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倪音又回了一趟家,陪田梦弟去复查,复查结果很好,她也算放了心。回家的路上,田梦弟又提起了“男朋友”的话题,倪音搪塞了几句,可话题开始了就难以结束,幸好,副院长的电话救她于水火。

副院长说原定下周三的专题汇报提前到了周一,让她回去准备资料。

倪音应声挂了电话,就听田梦弟抱怨:“这个顾长明也真是的,成天让你忙这忙那,也不给你留点时间找对象。”

“奶奶,下次你当面和副院长说去。”

“我是要说说他去,晚上就给他打电话。”

“……”

倪音送田梦弟回家之后,就立马回了医院。

下周专题汇报的资料,她之前已经做了一大半了,收尾并不费劲,只是有些耗时。倪音整理完所有资料,又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等她合上电脑,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微信上徐凡凡喊她一起去食堂吃饭,她回了个好,起身下楼。

医院的员工食堂就在住院部的斜后方,中间隔了一个露天停车场,倪音和徐凡凡经过停车场的时候,正好看到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魅影在正前方停下。

“哇哦,豪车又来了。”徐凡凡轻呼。

倪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车里下来一个男人。

男人年过半百,却身若修竹,墨色的西装穿在他身上,显出不凡的气度。

“是时鸿。”徐凡凡说,“时也的父亲。”

倪音点点头,虽然她没见过时鸿,但是也听说过这个名字。

时鸿是著名的企业家,在锦城权重望崇,所以时也出事,他一个电话就能安排副院长替他的儿子手术。

有钱人的世界,畅通无阻。

时鸿大步往这边过来,擦肩而过的时候,倪音看清楚了他的脸。时也的五官像极了他的父亲,尤其是鼻梁,周正英挺。

“时也的爸爸最近这两天天天过来,不过走得时候脸色不太好,好像和时也有什么矛盾解不开。”徐凡凡轻声在倪音耳边道。

“什么矛盾?”倪音问。

徐凡凡耸了耸肩,好像知道,好像又不知道,她没继续往下说,倪音也没有再问。

一餐饭,吃得索然无味。

吃完饭,徐凡凡和男朋友甜甜蜜蜜地煲起电话粥,倪音一个人先上了楼。

路过时也病房门口时,她忽然听到里面传来无奈的声音。

“你这孩子真是倔脾气,没一刻让我不操心,我早就说过,把命交给畜生很危险,马术这种东西平时玩玩还行,不可当成正职,让你趁早收心回家替我打理公司,可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赛马赛进了医院,差点连命都丢了。”

倪音的脚步顿住了。

隔着虚掩的门,她看到微弓着腰站立的时鸿,此时的时鸿,和刚才车上下来的儒雅男人判若两人,带着一种有求于人的谦卑。

“小也,爸爸对你也没有其他要求,就希望你能点个头,然后来公司上班。你说好吗?”

屋里一阵沉寂,没有回音。

时也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蓝白条的病号服歪着,散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叛逆。

“就这么难吗?要你点个头就这么难?”时鸿的声音更无奈。

屋里依然没有声响。

“小也,我希望你能体谅体谅爸爸,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

时也还是没有反应,就当倪音以为他会沉默到底的时候,门缝里忽然传出了一声轻嗤。

“你也就是在需要的时候才想起你还有个儿子。”时也的声音淡漠中带着一丝挑衅。

“小也……你……”时鸿一时接不上话,半晌,才叹一口气,“哎,我真是后悔,在你妈去世之后放任你,让你活得像匹脱缰的野马,现在拴都拴不住!”

“嘭!”

耳边传来器皿狠狠坠地的声音。

几乎是下意识的,倪音推门走了进去。

“你别提我妈!”时也朝时鸿大吼。

屋内的这对父子之间,弥漫着一种肉眼可见的剑拔弩张气氛。

时也坐在床上,低垂着头。花瓶被他拂落在地板上,因为用力过猛,连手背上的置留针都挣下来了。

倪音从来没有见过时也这样,入院这段日子,他一直都是静默的,就像被桎梏在笼子里的狮子,虽有不满,却从未发作。然而此时,他眼神中危险的气息,藏也藏不住。

她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进退无路,顿时后悔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手。

时鸿先看到倪音,他毕竟是场面上的人物,丢什么也不会允许自己丢面子,至于家丑,更不想外扬。

他很快直起腰板,换上了笑脸。

“怎么进来不敲门?”

这话不重,却明显有苛责之意。

倪音上前,走到时鸿面前。

“实在抱歉时先生,我是听到屋里动静太大,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所以才直接推门进来了。”

“你是?”

“我是时也的主治医师,我叫……”

“哦,听老顾说起过,倪医生对吧。”时鸿打断了倪音的话,朝她伸出手,“倪医生,多亏你,时也才保住了一条命,谢谢。”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倪音握了握时鸿的手,转眸去看床上的时也,“时先生,我无意关注病人的私事,但现在的情况是,令公子还处在恢复的关键期,需要好好静养,实在不怡有这样的情绪波动。”

时鸿见倪音端起了医生的架子,知道她这是在赶人。

“今天让倪医生见笑了。”时鸿抬腕看了看表,顺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我还有事,先回去了,时也就劳你多费心。”

倪音对时鸿微笑:“我说过,这都是我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