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钰儿乖觉地凑过去,齐叔晏顺势搂上她的腰,小姑娘的腰很软,还带着暖意。

没由来的,齐叔晏低头问了她一句:“知道楚怀王和巫山神女的故事么?”

他也只是试探一下,看看小姑娘对云、雨之事了解多少。

闽钰儿低头,心想完了完了,这又是哪门子典籍里的。这段日子高尚监逼着她,书倒是看的多,却没记住什么。为了掩饰尴尬,她“哦哦”了两声,迟疑道:“我好像听过罢。”

“是么?”齐叔晏认真地盯着她。

“是,是的。”

她咳了一声,“那个什么楚怀王,我听爹爹讲过,有丰功伟绩,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齐叔晏不动声色地点头,“嗯,是这样。”

“至于那什么神女。”闽钰儿豁出去了,闭眼道,“那是他梦中情人罢,他一生轰轰烈烈,是为人杰,到最后却爱而求不得,可惨了。”

编的很好,乱七八糟居然还串上了。

爱而求不得。齐叔晏注意到了这句,不知为何,他眸子突然黯了一下。

他想起白日里公冶衡的质问:“嫂嫂呢?你告诉她了么?”

告诉闽钰儿?他不能,也做不出来。

齐叔晏忍下泛起的不适,他搂住闽钰儿的腰,低头,在她发间嗅了一下清香,“好,今晚的故事就讲到这里。”

“早点休息。楚怀王和巫山神女的故事,我以后再给你讲。”

闽钰儿仰头,甚是自觉地抱着他,“殿下。”她眨眨眸子,“等祭祀完了,殿下可以教我下棋吗?”

“可以。”齐叔晏道,“你还有什么想学的,我都教你。”

“反正我会的多,来日,你想要学什么都可以。”

趁着还有来日可言。

第39章 缘

齐叔晏确实是个什么都会的。

眼看着祭祀将结束,男人晚上也空了不少时间出来。他间或下午抽空,间或整个晚上,来华仪殿陪闽钰儿下棋。

对弈两个时辰,十有八九,闽钰儿是输的。偶尔一两次,齐叔晏见小姑娘想的辛苦,主动丢子言输。

闽钰儿哪里肯依,男人无奈,只得又拾起子,指导闽钰儿一步步围局成势。闽钰儿喜欢黑子,他便挑了白的,洁白修长的指尖拈着白子,一样的剔透,如玉无暇。

“殿下殿下,你看我今日有进步么?”闽钰儿好不容易嬴了一局,还是在齐叔晏的“辛苦引导”下才成。

男人挑眉,“再练练罢。对弈有如两军交战,在战场上可没人像我这般让着你。”

只差扫除己军,把敌军迎进来了。

闽钰儿咬着唇,十分不服气。男人劝慰她道:“无碍,下棋不比烹茶刺绣,一两年就能熟识的。你落子犹豫,应该是瞻前顾后,又缺乏经验,所以不敢。”

“待多练几年,棋路自然会走得坚定些。”

“那我要多久才能下嬴你呢?”她抬头,问。

“找你现在的下法来看,十年罢。”齐叔晏保守估计,那还得是在他剩下的十年里,再不碰此道,渐渐生疏了才成。

闽钰儿:“……”

无趣,无趣的很。她又下了一局,不出意料地被齐叔晏杀的面目全非,她打了个哈欠,齐叔晏手下便一停。

“今夜就到这里罢。”

夜里落了小雨,闽钰儿嫌凉,直接将齐叔晏的臂膀当作了枕头,睡的安然。

第二日,齐叔晏过来的时候,还带了一副画轴笔墨。闽钰儿好奇地凑上来,“殿下今日要教我画画么?”

屋子里灯火忽闪,撒下一地昏黄。齐叔晏侧颜瘦削,眼睫邃然,缓缓展开了画轴,听到闽钰儿的话,便慢声道:“院子里的栀子花开的正好,你会画么?”

闽钰儿老实道:“不会,不过我可以试试。”

男人替她砚好了墨,“先画一个试试,我看一下。”

闽钰儿毫无经验,花叶看着简单,纹理却是极其复杂的,她沾墨下笔,只堪堪勾了一朵栀子的外形,就不敢再下笔了。

她深吸一口气,再画下去,可能就是脏兮兮的一团墨了。

不知何时,齐叔晏从外间折了一朵栀子进来,摆在桌上。他说:“丹青之笔不能拘于外形。”

“你这样一笔一笔地勾画,是最基础的法子,未免太拘谨了些。”

闽钰儿听得头大,她放下笔,“殿下能先画一个么?”

“想画什么?”

“随便都可以,画一个好看的就行了,让我看看殿下画的。”

闽钰儿把笔交给他,齐叔晏执笔,看着纸上的栀子花,笔尖凝了一晌,随而勾了点点淡墨,落在纸上。

男人画画是极其细心的,眉头紧蹙,笔尖浓重,笔下的花叶纹理却是细到接近头发丝一般,细到难以辨认。闽钰儿在灯下看了一晌,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觉越发地困。

外面还在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栀子花上刚刚摘进来,还歇了些露水。闽钰儿趴在桌上,伸出手,指尖勾了勾花上的露水,看着看着,眼睛就闭上了。

院子外的风穿过窗棂,透了些进来,带着凉意。闽钰儿睡的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塌上了。

她吓了一跳,竟睡到了这个时候?

齐叔晏已经换上了白色的寝衣,坐在塌上,腿上还搭着被褥。听见动静他低头,放下手里的书,“醒了?”

闽钰儿迷迷糊糊地问,“我睡了很久?”

“嗯,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那现在该很晚了。小姑娘想了想,道:“画呢?”

“殿下画完了吗?”

“画完了。”齐叔晏垂了眼,修挺的鼻翼旁映出侧影,“我适才画完,就叫人拿下去晾着了,用香薰一两日,再给你送过来。”

“画了这么久么……”闽钰儿撇嘴,暗道一朵栀子花而已,就画了数个时辰,齐叔晏这番画画的模样,未免也太认真了。

齐叔晏合上书,放在了塌边的桌上,他忽然说:“宫里呆的久了,想出去逛一趟么?”

见小姑娘没听懂的样子,他勾起下巴解释,“你师傅最近在江太医府上,江太医递了折子上来,说你师傅念你了,又不便来宫里,故他想把你接到府上,小玩一日。”

出宫玩?第一次来齐国的闽钰儿,陡然生起了兴趣。

小姑娘自然是想到处看看的。可是转念一想,又有点不敢。在宫里,她拢共不过出去了几次,每一次都惹上祸事,要是出宫了,指不定会遇上什么别的祸事。

闽钰儿迟疑,男人见她犹豫的很,“不想出去吗?”

“自然是想,可是……”

末了她凑过来,下巴磕在齐叔晏的胸膛上,抬起浓密的眼睫,看着他:“殿下,要是我又闯祸了怎么办?”

齐叔晏挑了眼尾,不仅有些笑意,“你倒是个明白的。”看着闽钰儿眼巴巴的样子,他轻叹了一声,“去罢,江憺在府里,有他在,你便不会有什么祸事。”

更何况,江太医的府上,不是谁想闹事,就能闹起来的。江憺那样一副清清冷冷,倨傲不语的性子,是打小养出来的。

江府里的沉肃气氛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好。”闽钰儿不知道江憺和齐叔晏两人的事,只觉得距离上次见江憺,已经过去了好长时间。

“把枝微也一道捎过去,她整日待在这里,不如去见见师傅。”

闽钰儿下去,忽然又抬头,“殿下,我能去玩多久?”

“……”男人手下一顿,“你想出去玩多久?”

“住一夜,行吗?”她伸出食指,晃了晃。

“不行。”齐叔晏斩钉截铁。

“那,晚上回来?”

齐叔晏觉得,自己要是不找几个人陪着她去,她怕是出去了就不想回来了。

男人陪她在这华仪殿住了这么久,没想到她倒是个心大的,想不顾这里,还想出去小住一段日子。

“江太医的府邸就在皇城外一里地,来回不过一个时辰,我给你五个时辰,你去逛一逛,足够了。”齐叔晏侧过身子,有些不省心地看着她:

“晚间皇城要落锁,你想大半夜回来惊动御军,给你一个人开宫门么?”

闽钰儿不犟嘴了,“好好好,我听你的。”

齐叔晏起身灭了灯,“明晚我在华仪殿等你,若是回来晚了,可是要罚的。”

“罚?”闽钰儿暗道别吧,前些日子背《女戒》,她已经背的太头疼了。

“罚什么?”

“等你回来晚了再说。”齐叔晏转身,勾起小姑娘的腰,甚是自如地将她拉到怀里,抬手,胸膛几乎覆住。

耳边还能听到他浅浅的呼吸声。

闽钰儿不大明白。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齐叔晏就喜欢这样抱着她睡了。

想她原来,也就一次,和公冶善大婚的晚上,男人这样抱了她。却也只是轻轻地环住,只是像走了个形式。

初识齐叔晏的时候,他比公冶善,甚至是闾丘璟都要冷的多,整个人给人以拒之千里的压迫感。她也没想到,不过是过了两个月,男人在夜里搂起她来,竟是这般轻车熟路了。

又想到明日就能出宫了,闽钰儿欢喜更甚,不多时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久雨初晴,是个难得的艳阳天。出宫的马车早就安排好了,在华仪殿外候着,闽钰儿又开心,又为难,着实不知道该穿什么衣服了,枝微见她手忙脚乱的,不由得好笑,打开衣橱,给她挑了一身描金团绣披刹襦裙,这衣服看着贵气逼人,幸而是水仙红色,衣襟前又绣了一排小而微的比目鱼,增了几分灵气。

她提起裙摆,在古铜镜前转了一转,忽而叫道:“枝微,我好像长高了。”

这铜镜大小都是相似的,去年她照时,头顶还不到镜框,现在,插上珠簪,镜子里的人竟能触上镜框了。

枝微笑道:“公主,您才满十六岁不到半年,还怕以后会长不高么。”

“快走罢,殿下拢共只给了五个时辰,公主再耽搁就该没了。”

枝微扶着闽钰儿上了马车,马车轱辘声碾过大理石地板,在清早显得尤为明显。她走后不久,另一辆马车也踏上了出宫的路。

公冶衡坐在马车上,他昨夜一夜未眠,今日一早,公冶家的几个亲信又赶来了京城,在京城外托人给公冶衡带信,说有重要的事要商量。

眼看祭祀到了尽头,齐叔晏月中的发病期也已经过去,再动手,不知道还要规划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