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外走后,君兮并没有急着回去。

在这之前,她总是在为兼职奔波,很少有自己的时间出来逛一逛。

在咖啡厅打工的时候,隔着一窗玻璃,她经常望着大街上随意散步的人都能涌起浓浓的羡慕之情。

容易羡慕别人,说明自己幸福的门槛很低。周子谚说,这应该是好事儿。

的确是好事,所以她现在这样一个人闲逛着都觉得很满足。

广场上除了有乐队演唱,三三两两的还围聚这一些特色小摊儿。所谓高手在民间,民间艺人的力量也是不容小觑的。

君兮走到糖画摊前就再也挪不开脚步了。

这种寻常小孩司空见惯的街头艺术,她却是第一次见。

她看着摊主用小汤勺舀起溶化了的糖汁,动作灵巧而飞快的石板上来回浇铸,三两下功夫,一个像模像样的生肖造型就出来。完成造型后,他立马用小铲刀将糖画铲起,黏上竹签,递给了对面哭闹的小孩。

小孩子轻轻地舔了一口,随即笑起来。

围在糖画小摊前的多为家长带着孩子的组合,等买到了自己要的糖画又一对一对的离开,只有她一个人,脚步像是被糖汁给黏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得津津有味。

“老板,来一串糖画。”身后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君兮还没有转头,那人已经站到了她的身边。

“周总?”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仿佛凭空出现一般的人。

他的外套搭在肩上,走近了能闻到一股子清冽的酒气,若不是他的眼神仍是清明的,她会以为这是附近哪个酒家里跑出来的酒鬼。

周泫御没有理她,今天他听到了太多人喊他周总。这会儿一听,还以为自己没从酒场上脱身。

“好嘞,先生要什么图案?”摊主答应一声,把目光投向了周泫御。

“要什么图案?”周泫御转而看着她。

“我吗?”

“你站很久了,难道不是想要?”

君兮一下被看穿了心事,脸红彤彤的。

她是想要一串,只是实在不好意思和这些孩子一起凑热闹。

“不要?那算了……”

“我要那个花篮。”

君兮急切地抢着打断了周泫御,他嘴角勾了勾,对那位摊主说:“就那个花篮。”

摊主笑:“姑娘你专挑难的来难为老朽。我可先说好了,这要花很长时间的。”

最常见的糖画是平面糖画,而君兮挑选的这个花篮,偏偏是立体画。因为立体画工艺复杂作画的时间长,所以一般家长都不太会选。

“那……”君兮犹豫了。

“没关系,我们可以等。”周泫御说。

摊主嘴上说着难,动作仍是行云流水的快。

人潮把她和他挤得越来越近,她的手贴到他的,缩回来,没一会儿又贴到,她干脆整个人都往边上挪一步,让抱着孩子的家长往前……他倒是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是有兴趣还是纯粹耐心好。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离他越来越远。

“好了!”摊主将竹签往上一抬,如释重负一般。

周泫御接过来,转身找她。

君兮不知不觉已经被挤到了最外围,他一眼没看到她,愣了愣。

摊主调侃:“先生,瞧你都没看好你家小朋友。”

大家都被逗笑了,笑得他也勾起了嘴角。她就在这个时候挤回来,扬着眉梢喜笑颜颜的问他:“好了吗?”

花篮在他手里转了圈,递到她的手中。他付钱,她已经迫不及待的伸出了小舌尖,还没舔到又舍不得得缩回去。

周泫御和她一起从人群里出来。

她一路端详着手里惟妙惟肖的花篮,忽然说:“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花呢。

她一本正经的,不像胡说。他有些意外,难道现在的小男生追女生都不兴送花的?

“所以舍不得吃了?”

“我想让它多留一会儿。”

她握着竹签,像个洋洋得意又战战兢兢的孩子。

他挪开了目光,沉默的走在她的身边。

“你怎么来了?”她想起什么似的。

“在这附近吃饭。”

“那怎么出来了?”

“出来喘口气。”

她摸了摸鼻尖:“喝酒了吧。”

周泫御看她笃定的表情,点了点头。

她现在的样子,对他来说,就像个小大人。

想想,她从小,就像个小大人。张口就显出几分超越年纪的老成,还尤爱评价他身边的女人。

“周泫御,让你女朋友多穿点好嘛?也不怕周子谚长针眼。”

“周泫御,这个女人是卖白粉的吗?你看她的脸。”

“周泫御,你女朋友能好好说话,我怎么总起鸡皮疙瘩。”

周泫御周泫御周泫御……那时候也没见她喊他叔叔。

那时候的她,总是没大没小,趾高气昂,指手画脚偏偏又一针见血……身边的女人被她气走了一拨又一拨,可他就喜欢纵容她。

后来,总算找到了她都待见的人……

广场上的乐队在唱最后一首安可曲《justonelastdance》,也不是新歌了,可叫男声唱来,更显撕心裂肺。

跳舞的人都纷纷停下来,安静的听着。

她的脚步慢下来,越来越慢,直到停下,像是被戳到了什么心事一般,眸光明灭。

周泫御跟着她,大概能猜到什么,于是也不问了。

曲终,乐队鞠躬,人群散场。

她慢慢收拾了情绪,转而看着周泫御,扬了扬手里的花篮说:“我得回去了。谢谢你的糖。”

周泫御自然不会就这样放她走,他拦了她一下。

“怎么谢?”

“诶?”

她显然没料到周泫御会这么问,瞬间愣住了。

周泫御手抄在裤袋里,沉静的等着她回答。

半晌,她狡黠地笑起来:“一串糖而已,不至于让我以身相许吧?”

周泫御摇头:“你也可以卖艺不卖身。”

周泫御所谓的卖艺,其实就是想让君兮一展所长,陪他一起去参加下个星期的慈善舞会。

青城的慈善舞会,每年举行一次。

主办方邀请的重点对象,就是青城各大企业的领头人。说难听了,就是那些钱多的没地花的富人。他们随便哪个指间漏点金子,就足够养大灾区一个孩子。

恒富集团作为青城十大企业之首,前总裁周泫永每年都在邀请之列,并且出手阔绰。如今周泫御出任总裁取而代之,主办方的算盘自然也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舞会前的周末,周泫御特意命人将礼服送到了学校。君兮在图书馆看书,礼盒是外外帮忙签收的。

她回去的时候,外外一个人呆坐在床沿上,好奇又不敢打开。

“我怕是炸弹。”外外说。

“谁能这么费心把炸弹装在这么漂亮的礼盒里。”

君兮随手掀了盒盖,入目的白色长裙,美得晃了她的眼睛。

“哇!”外外惊叫一声。又看了她一眼,才伸手提起了裙子。

“老实交代。谁?周子谚不是去比利时了嘛!”

“关周子谚什么事儿啊!”

“嗯,也是。暗恋你的人关少吗,拉起手来都能绕地球一圈了。”

“又寒碜我是不是……”她伸手去挠外外痒痒。

正闹着,手机响起来。

“哟哟哟,这曹操真是说来就来啊!”外外冲过来抢夺她的手机。

“还给我!”

“zxy是谁啊?”外外停住了。

君兮愣住。

她知道zxy是谁,只是一时想不起,这个号码是什么时候存进手机的。

“快接啊!我不听就是了。”外外把手机塞回给她。

她“喂”了一声,在外外窃笑的眼神里推开玻璃门走到了阳台上。

“礼服收到了吗?”周泫御的不带情绪的声音传过来,像例行公事。

“嗯。”

“试试,如果不合适,再改。”

君兮摩挲了一下手机壳,这个壳磨得很旧了,她一直没有换。

“不先问问我喜欢吗?”

“你会喜欢的。”他没有一刻的迟疑。

她是喜欢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喜欢这样白得没有瑕疵,长得没过脚踝的裙子。哪怕,她喜欢的时候,她一双小腿根本撑不起这样长度。

不可理喻的喜欢往往被人称作执念,而她,对白裙,的确有执念。

也许,是因为那个人……

挂上电话,在外外的怂恿下,君兮试了试裙子。

裙子很合身,如同量身定做一般。

“不行,文君兮你必须给我交代,哪方神圣,连你的身高三围都了如指掌。”外外一腔八卦的热血顿时沸腾起来,双手按在君兮的肩膀上,使劲的摇啊摇啊摇。

“别闹了,放开我!”

“说不说!说不说!”

“好好好我说我说。这么了解我的人啊,当然是……”她故意停住了。

“文君兮!”外外的目光简直要吃人。

“当然是体检中心啦。”

“什么嘛。耍我啊!”

外外有些气馁,松开了她转身绕进了洗手间。

君兮笑,这是真的。

她在恒富入职的时候随那些资料一起递交的还有一份完整的体检报告。她所有信息,在那份报告都有显示。

周泫御是有心人,他想要的,都有办法得到。

这裙子,从颜色到尺码,都是他对她的有心之作。

所以,他如此笃定,她会喜欢的。

慈善舞会在百里宫的前厅举行。

外外说,百里宫是青城面积最大的建筑,青城但凡有点重要的活动,都会在那里举行。所以,青城很多女人,把百里宫当成改变命运的革命根据地。

君兮问她:“你也是很多女人之一吗?”

外外娇羞一笑:“以前是想去那里钓个金龟婿来着,但现在我有高源了。他是最好的。”

外外表面大大咧咧,实则特别谨慎。在高源之前,对于男人,她从来不说“最”,只说“更”。

君兮想,除这个人以外,其他人都失去了色彩,也许,这就是爱情了。

舞会开始前,周泫御特意打电话过来,问她:“要不要提前来接你?”

“为什么要提前?”

“你们……”他斟酌了一下,没具体说明你们是指谁们,“出门不是都要化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