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灰色的晨光中,邪魔的肢体——那些连体人,快速地缩小包围圈。

由于“他们”的肩膀相连,难以改变队形的长度,仿佛一圈绳子收缩似的,自然形成一个个向内的凸起,刚好扩大了队形的纵深和层次,令边防军突围的阻力大增。

东面的枪炮声依旧激烈,以那样密集的火力,公路上的连体人应该四分五裂了,但西面的压力不减,说明邪魔的注意力没有分散,反而判断出了边防军的突围意图。

从车库到围墙大约二十米距离,围墙到包围圈也不过二十米的距离,双方同时对冲,几乎就是一眨眼的事。

小明原本打算直接撞翻连体人,从“他们”的身上轧过去,却发现侧前方有一块隆起的土堆,他当即改了主意,方向盘一打,冲了上去。

“嗖”的一声,吉普车有如离弦之箭,从土堆上腾空而起,

对面的连体人反应极快,不!应该说邪魔的反应极快,控制着自己的肢体,也跟着跳起来,展开空中拦截,却慢了一拍。

吉普车飞得更高,掠过连体人的头顶,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落在包围圈后的一块盐滩中,激起一片水花。

盐滩就是盐田,里面的卤水可以制盐,水很浅,吉普车和大卡车都可以在里面驰骋,好像水上漂一样。

按照原定计划,车队一冲出包围,就转头往南,再往东,奔向海边的小码头,和亚当号会师。

小明继续踩着油门,先脱离危险区域再说,同时通过后视镜观察部下的情况。

连体人并没有追上来,当然,就是想追,也有心无力,因为“他们”都是连在一起的,不可能同时进行相反方向的行动。

此时,十辆大卡车已和敌人对撞在一起。

按小明的设想,“他们”终究是血肉之躯,还不被大卡车碾得粉碎?

然而,他错了,十辆大卡车好像撞上了牛皮筋,靠着加速度继续向前冲,却越来越慢,而收缩上来的连体人却越来越多,如同打褶的绳子,那些褶皱,就是减速器!

这样的情况,只说明了一点,原本包围西岸营地的连体人,被东岸的盟军打成了两截,变成了一条线,顺势回缩到营地的西面,集中拦截突围的边防军。

声东击西的战术失败了!

小明发觉不妙,卡车上的边防军也发觉不妙,轻重武器一起开火,却陷入了重重包围中。

连体人有如发现方糖的蚂蚁,顶着猛烈的枪弹,密密麻麻地爬上了车……

小明刹住了吉普车,后视镜里,卡车上的边防军战士不时被连体人拖了出来,沦为“他们”的一员,这是要全军覆没的节奏啊……

他天人交战,知道自己必须做出抉择了!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小明按下了车窗,清寒发咸的空气呼地灌进车厢,令他精神一振,哼!谁进地狱,尚不可知呢。

他抓起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手持喇叭,对着窗外大吼一声:“站长!你是站长吗?你是在找我吗?我是小明,我在这里……”

他一面喊话,一面紧张地关注着敌人的状况。

原先,他最怕邪魔就是站长。但这一刻,他最怕“他”不是站长。

要是判断错误的话,他就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部下覆灭了。

他高昂的声音,通过喇叭扩散到空中。

他屏住了呼吸,心跳几乎停止。

天可怜见!那些连体人动作一致地停了下来,所有的头都转向吉普车的方向,丝毫不理卡车上喷射的弹火。

“小子,你终于出现了!站长已经死了,请叫我元首,一切之元、万物之首!哈哈哈……”几千个声音整齐地吐出同一段话,发出统一的狂笑声,如同风暴一样,卷过周边的大地,空洞、单调而恐怖,气势惊人!

真的是站长!老小子真的还活着!

即便小明早有心理预期,还是打个哆嗦。

自从他踏上核尸挑战大赛的赛台以来,第一次生出不敢面对一个对手的怯战心理。

他不敢怠慢,一踩油门,猛打方向盘,转头向北而去,吸引站长来追。

吉普车飞速颠簸着,不断地越过盐滩的一道道田埂。

“哗”的声浪在车后响起,小明从后视镜里,看到一幕奇景。

但见一条长长的黑影在盐滩上紧追不舍,脚下踩起奔腾的白色水花,仿佛海面上的大潮一般,惊天动地而来。

吉普车受到田埂的阻滞,速度快不起来。

眼看追兵越迫越近,小明右打方向盘,向国道斜插过去。

那条长长的大潮,也跟着倾斜过来。

远远看去,吉普车就如一个逐浪的小舟,被大潮赶得落荒而逃。

小明终于上了公路,蓦地加速,将追兵甩在了身后,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变成黑点的根据地,长出了一口气,部下得救了!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救自己。

“小子,你让我等得好辛苦……你跑不掉的!哈哈哈……”雷鸣般的从后面和左侧滚过,仿佛立体声的音响,近在耳边。

小明一惊,老小子又迫近了?忙向左边一看,原来连体人的一端已经上了公路,另一端仍在盐滩,呈一条斜线,一半带起灰尘,另一半仍踩着水花,并没有被拉开多少距离。

谁说两条腿跑不过四个轮子?至少这个定律不适合个站长这个邪魔妖孽。

也不对,站长岂止两条腿,比千足虫的腿还多呢。

前路一览无余,小明将油门踩到底,时速达到了二百三十公里的极限,同时打开音响,开到最大,不想再听到站长的大呼小叫。

lambada的动感舞曲从车内响起来,飘出了车窗,打破荒芜的大地,洒下一路的欢快乐符,为进行中的生死追逐平添了一抹亮色。

小明的目光,在挡风玻璃和后视镜之间不停地切换着,既怕站长追上来,又怕站长不追来。

在开会的时候,他就想好了一个计划,一个彻底消灭站长的计划!

当然,这个计划他没有说出来,因为太危险了,没人会同意。

甚至小明自己,也不自信这个计划,可以按计划实施。

战场是瞬息万变的,没人可以预知未来。

但现在,小明知道,这个未来,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他正一点一点地接近,以二百三十公里的时速,无限接近……

他就不信了,站长真成了不死之身?

如果这样都杀不死老小子的话,那地球上,可能再没有东西能够杀死“他”了。

小明终于看到了,灰色的地平线上,一条黑乎乎的影子浮现出来,蜿蜒流长,两边看不到头,他的眼睛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