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昌云原来曾建议中共向南收缩、向北发展,同时要注重根据地的质量建设,靠发展生产来获得稳定经济来源和实力的增长。

虽然后来谢昌云再没有提及此事,但通过他今天的一番言论,毛泽东还是明显感觉到了谢昌云并没有放弃原来的观点。

对于自己这个学生与自己看法的某些不同,毛泽东并没有因此产生反感。除了爱屋及乌、相信谢昌云不会对共产党不利之外,谢昌云建立在不受党派限制基础上的客观分析,以及他超人的战略眼光,也是被毛泽东所极为欣赏的。

但对于自己这个颇具独立见解的学生将来究竟会向何方发展?也是让毛泽东久思而不得其解的一个问题。

于是毛泽东经过短暂沉默后道:“昌云,我党近期提出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理论,来作为我们党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一切工作的纲领。你在电报中对我们确定了新的纲领表示了欢迎,但是好像又有言之未尽的地方,这次我们可以有时间来听你详细谈谈你的看法了,你觉得怎么样呀!”

这个问题实在太深刻,谢昌云虽然很想谈,但却感到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清的问题,而且有些方面的话语还需要仔细斟酌。

想定之后,谢昌云就对毛泽东道:“老师,关于中国的未来我也做了一些思考,并且在一些方面已经开始进行了尝试。我想请老师到广东和赣南看过了之后,再把我的具体想法向老师汇报,并请老师加以指正。”

“可以嘛!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对陕北看了很多,但是我却没有看过你们的情况,所以还是先看看再谈为好!”毛泽东立刻表示了同意。

这也正是谢昌云请毛泽东来的主要目的之一。

当师生二人刚转入了对南岳的风景以及文化特点的闲谈时,周恩来、秦邦宪、叶剑英等结束了晚上的会谈来到了毛泽东的房间。

谢昌云站起身的时候看了下手表,时间也才十点刚过,估计是双方都要有一个单独商议的时间,以便为明天的继续商谈进行准备,所以会谈才结束的这么早。

于是谢昌云道:“几位首长辛苦了!我去让人准备一些点心过来给首长们当宵夜。毛主席,明天早餐特意准备有湖南米粉,您可一定要尝一尝。”

“还有这个好东西,我可是多年没有吃过了。昌云,如果现在能弄到,你就给我弄一碗来,那个点心就留给恩来他们了!”毛泽东对谢昌云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谢昌云道:“毛主席既然想吃,我就一定给您弄来。不过可能会稍晚一会儿。”

毛泽东摆摆手道:“不要紧。蒋介石克扣了我们几百万的军饷,几个月我们都挺过来了,一碗米粉我还等得起!”

毛泽东的幽默让众人都笑了起来!

宾馆的食堂夜间不做饭,也没有米粉,但外面小街上有两家食店是主营米粉的,而且晚上刚关门不久。

李廷秀带了两名卫士敲开了其中一家米粉店的门,问明了店里还剩有几斤当天的新鲜米粉,好在这时天气还很凉爽,米粉也没有变质,于是就出了出了双倍的价钱,让店家重新生上火,把辣的牛肉米粉和不辣的猪肝米粉各做了一盆,然后又到宾馆食堂取了一些碗筷,和米粉一起送到了毛泽东的房间。

“主席呀!还是昌云想的周到,怕我们看你吃馋的受不了,就把我们的一起都给带上了!”周恩来看着两盆米粉感触道。

毛泽东却已经在往碗里捞米粉了,“那就不要富了昌云的一片好意。自己动手,边吃边谈!”

说完,毛泽东就端起半碗红油淋淋的牛肉米粉大口的吃了起来。

谢昌云到楼下转了一圈,见张群等人都不在房间,肯定也是向蒋介石汇报去了。

于是谢昌云巡视了一遍警卫情况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丫头,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毛主席的电报发出去了吗?”见王秋正在给自己整理房间,谢昌云便过去楼主了她的后腰问道。

王秋停下了手里的活,转过头回道:“我刚进来。电报发出去了,又收了一份电报,已经给李参谋送去了,听李参谋说明天早上还会有电报要发。”

谢昌云问道:“你和李参谋以前认识吗?”

王秋道:“好像有一点印象,可能是在延安走在路上碰到过,不过没有直接打过交道。他应该是认不出我来。”

王秋现在讲的一口略带南方口音的普通话,而且摸样气质有了很大的改变,如不是特意提醒或是非常熟悉的人,确实不好辨认。

“今天起了个大早,明天早上也睡不成懒觉,你早点去休息吧!”谢昌云十分怜惜的在王秋额头上亲了一下便松开了她。

“大哥,你要不要洗澡换衣服,我把衣服给你拿出来再走。”王秋并没有马上离开。

“洗澡要洗,换衣服就不必了,你赶快去休息。”谢昌云说完便抱起王秋,把她送到了外间的门口才放下。

王秋和一名女卫士住在谢昌云的隔壁房间。在这种场合,谢昌云可不敢冒然与王秋住在一起。

王秋走了之后,谢昌云抓紧时间去洗了个澡,然后把衣服重新穿上,拖着一双拖鞋在客厅里看起了书。

尽管已经有了些困意,但两边的人都还在忙,所以谢昌云也不好先休息。

幸亏是谢昌云没有睡下。将近十二点,麦德彪刚来向谢昌云报告了陈诚等已经回到了宾馆,房门就被敲响了。

“张主席,您快请坐!”见麦德彪打开门后是张治中站在门外,谢昌云赶紧起身迎到了门口。

张治中边往里走边道:“昌云,辞修说你肯定还没有睡觉,所以我就冒昧的前来叨扰了。”

谢昌云道:“张主席这话晚辈可承受不起!有什么事张主席唤一声就行,哪敢劳您到我这个晚辈这里来。张主席您稍等,我换双鞋子马上就来。”

张治中伸手做阻止状道:“这又不是公事场合,随便一些又有何妨?明天还要继续会谈,也不知能不能抽出时间,所以我只好这个时间来了。昌云你坐下,时间有限,我们还是抓紧说事为好。”

谢昌云道:“那就请张主席恕我失礼了!张主席有何见教请明言。”

虽然之前交往不多,但对张治中这个曾两度率部血战淞沪、后来致力于国共斡旋、前世被人称作“和平将军”的人,谢昌云还是很敬重的。

两个人先后坐下,等麦德彪奉上茶后出了房间,张治中便道:“昌云,日寇铁蹄虽然还没有踏入湖南,但也近在咫尺,你对湖南今后局势如何看待?”

谢昌云道:“对湘南,我们四战区可以确保不失。但日军如果要沿江进犯重庆,就必须清除长江两岸我军对其构成的威胁,所以湘北的岳阳和常德能否免于战火就不好说了。特别是岳阳,不仅关系长江航道,而且还是沿洞庭湖或粤汉铁路进入湖南腹地的门户,下一步必为日军要攻占的首要目标。”

张治中道:“假如岳阳有失,那么长沙呢?”

谢昌云道:“日军如果占领了岳阳,肯定会接着图谋长沙。但岳阳以南我军兵力雄厚,只要九战区部署得当,长沙还是完全能够保住的,而且在长沙与岳阳之间给日军以歼灭性打击的可能性相当大。总的概括起来就是局部可能有失,但湖南大部可保无恙。”

张治中吁了一口气道:“昌云是常胜将军,能有这样一说,我的心里就有底了!我既受命湖南省府主席一职,深感责任之重大,尤为想在改善民生、推进建设方面为湖南的民众尽一份绵薄之力。湖南基础较广东相差甚远,但两省是比邻,而且湘南两个督察区也在四战区管辖内,所以想请昌云你助我一臂之力。”

“张主席请用茶”见张治中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谢昌云就继续道:“湖南自然条件优越,‘所谓湖广熟、天下足,’湖南就占了其半,而且湖南人杰荟萃、交通便利、衡阳又为中南工业重镇,所以进一步发展的基础条件还是具备的,不知张主席想要我们在哪一方面予以协助?”

张治中道:“主要还是想请广东投入资金,在湖南开一些可利用本地资源的实业。这方面我们没有什么限制,一切都由投资人自己来选定。此外还有一些本省和外省迁至衡阳等地的工厂,因缺乏资金而无法投入生产,也望广东资本能给予支助,使其死而复生。”

谢昌云道:“湘粤赣三省在经济上戚戚相关,张主席的提议我这里先承应了。我的意见是优先发展国内紧缺和可供出口的产品、以及所需的配套设施,不过具体怎样操办还要有一个调查和规划的过程,还需要得到各方资本的认可。我回广东以后就与林主席商量,请他来与张主席进一步沟通。”

张治中道:“能有昌云你这么快的答复,我今晚这一趟来的不虚。看来昌云不光打仗,经济方面也颇有见识和胆略,难怪辞修对你称赞不已。此外我还有一件事要想与昌云探讨,还望昌云不要厌烦才是!”

谢昌云赶紧欠身道:“张主席如有兴致,晚辈必当奉陪到底。”

张治中道:“湖南是农产大省,农耕人口十之九六,要想根本改善民生,必须首先由农村入手,而其中的核心又是土地问题。由于战乱不断等原因,国父‘平均地权’的遗教一直难以实践,而共产党北伐期间在湖南搞的农民运动又是直接剥夺业主土地,致使土地业主对任何土地改革都十分警惕。广东在和平土地改革上首开了民国之先例,不但过渡平稳,而且进展至今效果极为明显。就以粤北和湘南临近地方比较,同样等级土地的产量至少要高出三成五以上,业主大抵可维持土改前的收入水准,但佃农和自耕农的收入却有很大增加。除了那些众所周知的举措之外,我还想请昌云传授一下中间的秘诀。”

谢昌云道:“秘诀倒是有一点,实际上就是先进行观念的转换,然后才可大力推行土地改革。国父所倡导的‘平均地权”和“耕者有其田’中心意思,我们可以对之加以重新认识和理解。‘耕者有其可耕之田’,实际上就是在尊重私人财产的基础上,把土地的所有权和使用权加以区分,并通过减租减息的方式使双方获得平均利润,也就是把‘平均地权’转为‘平均土地收益’,这就解决了土地理论上的一个关键问题,同时也不会把我们陷入对土地不断的再分配之中。第一步确定土地佃租和延长佃期是关键,这里面带有很大的强制性。一旦这一步稳定了,第二阶段就可转入以多种手段辅佐,来推进大土地所有者向资本投入者、佃农向自耕农的两大转化。这个阶段虽不需要强力,但却需要有政府或金融团体强大的资金来进行支撑,而且需要一定的时间来稳定土地秩序。过了这个阶段,整个土地改革基本就算完成了。广东和赣南已接近土地改革的尾声,其余地方进度不等,但最晚实行土地改革的湘南地区,今年年底就可以开始进入第二阶段。广西也在进行积极准备,计划于下半年开始推行土改。”

“昌云,你这个观念变化得好!既保留了国父的遗志,又为和平土改明确了方向。一语破千钧,难得!难得!”张治中将手在腿上猛力一拍,然后兴奋的站起来。

“张主席,您还是请坐下来说吧!”张治中一站起来,谢昌云也不好意思坐在那里了,于是也跟着站起了身。

“哦!是我忘乎所以了!”张治中坐下后又问道:“昌云,有你们广东走在了前面,效果大家都能看得见,我们其后跟上阻力就要小多了,而且现在又是战时管制,强制手段用一用也无妨。但你所说需要大笔的资金来支持,这主要是指哪一方面的需用呢?”

谢昌云道:“一项是当部分地主感到资金沉淀在土地上,其收益远不如投入到其他领域来得快,就会考虑将土地出售。这方面政府要加以鼓励和引导,同时也要以较长期借贷的方式,为那些暂时买不起土地的佃农提供购地所需资金。另一项是由私人保险机构为佃租提供一定标准意外保险,这样就可以让业主和佃农都安下心来。第三项是通过减租和延长佃期,把佃农的耕作积极性调动起来之后,他们势必要增加对土地的投入,这方面也会存在一些资金缺口,需要政府用短期的小额贷款来予以帮助。当然整个土地改革还有大量的工作需要做,广东和赣南当年就曾经派出过两万多官员和教师学生,到农村去进行宣传发动和核定田租,这方面我们不妨学一学共产党在开展基层宣传上的一些做法。”

张治中边听边点头,谢昌云刚说完他就道:“前后疏导、左右兼顾,这也算得上是一个很完整的土地改革办法了。辞修也有打算在湖北推行土地改革,这次也想和你谈这方面问题,不过被我捷足先登了。昌云,我看你不如给我们提供一套完整的书面办法怎么样?”

谢昌云道:“这个没有问题,我马上就安排人送到张主席和陈长官手里,同事还可以为湖北和湖南各派一个咨询小组,并欢迎两湖的民意和乡绅代表赴广东参观土改成效。”

张治中道:“百闻不如一见,这一步是一定要做的,我自己也要争取去。更欢迎能派人来指导土改过程。昌云,时间太晚了,要不是还有会谈,我就准备和你谈个通宵。明晚,哦!是今晚,如有时间我和辞修会一起来找你。”

谢昌云随着张治中站起身道:“不敢,还是我到两位长官那里去。”

张治中道:“在哪里到时另说。我先下楼去了,昌云你也抓紧休息。”

“张主席,我衣冠不整,恕不便出送!”谢昌云走到门口便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