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了大概三秒,那头接起,一声“怎么”疑问句式,好像心有灵犀她们母女落难似的。

纪荷哭笑不得,风雨咆哮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再强大的女强人又怎样,还是有搞不定的时候。

声音激动,混着雨势像是在咆哮一样,“赶紧过来——”

又怕他听不清,紧接着喊,“念念生病了——我们在万达西滨湖公交站台——我车泡水了——”

很好,三件事交代的详细、且轻重按顺序排列。

那头连喘气的停顿都没有,一句“等着”,噗通一声结束通话。

手机赶紧塞回包里时,纪荷才意识到,刚才那声噗通不是和江倾的通话结束声,而是又一辆低底盘的小轿车不幸牺牲在她车后的三米之处。

“真笨啊——”纪荷本来蹲在地上,这时候看热闹抱着念念站起,向着十几米外的自己车位置,大喊,“赶紧下车啊别打火了——”

雨天泡水最忌讳来第二脚油门,可惜自己无后悔药吃,那辆小白车蠢到冒烟,一脚一脚地踩,纪荷抱着念念走了一半过去,才将那女司机喊下来。

雨铺天盖地,三个女人狼狈躲进公交站台。

那名女司机哭到找不着北,一会儿打给保险公司,一会儿打119,一会儿自己老公,从头到尾就在打电话……

念念被像只小团子压在纪荷胸前,倒是安静。

纪荷也挺安静的,半蹲在地上,一会儿看看十米外自己的奥迪,一会儿看看自己女儿红通通的脸。

内心噼里啪啦哭啊——

这辆奥迪不便宜,七十多万,平时阮姐用来带娃出门和买菜之类,自己常开的是辆法拉利,但只能自己开,带不了孩子,出门也是靠这辆奥迪。

现在完了,这一泡,车绝对没用了。

完了,完了。

乔景良留给她的家产全败完了。

不,是变成一家刚起步的公司和一间完全不懂如何经营的破医院——

纪荷欲哭无泪,再低头看看女儿生病的小脸蛋,一时打击更大,蹲在地上,老半天任风吹雨打,黯然不动。

“姐妹,你车也泡啦——”那名女司机哭完,实在没办法不接受现实,就唉声叹气的找上纪荷抒发悲痛,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

纪荷“嗯”或点点头回应——实在悲痛到讲不出话。

人家女司机还有老公顶着,自己可是孤家寡人啊,和江倾离婚,凤凰城几千万的房子,他出了百分之九十房款,却一毛钱没找她要,她反还厚颜无耻将他房子拿去银行抵押——

负债累累。

“别难过,事情发生了,咱们顶多把车拖走,卖给别人算了。”女司机安慰,“我刚才打电话给4s店,他们可以回收我的车子!”

纪荷勉为其难笑。

女司机又聊,“你也在等老公?”雨势狂作,全市遭殃,救援迟缓,保险公司和4s店也够呛,这时候只有先找自己男人,后续怎么处理全得他们弄。

女司机想的理所当然。

纪荷差点笑出来,不想承认这种糟糕关头女人最先想到的是男人,但事实就是如此。

她同样打电话给前夫,无奈笑回人家,“等前夫。”

“前夫啊!”女司机聊不完的话,“那他不会骂你了,我家那位刚刚电话里唠唠叨叨,气得我头疼,立即叫他十分钟内赶到!”

又说,“真羡慕你,有孩子就能指挥前夫,我家那位,仿佛是我祖宗,我他妈气死了……我的车呦……”

说到底还是心疼车,大几十万呢,谁不心疼,心情难免抑郁。

纪荷感同身受,双重悲剧,“我的念念……”真心疼红了眼,低头亲孩子可怜的烫红小脸蛋。

这时候雨更大起来,那个势头仿佛公交站台马上也要遭殃。

纪荷刚才下车就已经打电话给朋友,让他们帮忙把车子拖走,继续泡下去,她怕车会浮起来。

那个位置是过弯位置,视线盲区,实在不能怪她们女人。

设计不合理,得到市政投诉,妈的。

这么气恨着,她和女司机就一齐等在廊下,数过路的一共遭殃了多少车辆。

大概遇难到第四辆车时,突然一辆白色越野驶来,那暴雨视线不清的景象里,车头欢乐女神的车标闪闪发光,是辆劳斯劳斯库里南——

“太酷了——”女司机尖叫。

库里南号称地表最贵suv,牛气冲天,平时走在路上一般小车全都靠边站,怕磕着碰着赔不起,这会儿暴雨如注,库里南压弯时,激起的水柱喷射,那些水里泡着的小车全都哈喇子直流的看着这位地表最贵suv大哥,轻而易举的过了弯。

前头明明可以开,大哥却突地停下,明目张胆在路中央,开着前后大灯,驾驶座门自动大开。

一个穿正装的英俊男人,从车门内侧,按下一把伞,猛地撑开,直直往公交站台来。

纪荷一怔,眼睛眨了两下,可算看到自己救星来了——

江倾穿的衣服和照片里的如出一辙,深色西裤被雨水浸湿漆黑一片,辨不清真实色,法式礼服衬衫,袖口拿袖扣规规矩矩扣着,白皙的整体色像一块玉,发着光的走来。

“念念,爸爸来了!”纪荷低头喊女儿,小丫头可怜啊,一听爸爸两个字,“哇”地一声长哭出来。

闭着眼,哭到天昏地暗。

明明不舒服,却不在妈妈面前闹,乖巧到令人心痛。

纪荷难受,说着对不起,早该叫爸爸了,念念听不清,这雨大,铺天盖地。

终于男人来到母女二人面前,纪荷蹲麻的腿勉强站起,要将人交给他,江倾猛地一扯,她和念念就一齐进了他伞下。

她湿透的身体,和他滚烫干燥的胸膛一碰,纪荷立时软了下,就很神奇的啥也不想管了,精疲力竭,孩子到了他手里,她想当甩手掌柜离开,江倾却不放,一手抱孩子和撑伞,一手揽她肩,快速往库里南移动。

纪荷低头看脚下,水已经淹到公交站台,她短裙和凉鞋的搭档实属绝配,江倾就麻烦了,皮鞋和裤腿全湿,两人像打架一样,跑过雨水,冲进了车。

“你车里有没有衣服?”江倾把念念安顿好,找了块大毛巾给她,紧绷着声问。

“有……”纪荷后知后觉把车钥匙掏给他,“但是没有你的……”

“管好你自己。”江倾睨了眼她淋得乱七八糟的身体,这五个字不知是责难还是无可奈何,热烫的掌心离开她膝头,撑伞向后走去。

纪荷一时担心,扒车窗往后看,看他涉水到了她车边,根本用不上钥匙,后备箱一拉就开,提了袋子立即往回撤。

此时,老天爷已然发疯,滞留在站台的女司机叫苦不迭,打电话狂骂:“几个十分钟了还不来!人家前夫都比你快呜呜呜……”

前夫立马上了车,将袋子丢进后座。

纪荷抱着念念,实在无心思顾自己,两人一路无言,径直往最近的医院奔去。

第92章 蛊  “赶紧扎!”

十分钟后儿童医院到达。

库里南开进地下车库, 两个大人一身狼狈的带着孩子从车厢里钻出来,纪荷拎包,江倾抱着人往前走, 走了几步突然回头,“把你那只袋子带上!”

地下车库昏暗,他焦急的脸庞转瞬回过去, 留下余音在周遭响。

纪荷愣了一秒,才后知后觉重新拉开车门, 在后座勾起自己的衣袋,接着关上, 不知道怎么锁库里南,也没管了, 江倾已经抱着孩子走进电梯间。

他步伐大,一双长腿的背影在正装的衬托下仿佛一颗挺拔的大树。

这颗大树按开电梯, 等在里面,纪荷一米六二不算矮的身高, 跑的上气不接气冲进去。

电梯往上,纪荷站在他后面,目光所及是他微弓的安慰念念的背脊, 肩膀宽阔,电梯的方寸空间, 使得她鼻尖下一秒似乎就要撞上去。

衬衣是白色带着银亮暗纹的款,肩胛骨像一对雄鹰的双翅展开,凹陷的脊柱沟清晰显眼。

“念念不哭, 爸爸在……看医生了乖……”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纪荷真的不知道,不可一世如江倾, 会有这么“伏低做小”的时候。

她眼眶湿润,嘴角微微勾,五味杂陈。

叮一声,电梯到达。

他率先冲出去,纪荷拎着东西,一路尾随。

儿童医院墙壁是蓝色的,画着各种壁画,特别童真。

念念见到穿大褂的女医生,“哇”一声长哭,往江倾怀里直躲,任何诱哄话语和护士拿来的玩具都不管用。

江倾坐在凳子上,一时急得不知道怎么安慰。

医生喊着:“先量一□□温好不好呀,就在脖子叮一下?”

江时念不肯,两手揪着爸爸的衣襟,哭天抢地,两个小腿蹬地医生差点原地去世。

纪荷将包往桌面一放,杀气腾腾,“我抱!”

这一吼,江时念像外面的小细雨,淅淅沥沥不尽,但总归没再狂风暴雨。

纪荷伸手接人。

江倾突然抬起头盯她。

那眼神,发红的,好像她刚才两个字把他亲闺女杀了似的……

纪荷算真见识了这男人对他女儿的宝贝。

在办公室量完体温,和医生诉说情况,接着开单子验血,又是一番折腾。

“你能不能行?”将江时念按在抽血台,要给她手指头采血时,江倾利用男色,对女医生进行“贿赂”,务必使他女儿少流血、少手疼。

纪荷看不下去,一把将他轰开,终于抢过江时念,不由分说按往自己大腿,小胳膊一捉,往台面一放,豪气云天,“赶紧扎!”

江时念“哇——”一声,从纪荷胸前挣扎出一个惨绝人寰的哭脸,大喊着,“爸爸——爸爸——爸爸——”

江倾单手叉腰站在纪荷身后,胸膛伏着,表情着实痛苦。

第93章 蛊  “我他妈……结扎了。”

兵荒马乱一阵。

医生安排了单独病房给江时念挂水。

她很不幸, 验血结果为细菌感染,高烧不退得消炎,在小手背上扎了针和打了夹板固定。

江倾抱在怀里时, 这小丫头就举起自己木乃伊般的手,嘴唇一颤一颤,“痛了……痛了……”

要给爸爸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