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天翔知道母亲一说话起来没完没了,忙轻咳嗽一声道:“母亲,别光顾着说话,让表嫂认一认咱们府里的人。”

萧静娴瞪了大儿子一眼,把府里四个孩子唤到跟前,刚想一一介绍,不料杜天翔上前一步,作揖笑道:“表嫂,好久不见,今日给我带了什么见面礼来?”

欣瑶退后一步,轻轻一福,接过微云递来的一本古书,笑道:“表弟好,这是我祖父收藏的一本古医书,今日送给表弟,也算物有所用!”

杜天翔赶紧接过医书,道了声谢,收了嬉笑,坐在一旁翻看起来。

萧静娴唤过一双儿女,正是那双生子杜天飞,杜天薇兄妹,三人相互行了礼。

欣瑶见杜天飞温文而雅,其颜肖父。杜天薇肤白脸圆,可爱动人,心下欢喜,送上了一对润色极好龙凤玉籽玉佩。

最后见的是杜家庶出的女儿杜天莹。

欣瑶见其弱骨纤形,容色不显,脸上虽含笑,却带着一骨子清傲之气,便笑着把一支红珊瑚鎏金点翠簪递到杜天莹手里。

欣瑶送了一圈礼,又走至杜云鹏,萧静娴跟前,笑道:“姨夫,姨母,我嫁进萧家头一天,便听大爷说他从小就在姨夫,姨母跟前长大,姨夫,姨母对他视如已出。外甥媳妇感念姨夫,姨母对大爷的恩,特意备了一点薄礼送给两位长辈。”

欣瑶亲手从把两个锦盒递上,便退回坐位,拿起茶盏喝了一口。

杜云鹏夫妇狐疑的看了一眼,各自打开眼前的锦盒,两人深吸一口冷气,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杜天薇好奇跑到父亲跟前,“咦”了一声,道:“父亲,这是什么?”

杜云鹏感慨道:“这是草书名家孙过庭的《书谱》。为父找寻多年,一直未有所得,今日才算得偿所愿。”

蒋欣瑶很早就从弟弟处得知杜博士素喜草书,更有收集名贴的爱好。恰祖父旧年的藏书中便有一草书名贴。

欣瑶素来只临隶书,于她倒也无甚用处。

欣瑶送给姨母的是一套老坑种祖母绿的翡翠饰品,这套饰品也是当年中秋之夜祖父所赠。

萧静娴一把盖上锦盒,忙推辞道:“你这孩子,做什么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快收回去。”

杜云鹏一听夫人这般说话,心下虽万分促进不得,却只得附声和道:“就是,就是,太贵重了,太贵重了。”

欣瑶见姨夫嘴上这般说。眼睛却只盯着那本字贴,方笑道:“姨夫,姨母,再贵重的东西,送给二老也是应当。有道是黄金有价。谊无价,比起您二老对大爷这点子恩说来,这些个俗物又算得上什么?外甥媳妇见识浅薄,却也能度量出孰轻孰重,大爷视二老为父母,您二老便是欣瑶的公公,婆婆。媳妇孝敬公公。婆婆一点子心意,难不成您二老还不允,还非得分出个贵重轻贱来?”

一席话,把萧静娴说得双目含泪,莹莹欲滴。

姐姐啊,你若还在。该有多好!你这个媳妇,长得又好,嘴又巧,还会做人,真是小寒的福气啊。

萧寒自打欣瑶送表礼。心里就有震惊。怪道新婚头一日,她就令李妈妈带着诸丫鬟连夜收拾嫁妆厢笼;怪道昨儿个午后,她不在房里好生歇着,偏去书房理书,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今日。

这个女子,从来都是缓缓的动人心弦,似细雨般润物无声,不动声色,深藏于内。

欣瑶此番作为令萧寒着实窝心。

他心头一热,忙道:“姨夫,姨母,这是欣瑶一片心意,你们可不许推辞。”

萧静娴背过身,擦了擦眼泪,嗔骂道:“你这孩子,也由着你媳妇胡来,得了,得了,你们爷们还在这里做什么?快快离了去,好让我们娘俩说几句体己话。”

杜天翔把医书往怀里一塞,笑道:“父亲,小寒,弟弟,咱们快些走吧,没的让人嫌弃。”

萧静娴啐骂道:“死小子,有本事,你也给我娶个像欣瑶这般的好媳妇进门,别在这儿说牙疼话。”

杜天翔最怕母亲唠叨其婚事,头一缩,溜得比哪个都快。

杜云鹏与欣瑶打了个招呼,便兴致勃勃的去了外院,手上的那本字贴拨弄得他心里痒痒的。

萧寒边走边盯着欣瑶,期望她转过头看他一眼,哪知看了半日,她全无反应,只得跟着杜云鹏走了出去。

男人们去了外院谈家国大事,女人们则围坐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聊天。

萧静娴问了问萧府里的事,得知父亲第一日便把管家大权交给了欣瑶,不动声色的看了眼端坐在一边的杜天莹。

杜天莹颇有眼色的起身告退,欣瑶刚想起身,却被姨母眼色止住。

欣瑶暗叹,看来像蒋家一样嫡庶不分的还是少数,瞧瞧人家的做派,才是真正的书香门第。

萧静娴等人走后,方与欣瑶细细说起萧府诸事。听到欣瑶把秋家人打了出去,眼中的喜色抑都抑不住。,

“好孩子,这样做便对了。秋家人这几年越过了,连我都看不下去。就小寒院里的那个秋霞,仗着娘老子在主子跟前有几分得脸,穿金戴银,飞扬跋扈,这哪像是个丫鬟,分明是个小姐。要我说,这样的下人就该打了出去。偏你祖父心软,瞧瞧,心软出祸事来了吧,连库房里的药材都敢偷,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这一番话,使得欣瑶没由来的对眼前这个女子充满了好感。恨不能大吼一声“姨母万岁”!

“日后再遇到这样居功自傲的下人,就不能心软,当初她秋家对我姐姐忠心耿耿是一回事,如今奴大欺主又是一回事。”

萧静娴想着有几次回娘家,那秋霞一家拿大的样子,心里便极为不舒服。

“有道是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说话做人至多到七分,过了,便是坏事。日后你们再遇着这样的人,可不能手慈手软,该如何便如何,省得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人拿捏着主子,做出不堪的事来。”

欣瑶听得头头是道,看来姨母不光脉诊得好,做事也极有分寸。她稍一偏头,却见天薇表妹比她听得还有滋有味,便觉称奇。

萧静娴笑道:“你这表妹,算起来,只比你小两岁,跟你却是相差甚远。也怪我宠得过了些,过了年,才让她学着理家,这会正在兴头上。让她多听听这些,不是坏事。”

欣瑶笑道:“表妹这般冰雪聪明,自然一点就会,姨母只需耐心教导,把这里头的门道与表妹分说清楚便可。”

杜天薇走到欣瑶跟前,垂手而立,笑道:“听母亲说,表嫂最是能干的,若得空,表嫂多指点指点我。”

欣瑶见她眼睛清澈,笑容真诚,心下便觉欢喜,上前拉着她的手,朝姨母一嘟嘴,笑道:“天薇妹妹,放着现成的师傅不请,偏找我这个才当了一天家的人,真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我啊也得跟姨母现学现用呢。妹妹若有空,不防到萧府来玩,咱们姑嫂两个,好好说说话。”

杜天薇喜道:“好啊,好啊,我正好去看看外公。”

萧静娴忙道:“你这孩子,你表嫂既要理家,又要照顾你外公,表哥,哪来时间陪你。”

欣瑶忙道:“姨母,日后大爷去了衙门,祖父摆弄他的那些草啊药啊,我一个人在府里着实冷清,妹妹能来,我真是求之不得。等府里都顺当了,住几天也无防。”

萧静娴见这两人处得极好,笑着应下,三人复又说了些旁的话。

不知不觉便到了午时,前头爷们已经开席。女眷们的午饭摆在暖阁里。

欣瑶刚入座,就见杜天莹踩着钟点袅袅而来,规规矩矩向嫡母行过礼后,方才坐下。

杜府的菜以清淡为主,倒也清新口可。欣瑶被姨母拉着喝了两杯酒,脸上隐隐有些烫。一时酒足饭饱,略略坐了一会,喝了几口茶,杜天薇姐妹就拉着欣瑶往园子里去。

杜家的园子极大,奇珍异花很多,天气尚寒,只几株早梅含苞待放。行至不远,却见小丫鬟匆匆来回,说萧府大爷正预备打道回府。

杜天薇气得直跺脚,道:“表嫂,往日里表哥来府里,跟父亲,哥哥喝酒,聊天非要等日头西下了,才肯走,回今有了表嫂,便急成这样。我想多留表嫂一会都不行。”

其实这话着实冤枉了萧寒,实在是那两个一个心系名贴,一个见了医书就走不动路,哪有什么心思喝酒说话?只盼着早早回了房才好。

欣瑶还未答话,却听沉默许久的杜天莹出声道:“妹妹,许是父亲与哥哥都有要事也不一定。再说表哥如今已是娶了表嫂的人了,哪里能像从前那般在咱们府里一呆就是一天呢!”

欣瑶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道:“正是这个话,妹妹,来日方长,回头我让你表哥来接你。”

杜天薇这才展颜笑道:“表嫂,可别忘了,咱们一为定。”

欣瑶笑着点了点天薇的额头,拉着她的手便往外走去。

杜天莹则默默的跟在二人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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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四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