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北门外的馆子很多,可姚蜜经常光顾的也就是那几家煎饼果子,今天揣着五十几块钱出门,她忽然间有种自己成了富人的感觉。

临街有家馆子叫浪漫满屋,听说老板是个韩国人,里边装饰的也挺小资,隔着透明的玻璃门,能看见里边花朵形状的透明吊灯和有点旧中式的藤椅。

桌子上摆着菜单,姚蜜算了算自己剩下的那点钱,点了份肉酱意大利面外加一杯冰鲜柠檬水。

意大利面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吃,倒是肉酱味道还不错,醇香的近乎浓厚,而那杯十几块的冰鲜柠檬水,就纯粹是惊喜了。

总的来说,还算是不错。

把最后那五十来块钱造完,姚蜜背上包,脚步轻快出了门。

时间是晚上六点五十,天已经有点黑了,学校门口亮起了灯,学生们站在马路横线前等红绿灯,有三五成群的,有情侣一块的,还是一个人站在那儿的,角落里有快递车停在那儿,女生们围成一团在那儿领自己的快递。

姚蜜站在马路的一边,晚风抚着脸轻柔刮过,她忽然间觉得心里很安宁。

这条路姚蜜走过无数次,也在这儿等过无数次的红绿灯,可直到今天,生活中的美才像是忽然活过来一样跳到眼前,紧贴着眼皮子,都不允许她视而不见,而这些变化,隔着的就是一个“钱”字,你说有趣不有趣?

姚蜜回到了宿舍,江桃还是不在,言冷雪正在跟人打语音电话,看她回来了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了句“抱歉”,拿着手机走出了宿舍。

姚蜜把包放到桌子上,然后就麻利的去洗脸刷牙,捯饬完之后躺上床,拉上被子开始睡觉。

长久以来养成的生物钟不是能随便更改的,第二天早晨六点,她准时的睁开了眼睛,看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心里不禁叹一口气:“姚蜜啊姚蜜,你怎么能如此堕落!你是要成为首富的女人,还不快把那社畜的作息时间丢掉!”然后就按上手机继续睡觉。

她还睡着,言冷雪也没起,可今天她们俩犯太岁,注定是不能睡什么懒觉了。

姚蜜手机关上三分钟,宿舍房门就“咚”的一声被人撞开了。

江桃醉醺醺的进了门,满身酒气,脚步都是软的,也不知道昨晚是干什么去了,整个人虚的跟被妖精吸过一样。

这动静太大了,姚蜜是个死人都得醒,她拥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就见斜对角的言冷雪也起来了,俩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但不爽两个字都在眼睛里写着呢。

这才六点钟,但凡有点公德心就知道放轻动作别打扰别人,整这么大动静是想干什么,指望我们敲锣打鼓来迎接你?

江桃没发现两个舍友的不满,又或者是发现了也不在意,把宿舍里的灯打开,又“咣当”一声把柜子门拉开,梳了梳头发,拿着脸盆去阳台上洗漱。

她这么一折腾,姚蜜跟言冷雪是彻底没法睡了,把被子叠好,穿上衣服下了床,上个厕所准备洗漱。

从阳台回来,江桃脸边的头发湿了点,随手拨弄了两下,又从柜子里抽棉柔巾擦脸,一边擦还一边笑:“不好意思啊,我是不是把你们给吵醒了?”

她的脸盆还放在水池那儿,别人想用水都得先挪开,言冷雪帮着端到一边,听她这么问,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连话都懒得说。

江桃这么干可不是一次两次了,到底是不小心把人给吵醒了还是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打扰到别人,大家都心知肚明。

姚蜜嗤笑了声,说:“有没有吵醒别人你自己看不见吗?你妈没教过你打扰别人之后要说对不起?”

江桃听得动作一顿,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她转过脸去看着姚蜜,神情危险的说:“你再说一遍。”

姚蜜一点也不怵,加大声音,重复说:“有没有吵醒别人你自己看不见吗?!你妈没教过你打扰别人之后要说对不起?!这么简单的两句话都听不明白,你到底是耳朵有问题,还是智商有瑕疵?!”

她们俩刚开始对峙的时候,言冷雪都愣住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女生当然也差不多。

宿舍里就四个人,有一个早早搬出去了,实际上之前在这儿住的主要就是姚蜜、江桃、言冷雪三个人,而矛盾的集中点却往往是后两个人。

姚蜜是什么人啊,再圆滑不过了,江桃就是那么个臭脾气,嘴巴也格外尖锐,时不时的就爱挤兑别人几句,每次她那么说,姚蜜也都当听不见,笑呵呵的敷衍过去了,江桃过了嘴瘾,姚蜜又逆来顺受,她想找茬都找不到。

但言冷雪就不一样了。

江桃家里边有钱,她家里边还从政呢,真怼起来谁怕谁啊?

江桃敢说些有的没的,她就敢还嘴反击,江桃不是个能安分守己的主儿,言冷雪难道就是个爱吃亏受罪的人?

这俩人争执冷战都是常态,要不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反倒是姚蜜夹在中间,会当个老好人居中调停。

现在这个好人面团忽然间开始还击了,这谁会不吃惊?

言冷雪看得愣住,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江桃咬了一下嘴唇,然后又笑了,丢掉手里边那张湿了大半的棉柔巾,她抡起一巴掌重重打了过去。

呵,搞笑!

我姚蜜高二就能扛着一袋大米上六楼,你个小鸡崽子跟我比体格?

姚蜜一把抓住江桃手腕,然后反手一耳光扇在她脸上了。

“啪”的一声脆响,整间宿舍都为之安静了。

江桃被她扇的脸一歪,整个人踉跄几步,亏得扶住了床,要不恐怕得摔在地上。

她松松扎起来的头发乱了,捂着挨打的半边脸,用另半边脸表达自己的惊诧和愤怒:“姚蜜你这个婊子,你居然敢打我?!”

“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

姚蜜冷笑一声,针锋相对道:“你能打我,我为什么不能还击?!既不是你妈,又不是你爸,平白无故的我为什么要包容你这个婊子?!”

第8章

江桃整个人都呆了,怔楞一会儿之后,一口牙咬得死紧:“姚蜜,你给我等着!”

她死死瞪着眼睛,说:“敢得罪我?你只管等着看!”

“放狠话啊,这谁不会?能办得到才是本事,”姚蜜轻蔑一下,说:“江桃,我也把这句话送给你,咱们走着瞧!”

她拿起手机给自己的床铺和书桌上的东西拍了张照,从柜子里拿出一个u盘后,又把柜子给锁上了:“我走的时候东西是这样,回来的时候还得是这样,如果叫我发现有什么乱了又或者是被撒上了水,那咱们就警察局见吧。”

江桃原本还打算去她床铺上泼一盆水撒撒气,听姚蜜这么说,眼角当时就猛地跳了一下。

“言冷雪,”姚蜜又看向一直置身事外的舍友,说:“如果江桃这个婊子去举报我伤人的话,你能帮我做证吗?”

言冷雪楞了一下,然后点头说:“一定。”

“谢谢你。”姚蜜衷心的说了一句,然后她伸出手指,居高临下的点了江桃一下,就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宿舍。

江桃捂着胀痛的脸跌跌撞撞的坐到凳子上,对着关闭的宿舍门看了大半天,才把肚子里那股邪火儿发出来:“姚蜜是不是疯了?她有病啊!”

言冷雪斜了她一眼,说:“我看有病的人是你。”

她一向跟江桃不和,但也没像姚蜜一样跟江桃大打出手过,现在见姚蜜做了自己不敢做的事情,还真觉得这个交情不深的舍友挺有魄力。

既然答应了有需要要去作证人,言冷雪今天也就没急着出门,洗刷完了之后就到书桌前去翻书了,既是等着看看事情进展如何,也是防着江桃发疯祸害姚蜜那点微薄的财产。

姚蜜雄赳赳气昂昂的从宿舍里出去了。

原两手插兜跟在她身边,慢悠悠的说:“人类,你是要去炸碉堡吗?”

“不是,但也差不多了,”姚蜜捏着包里边的u盘,说:“我要去做我大一就想做,但是一直没勇气做的事情!”

原疑惑道:“什么?”

姚蜜哼了一声,志得意满的说:“举报那几个碧池!”

大学是象牙塔,但也不可避免会有黑暗的一面,事实上哪有什么地方能真正只有光明,没有黑暗?

姚蜜是真的穷,穷到了一定程度,脸皮就没那么重要了。

大一的时候选贫困生,姚蜜报了名,按时提交了材料,然后按照辅导员的意思在全系班委面前做介绍,大体就是说自己怎么穷,家庭怎么困难之类的。

这其实挺伤人自尊的,十八九岁的人了,谁还不知道要脸呢,但系里设定的流程就这样,不能更改,好在姚蜜脸皮厚惯了,上台去把该说的说了,到最后还是顺顺利利的被选中了。

去办公室登记信息的时候,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最后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姚蜜赶紧跟负责这事的老师道谢,没想到离开办公室之后,就收到了负责老师的短信。

内容也简单,就一个银行卡号,外加一句话:小姚啊,也不是小孩子了,你都明白的吧?

姚蜜真有种当头挨了一棒的感觉。

她当时还不信邪,觉得自己可能是误会了,试探着回问了句,对方语气就不耐烦了:老师为你们的事这么辛苦,不该有点辛苦费吗?

姚蜜觉得生气、滑稽、也可笑,但是她没办法,等钱到账之后,到了还是老老实实的给那个卡里打了一千块钱。

同批的贫困生也有没给的,但是到了第二年评选的时候,虽然也提交了材料,可最后还是被刷下来了,有这么个前车之鉴摆着,姚蜜是怎么也不敢做那个出头椽子了。

不公平吗?

这是真不公平。

虽然的确可能存在非贫困生冒领贫困金的情况,但那毕竟只是少数,对于那些生活真正困难的学生来说,这笔钱真的很珍贵。

那个老师生儿子肯定没屁眼!

姚蜜大一的时候就想过要去举报,但最后还是退缩了。

她终究只是一个凡人,还要在这里读书学习、生活四年之久,她冒不起这个险,也没法豁出一切去掀牌。

学费是爷爷给的,生活费是自己艰难挣的,一边打工一边维持学业,她也很辛苦,她需要学历作为将来找工作的敲门砖,她不敢用将来去赌。

就忍一忍吧,生活当中的不平事还少吗?

最后姚蜜也没去举报,而是每一年都老老实实的给那个银行卡号汇款,或许是不甘心,又或许是心里边憋着一口气,她保留了当时的那几条短信和汇款单据,后来还给那个老师打过电话,有意无意的套了几句话,专程录了音。

留着吧,那时候姚蜜想,万一有一天能用到呢。

贫困金的事是一,入党名额的事大概就是二了。

每个专业都有一定的入党名额,从前几名到班干部,念过大学的都懂,姚蜜等了三年之久,终于在大三下学期盼到了,但最后结果出来之后,上边的名字是江桃,不是她。

在姚蜜之前得到名额的人成绩都比她好,确实应该先得,她没有怨言,可是这一年她成绩过线,班里投票获胜,最后却给了江桃,姚蜜不服气。

可现实就是这样的,不服气也得服气。

公布结果那天,姚蜜在图书馆待到很晚,几乎是闭馆的前几分钟,才背着包往宿舍走。

江桃不知道等了她多久,一见了就笑嘻嘻的说:“不好意思啊姚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妈妈之前给那个老师送了点东西,但是那就是正常往来,可没有暗示别的,大概是老师意会错了?”

然后她拍了拍姚蜜的肩,安慰说:“你也别太难过了,也许是老师觉得你还需要历练呢,对吧?”

姚蜜用了很大气力,才控制住自己没对她说脏话。

生气吗?她是真的生气。

可气完了也就行了,为这个豁出去一切去吵去闹,她不敢。

万一毕不了业呢?

那一切都完了。

办这两件事的老师她都打听过,跟学校领导沾亲带故,她惹不起,你要真去举报了,毕业的时候人家卡你一下你怎么办?

她又不是江桃那样的大小姐,家里边有钱有势,不在乎一个毕业证,也没想过正儿八经的找工作。

再则,如果事情真闹大了,家里人除了爷爷,谁能站在她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