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临出门前,书敏左挑右选,最后择了一件深蓝色的呢子大衣,她觉得深蓝色既趁肤色又庄重正规。

整整一个白天,书敏都魂不守舍的,好不容易才熬到了下班时间。

她又对着镜子认真整理了一下妆容后,才坐上公交车,直赴静安寺。

一路上,她都感到心跳在加速。她想不出,自己为什么竟会这样激动呢!

走到静安寺正门,听见寺里传来悠扬的敲钟声时,书敏又突然变得平静了,有什么好忐忑的呢?

这个人虽然一直在主宰着自己的人生走向,可他也一直在保护着自己。这个世上除了父母,再没有人能像他一样如此关注自己,虽然自己无法理解,可她相信,这个神秘人一定有他的理由。

当她跨进静安寺的寺门后,她看见一个穿黑衣大衣的背影,背着手,好象正在等人,会是他吗?

书敏距离这名男子约10米远时站住,那个人似乎有所察觉,转过身来。那是一个年纪看上去50多岁的男子,气质很像一个在大学里教书的先生。书敏仔细看他的脸时,觉得十分眼熟,而后她想起了一个人。

那还是她初中毕业时候发生的一件事,为了毕业典礼,她翻箱倒柜找寻自己的一件白衬衫,却在家里的一个柳条包里意外翻出一个笔记本,本里夹了一张黑白照片。

那张发黄的照片上,有一对的年青夫妇,女的长的很恬静,该是一个很温和的人,男的同样温文尔雅。

就在这时,她的母亲走进房间,一见她拿着照片发愣,立刻变得紧张起来,急急地将照片要了回去。

书敏当时就在想,这有什么好紧张的,不就是一张照片吗,上面的人自己又不认识。

过了几天,母亲把她叫到跟前,又拿出那张照片对她说,你再好好看看,一定要记熟上面的这两张脸。

书敏没搞懂母亲的意思,接过照片后,便多看了几眼。她还注意到照片的背面写有“伉俪情深,孟宇、云晓留念”字样。

母亲问她,记住了吗?很严肃的样子。

当她回答记住后,母亲便当着她的面将照片烧成灰。她至今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做?

没错,眼前的这个人就是照片里的人,虽然这个人不再年轻,但是那种眼神却是一样的。这个人该叫孟宇。

聪儿,你来了?那个人走到她的眼前,和蔼地称呼着她原来的名子。

当书敏再次听到有人叫自己聪儿时,变得有些孩子气了,眼泪不自觉开始在眼框里打晃。

请你告诉我,我该叫你什么?你给我写过的信,至少换过几十个以上的名子和地址。孟宇,是孟宇吗,我是不是该叫你孟叔叔。

孟宇同样眼眶湿润地点了点头,忍不住激动,上前抱住了书敏。

书敏不知为什么,被一个中年男子抱着,竟然觉得很亲切。

他像是陷入深深地自责当中,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这些年让你受了很多委屈、很多苦。

书敏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然后盯着他,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我就像你手里的风筝,你想我飞多高就飞多高,想飞多远就飞多远吗?

孟宇掏出一个手绢,摘下眼镜,又擦了擦眼泪后,说,我们先找一个地方,坐下慢慢说!

静安寺的香客不多,两人拣一个僻静处坐下。在寺里传来悠扬的诵祷声中,孟宇说,我和你父母不仅是生死之交那么简单。

我的老家也是北平的,我和他们很早就认识。他们结婚时,我还参加过他们的婚礼。后来因为工作需求,我被调往广州,并在广州成了亲,我的妻子叫周云晓,比我小两岁,是个小学教员。

两家难得聚在一起。直到有一年,我因为身份暴露才回到北平,当时,云晓为了掩护我牺牲了。可是我在北平也没呆多久,就因工作需要调往外地了。这么多年一直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和日子。

从朋友处得知你父母遇害的消息后,我决定送你到日本上学,也是为了完成你父母的期望。他们希望你能多读书,包括我本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书敏不解地问,那为什么中途告诉我父母的死亡真相,让我中断学业呢?

孟宇长叹了一声,颇为自责地说,作为你的监护人,我希望你幸福。现在看来,这是当时做出的一个错误决定。当我得知你与贺耀光谈恋爱后,觉得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爱情,他是富家少爷,而你只是个孤儿,我是怕你受到伤害,所以才用这种方式将你们分开。

可是我没有想到,那个耀光是真的喜欢你,还为你入了党、回北平来找你。我一度很纠结,该不该让你们在一起?可就在这个时候,你为了报仇竟然刺杀了那个叛徒。

不得已,我只能让你走,想着,你该继续完成学业,所以向组织申请,送你到美国读书。可是你只读了一半,就非要回国。我正在上海,觉得还是把你安排在我身边最为妥当。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贺耀光也回到了上海,这也许就是你们命中的缘份。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书敏说,你自己有什么权力操纵我的命运,甚至替我做决定呢!

孟宇沉默片刻后,说,为了爱与责任。

那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不肯现身,现在却肯来见我了?

如果我肯早一天面对你,也许就不会是这个结局了。我感到非常抱歉!

孟宇说,这些年,为了工作,身边的人不知换了多少人,有人叛变,有人牺牲,有人调离,生死离别见得实在太多了。可他最怕的就是亲人间的诀别,那种痛会深入骨髓。

书敏问,组织上是怎么考虑我和耀光同志的婚事?我已经快30岁的人了。我也需要有一个家。

孟宇说,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事情。你们处在组织上两个不同的部分,任何一方出问题,都会牵连出两条战线。

你认为我和耀光如果一旦暴露,就会因贪生怕死,出声其他同志吗?

就算你们都无比坚定,组织上也有不可估量的损失。

那好,我现在向组织申请调离现在岗位,只有能与耀光在一起,干什么工作我都愿意。我想这是我的意思,也是耀光同志的意思。请组织上给予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