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扯开话题。”君兮看着周泫御的眼睛:“你告诉我,你难道真的是要毁了你自己才罢休吗?”

周泫御敛眉,却没有回答她的话。

他做这么多,只是为了让她能及时从这疯魔残酷的命运里逃脱出来而已。

五年来她多痛他没有来得及参与,那就让他也尝一尝,这一朝败落的滋味,到底是何种心酸与痛苦。

那些流言蜚语,那些指责谩骂……他都受一遍,才够格说感同身受。

“周泫御,不管你怎么想。我是绝对不会允许发生在我父母身上的悲剧在你身上再重演一次的。”君兮笃定地道。

周泫御点点头。他料准了君兮会这么说会这样做,他太了解她了。所以今天,哪怕他知道她是经沈云中的手进来见他的,他也同意见了。

因为,他不需要她的坚决。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希望你父母出来之后,你不要再插手我的事情。”周泫御放软了语调。

“不。做错事的人不是你,为什么这黑锅要你来背?”

“做错事的人,对我很重要。”

君兮冷冷地扬唇:“你的好兄长,就是用这样的方式爱你的吗?他就忍心看你为他犯下的错遭罪?”

“他不知道我做这件事情。”周泫御解释。

“不知道?青城各大电台、报社都把你的丑闻当成头条在放送,你大哥就算是躲到火星上去,也该听到风声了。”

君兮冷冷地戳穿了周泫永的面孔。怕是,他就算知道了周泫御替他顶罪,他也不会马上站出来为弟弟解围的。

周泫御对于君兮的话不置可否。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你知道什么人最怕死吗?”

“……”

“是将死之人。”周泫御自问自答。

所以,他一点都不怪他的大哥,哪怕他真的知道他为他顶罪的事情也不愿意为他站出来。

周泫御理解周泫永此刻的所有懦弱。

“可是,人得错误不以死亡为终结。”君兮执拗地争辩。

周泫御点头。

这些问题仍旧是那些答案。

基于人情,亲情,他们都没错,他们又都有错。不是谁都有换位思考的气量,而这个问题,也不是换位思考能够解决的。

“不管怎么样,我恳求你能尊重我想守护的,不要把我大哥牵扯进来。”

“那我呢?”

君兮看着周泫御,眼里浮上一层水光。

“那我怎么办?你不是不让我嫁给沈云中吗?好,我不嫁了。那你含冤入狱之后,我要怎么办?”

她眼里的水光让他眉头一紧。但是那句“不嫁了”却宽了他的心。

“是我对不起你。”

“不是你对不起我。是你根本不够爱我。周泫御,如果你继续对你自己这样狠心,我不会原谅你。”

周泫御无言,纵然,他现在应该有好多话对她说的,可是,张口却仍是无言。

“对不起。”

“即使我不会原谅你,你还是选择为你大哥顶罪是不是?”

“为谁顶罪?”探视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周子谚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打扮像律师的男人。

“君兮,你说我小叔是为谁顶罪?”周子谚看看君兮,又看看周泫御。

君兮不知道周子谚会出现的这样的突然,慌乱之后她下意识地看了周泫御一眼,周泫御很细微的对她摇了摇头。

她知道周泫御的意思,没有作声。

“我问你们话呢?”周子谚激动起来:“刚才我都听到了。小叔是为我爸……”

“子谚。”周泫御打断了周子谚的话:“这里是什么地方,能容你这样的喧哗?你和君兮都走吧,我累了。”周泫御冷冷地道。

君兮站起来。

周子谚还僵持在门口。君兮攥了一下他的衣袖。

“子谚。”周泫御又忽然把周子谚叫住:“不用给我找律师。这件事情,我不打算为自己做任何申辩。”

“小叔你……”

“去吧!”

周泫御主动下了逐客令,探视不得不提前结束。

君兮走在前头,周子谚追上来。

“君兮,小叔不说,那你给我说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子谚攥住了君兮的胳膊,脸上的表情是君兮从未见过的严肃。

君兮知道这事儿根本瞒不过,况且周子谚也算是半个当事人,她不能对他继续隐瞒真相了,他有权利知道一切。

“换个地方说吧。”君兮扫了一眼门口那些记者:“这里不方便。”

周子谚点了点头。他安排了身边的律师先出去,成功的转移了那些记者的注意力之后,才和君兮一起悄悄地离开。

他的车就停在附近,上了车之后,周子谚一路疾驰,一直开到了无人的郊区,才停下来。

“现在可以说了吗?”周子谚停车,拉上了手刹,在驾驶座上转了个身,看着君兮:“你刚才说小叔是为我爸顶罪?是不是?”

“是。”

“所以五年前诬陷你父母入狱的事情,是我爸做的?”

“子谚……”

“告诉我是或者不是就行了。”周子谚铁青着脸。

君兮犹豫了一下,她知道这个真相对于一无所知的周子谚来说,多少有些残忍,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是。”

周子谚目光倏然凛冽,“嘭”的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拳心上的疼密密麻麻的蹿到胸口,让他不敢再多看君兮一眼。

这么多年来,他虽然一直对父亲周泫永心存芥蒂,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父亲会是这样可怕的一个人。

五年的牢狱之灾,一个家庭的衰败,君兮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原来都与他的父亲脱不了干系。

“君兮,对不起……”周子谚低着头,这一个接一个的真相,让他如此挫败。

君兮摇摇头。

“这不关你的事。”

虽然,她知道真相的时候,也的确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想要和所有周家的人都划清界限。但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池鱼多委屈。

周泫御的事情让她幡然醒悟,一人知错一人当,她不该恨屋及乌。况且,最近发生的一切让她明白,她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对周泫御和周子谚的感情。

“这件事情,我不会坐视不理的。谁的错,谁就得承担后果。我不能让我小叔做这么蠢的事情。”

“你要大义灭亲?”

“现在横竖都是我的亲人,我只是不想让无辜的人再蒙受冤屈。”

周子谚本想立马奔去医院找他父亲对峙的,但是被君兮拦住了。他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周泫永犯案的证据。

君兮知道,周泫御的手上一定有足够的证据,但是他既然一心顶罪,自然也不会让这些证据被他们发现。

“你知道我小叔是委托谁查的证据吗?”周子谚问。

君兮恍然想起曾经在周泫御手机上看到的那条来自王先生的短信。

那位王先生说:“文卫的案子有了新进展,面谈。”

那一定就是他了。

“是一位王姓的男人。但我不知道他是谁。”

“姓王的人可多了去了,你说的这样模糊,太难找。”

“但我不知道,有一个人肯定知道。”君兮看着周子谚:“但这个人,她不会听我的,她也许只听你的。”

“谁?”

“高莱茵。”

高莱茵作为周泫御的助理,他的很多行程都是她安排的,他平时见过谁高莱茵虽然不会完全知道,但是心中必定有数。

只是现在时局混乱,君兮又早从恒富离职,高莱茵定然不会见她的。

“那我去问高经理。”

“你问也不能直白的问。高莱茵跟了你父亲十余年,她若一心为旧主,也不会对你有所坦诚。”

“那怎么办?”

“我不知道,这一切只能靠你的处变能力了。如果她实在不愿意说,你也不用强求。我们总有办法找到其他切入点的。”

“你说,高经理跟了我爸这么多年,她会不会也知道当年的一切?”

“可能。如果知道,她更不会帮你了。你先去试一试吧。我这两天得回宜兰一趟。”君兮话锋一转。

“回去看奶奶?”

“不是。我得去找一个人。”

君兮说的那个人,就是父亲当年的助理李牧。

当初在宜兰遇到李牧的时候,她已经在李牧闪躲的眼神里有所怀疑了,现在事情发展到这里,她联系此前种种,几乎可以肯定,这件事情李牧一定脱不了干系。

只是李牧说他并不住在宜兰,这话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她回宜兰找李牧就等同于、大海捞针,这件事和周子谚去找高莱茵一样,也不一定会有所结果。

君兮和周子谚商量好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之后,就收拾东西准备动身去宜兰了。

去宜兰之前,君兮联系了沈云中。

她已经想好了,她不能嫁给沈云中。虽然这个决定有出尔反尔的嫌疑,但是她还是决定走之前先找沈云中说清楚。

沈云中似乎也有话要对君兮说,他特意邀了君兮去沈宅见面。

君兮去沈宅吃饭的那天,敏雅不在,她外出去上课了,要晚点才回来。

正好,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敏雅。

君兮进门的时候,沈云中正坐在客厅里,他闲逸的坐在沙发里,面前的茶几上摆满了鲜花。

“沈先生。”

君兮站到沈云中的边上唤了他一声。

“噢,来了啊。”他正出神都没有发现她来了,

君兮对他微笑了一下,他随手指了指沙发:“坐吧。”

她走到他对面坐下来,空气里浮动着阵阵花香,她莫名的放松了些。

“沈先生。我来找你,是有事要对你说。”

沈云中点头,他其实能猜到她要说的是什么。从她在机场路上跑掉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在等今天。

“对不起。”君兮的声音低如蚊鸣。

“什么对不起?”

“我不能信守承诺嫁给你了。”君兮仰头看着沈云中。

沈云中没有表态,但是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失望。

君兮深吸一口气之后接着道:“我很感谢沈先生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伸出了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