用两个时辰,我们站得高,狼应该冲不上来。”

何辰一听这话便深深的体会到,什么叫不是一路人还真想不到一块儿去,挑挑眉看向他,问道:“你应该知道,凭我的能力,要收拾掉那群狼救下他们其实很容易,那为什么,你不问问我想不想救人呢?”

“为什么要救?”陆药难以置信的反问道。

“你不觉得他们很可怜吗?”何辰笑容明媚的说道。

“可怜,却也没必要去救,这世道可怜的人太多了,咱救不过来的。”陆药说道。

何辰纠正道:“是我去救,不是咱们,你好像忘了一些事情。”

陆药顿时脸色难看,他的确忘了一些可以很重要的事情,奴仆是没资格与主子共称为咱们的,而他在向何辰求救的时候,也是通过扮可怜的方式。

“可是真的不能救。”陆药说道,“我听到有人说过一个传闻,这场天灾的来源,跟雪地野狼有很深的联系,虽然不知道真假,但这些畜生还是最好别去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