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曹操曹操就到,白嬷嬷撑着伞领着府里大小管事一齐进院来,众人脸上俱是惶恐不安的表情。

芙蓉听得外头有动静,在燕红玉耳边轻语几句。

燕红玉眉心紧蹙,扶着丫鬟的手,走到门口,环视一圈,还未开口,却听大总管徐一诚面有急色道:“回夫人,得赶紧想办通知王爷,世子爷。那些个官兵连银子都不收,一点消息也打探不出来。”

白嬷嬷说忙道:“夫人,千真万确,老奴打出庆王府名头,也无济无事。”

二总管刘民跟着徐宏远多年,深知徐家与萧府的渊源,忙道:“夫人,兵马司肯定与萧府有关,老爷与萧府素来亲和,夫人还是得想办法通知萧府才行。”

燕红玉强按心绪,看向白嬷嬷道:“嬷嬷,老爷这会不在府里,可如何是好?”

白嬷嬷镇定道:“夫人别怕,咱们老爷向来奉公守法,廉洁清明,不会有大事。老爷这会正陪平王在西山狩猎,消息不通,明日老爷回来了,便能知晓。各位管事先回去,各司其职,别让旁人小瞧了咱们徐府的规矩。一切等老爷回来了再作定夺。”

众管事一听老爷陪平王去了西山,心下稍稍安稳下来。

燕红玉见白嬷嬷三言两语就把众人安抚住,越发的高看一层。等人离去,遣散了房里丫鬟,独把白嬷嬷留下。

“嬷嬷。张管事怎的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白嬷嬷笑道:“能出什么事?不过是给老爷送些衣裳和吃食,说不定老爷这会睹物思人,正念着夫人的好呢。”

燕红玉眼底微微波动。轻叹一声,有些疲倦的倚在贵妃塌上。

……

欣瑶静静的站在床前,望着眼前熟悉的脸,柔和的唇角微微上扬,似如往常般淡笑无声,高挺的鼻梁上一双俊眼紧闭,不见往日动人心魄眼神。

欣瑶心中大痛。泪喷涌而出。

一方帕子递到眼前:“泡了半个时辰,脸上的青紫已去了不少。你也该小心着身子。衣裙湿了,也不换一身,回头病了,我可腾不出手来替你调理。”

欣瑶接过帕子。轻轻拭泪,却越拭越多。

杜天翔认真的打量欣瑶一眼,只笑道:“这个时候哭,是不是太早了些?好歹我还没死,这世上,哪有我解不开的毒。”

欣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哽咽道:“你表哥呢?”

杜天翔把目光移开:“亲自查案去了。”

欣瑶红着眼睛,指了指床边呆呆的人道:“他怎样?”

杜天翔苦笑一声道:“还能怎样?不吃不喝,一动不动到现在。跟他说话,什么也听不进去。就如当年他们头一回见面时一般模样。”

欣瑶吃惊的抬起眼,看向杜天翔。

杜天翔深吸一口气。目光穿过眼前的人,淡淡笑道:“大约是七八年前吧,有一年春日,我们三人嫌京中烦闷,便想到郊外走走。十六年少气盛,约小寒比赛骑马。我唯恐天下不乱,压了五百两赌注赌小寒赢。

这两人从宫门口。一路疾行至城门外,城外大路变小径,小径中间摆着一只半人高的空箩筐,两人均未在意,凭他们功夫纵马一跃,跃过箩筐不在话下。哪知道箩筐后站立着两三岁的女娃娃,突然娃娃大哭,马受惊不听使唤,两人避之不及。

眼看就要撞上去,一灰衣男子冲出来,一把推开那孩子,自个却被十六的千里马重重踢了一脚,当场吐出一口血,晕倒在地。那人,便是阿远。”

“小叔叔和祖父一模一样,从来都见不得旁人受伤。”

“那一年,十六也是这样定定的瞧着床上的人,半天没有声响。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刻,他就动了心思。这些年,从来没变过。”

眼泪复又落下来,欣瑶转过脸,狠狠的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天翔,小叔叔他到底……”

杜天翔赶紧朝欣瑶打了个眼色,两人走出内屋。

杜天翔眸色一暗,压低了声道:“一分把握也无。毒入心肺,极难救治。”

蒋欣瑶不可置信的连连后退数步,死死的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泪眼婆娑的看向里屋。

杜天翔偏过脸,不忍再看。

“不!”

蒋欣瑶泣不成声道:“小叔叔他,从小到大吃的苦够多的了,老天爷不会这样薄待他的。”

泪水滴滴划落欣瑶略显苍白的脸庞,杜天翔心中大痛,叹道:“尽人事,听天命。表嫂,还不到伤心的时候。”

欣瑶哑着声道:“他知道吗?”

杜天翔目色一暗,摇摇头,薄唇轻动:“不敢说,怕说了受不住。以他的性子……”

话只说到了一半,欣瑶却已知之甚清。燕十六为了小叔叔,连子嗣都不肯要,万一……蒋欣瑶不敢往下再想半分。

两人一时无话,一个默默流泪,一个低垂着头神色不明。

“阿远,阿远!天翔,天翔!”燕十六嘶哑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急。

杜天翔和欣瑶互看一眼,一前一后冲了进去。

杜天翔一看阿远的嘴角溢出黑色的血,大声道:“让开,我要施针,去把外公,母亲叫来。”

白芍、白芷听到唤声,飞奔进来,迅速解开徐宏远的内衣。

片刻,萧静娴扶着老太爷匆匆赶来。

欣瑶见屋里忙乱,背过身偷偷抹了一把泪,隐到了外间,瘫坐在椅子上,失神不语。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到底是谁要害他?

……

微云。淡月两个,一人手里拿着干净的衣衫,一人提着食盒进屋。见大奶奶眼色迷离的独坐在屋中,心中一痛。

两人服侍欣瑶换过衣裳,把一碗清粥,几色小菜摆在几上,默默的站在一旁。

“大奶奶,好歹吃一些,一天了。你都没用过东西。”

欣瑶一丝食欲也无,摆了摆手。哑着声道:“两个孩子怎样?”

淡月道:“回大奶奶,大少爷、大小姐刚喂过奶,这会子睡着了。”

欣瑶见微云眼睛浮肿,显然是哭过的模样。淡淡道:“贵明是大爷的人,这会还没查出个真相,我不好让平王放人。你放心,他不会有事。”

微云心下一暖,道:“大奶奶,奴婢倒不是担心他有事,奴婢是怕他连累了大爷大奶奶,也连累了萧府。”

欣瑶深深的看了微云一眼,黯然叹息一声。

“你到底没有白跟我一场。知道轻重。明日一早,你到瑾珏阁钱掌柜那边跑一趟,让他书信给全爷。就说我有事,要他们速速回来。”

欣瑶顿了顿,又道:“淡月,你去跟萧总管说,府里上上下下,都把嘴给我闭严实了。除了你们几个,任何人不得接近这个院子。要是谁在这个时候不分轻重。口无遮拦,别怪我不给他脸面。”

微云,淡月头一回见大奶奶如此声色厉疾,心中一紧,认认真真的应下。

……

夜色深深,庭院里的灯笼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下了整整一天绵绵秋雨并未减弱分毫。

欣瑶伏在几上突然惊醒过来,抬头见萧寒正把斗篷披在她身上,忙起身道:“回来了,吃了没有?”

萧寒替她拢了拢衣裳,摇头道:“阿远怎么样?”

欣瑶轻轻垂下眼睑,叹道:“戌时一刻才又吐出一碗黑血,天翔刚刚施过针。”

萧寒见她眼睛红肿,一双黑眼却甚是清亮,语调悲而不伤,不由面色一暖,把她搂进怀里,头埋在其颈脖。

他深吸一口气道:“孩子睡了?祖父和姨母呢?”

欣瑶抬手抚了抚男人的后背,柔声道:“这个点孩子早睡了。祖父,姨母今日施了两次针,极为伤神,也早早歇下了。天薇妹妹一回京,我就让人送回杜府了。饭菜小厨房都热着,就摆在这里用吧。”

不过是短短数语,萧寒奔波了一天的心顿时觉得安稳,这才想起自己这一日滴水未进。

他苦笑道:“这一说,还真觉得饿,让人摆饭吧。十六他们都用过了?”

欣瑶摇了摇头。

萧寒深深一叹,放开欣瑶大步去了里间。

欣瑶并未跟进去,只唤来守夜的轻絮,梧桐摆饭。

饭刚摆好,萧寒等人尽数而出。轻絮,梧桐则去了里间守着,替换劳累了一天的白芍,白芷兄弟俩。

欣瑶亲自动手盛了一碗汤,摆在十六面前,劝道:“好歹用些,小叔叔若知道你为了他不吃不喝,只怕心里也不安稳。吃饱了,才有精力守着他。”

燕十六恍若未闻,短短一天,从天堂到地狱,他的心已如死寂。

忽然有泪水渐涌,蒋欣瑶背过身,擦了把眼泪,狠厉决断道:“他若醒了,见你这副鬼样,只怕心下不喜。”

燕十六浑身一颤,慢慢抬起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深深的看了欣瑶一眼,默默无言的接过碗筷,不过一两分钟,一碗浓浓的鱼汤便入了肚。

萧寒与杜天翔眼中闪过欣喜,对视片刻,这才放心的用起来,一时偏厅静默无声。

燕十六用完一碗鱼汤,再不肯吃,自顾自走到角落,拿起素来用惯的剑,眼神凝聚,手指一寸寸掠过剑峰。

一瞬间,屋里陡然冷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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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四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