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夜半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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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桃在关绮进地牢后不久就回来了,不过木门还是李正盈敲的。
她本来还纳闷关绮跑那里去做什么。亲自下地看到了绯衣,李正盈一下子两眼发光,骂骂咧咧地埋怨自己最好的朋友吃独食不告诉她。
然而张桃吓得连身子都僵了。
「张梅呢?」关绮问。
张桃不敢明着在李正盈面前点出乘影的身份,只能拐着弯子说:「去见修运河的亲戚了。」
关绮顺着话回答:「那位官人若因为凑不足男丁发愁,你们两个也不必上赶着去帮忙。」
「可是……」
「让绣眼照顾照顾乘影,身子养好一点,就带到再思楼里交给连懿。」关绮打断她的话,「其他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有胆子在国子监边上开伎馆,你自然知道我有没有底气做这种事。」
张桃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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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监舍时刚好赶上晚饭,带病休假的关李二人自然是不用去食堂的。
叁品以上贵人的女儿入学做官生,用度便比推举来的民生阔绰好几倍。民生六个人挤一间屋子,官生一个院子里却只住叁人。
李正盈和关绮之外,还有一位云南土司的嫡女,名字叫做花杏。
花杏刚入学不久,只和两位舍友相熟。她身份特殊,学官不敢严厉管教,见她们都请了假,便偷挖一壶私酒,准备和两位伤员烧酒夜话。
也就她们敢这样嚣张。
初秋的季节天气还热,李正盈干脆脱了上衣,只穿一件主腰灌饮花杏那不醉人的土酒。
「咦?」花杏双目圆睁,盯着李正盈身上青紫的吻痕,「估满,你这是——」
「嘘——」关绮拢住她的嘴,「这话能在晚上学官巡逻的时候说吗?」
花杏咬了关绮一口,「你们好大的胆子。」
李正盈耸肩,自豪地接下了花杏的「褒奖」。
打更的走了便是宵禁,就算在同一个院子也不好出门。花杏便邀请两位好友留宿在她的房间,叁人挤在一张小床上。
拉上棉被,夜谈的话题便愈发大胆。
李正盈对国子监的生活颇有不满,在密友面前难得有个放肆的机会。武将家的女儿最是直爽,到兴头上了,直接拉着花杏隔壁,同她讲自己今日的奇遇。
不曾想花杏只听了个开头就脸红了,掐着李正盈的手腕,让她切莫再讲。
「你在云南也算是个土公主,怎么长到这么大了,还没尝过男人么?」李正盈惊讶地问。
花杏摇头,「我结了亲的。」
她挣开李正盈,起身拉了床帘。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里,像是点了一盏柔和的纱灯。花杏把上衣撩起来一些,露出了自己的小腹。
吓人的疤痕密密麻麻。
「你还生过孩子?」李正盈眼睛瞪得更大了。
「只有中原的贵女习惯晚育,」关绮解释道,「福建的小姐都常在成年前有孕。」
李正盈显然对此有些反对的意见,但花杏人在眼前,自己不好意思表现得无礼。硬生生吞掉了嘲讽的话,临时把自己变成了表情古怪的妖精。
「我和郎君青梅竹马,还未出生就订了婚。」花杏爬回床上,「我在白光神面前同他发过誓,这辈子也就我们一对。」
关绮打了个哈欠,「两情相悦定终身,倒也不是件坏事。」
这话让李正盈想笑,「你也配说这种话?」
「小女最向往忠贞二字,」关绮把头埋在被子里,听不出是敷衍还是真心,「我可是羡慕阿杏的好姻缘。」
「一生一世一双人?」李正盈哼了一声,「你双个屁。」
花杏也笑了,「文缯收了心,也是位良人。」
叁人打闹了一会儿,远远看见巡夜的提灯,忽地又一同闭了嘴,躲进被子里闷声大笑。
明日还有早课,按理应该早睡,但两位中原的小姐缠着花杏说她怀孕的事情,又叽叽咕咕到了后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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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一晚上话的花杏自然是第一个睡着的。
关绮夹在两人中间,本来身体不舒服,睁着眼数了不知多少绵羊都没睡着。
「噗嘶……」
耳边痒痒的,原来李正盈也醒着。
「你可只有一天假。」关绮警告她。
「可我睡不着。」李正盈说,指了指最外头的土司小姐,「满脑子想着阿杏。」
「哼……」
床帘还未关上,月亮挪了个位置,正好照在花杏酣睡的侧脸上。
未来的土知府长相确实秀气,眉眼都像工笔描出的一般。
平时结了发髻看不出来,睡觉时散下了头发,关绮才发现花杏的美人尖是虚着勾的边。原本看不出她生过孩子,仔细观察,还是有过一点痕迹。
「喂,」李正盈捅了捅关绮,「你信吗?」
关绮摇摇头。
两个人想的当然是同一件事。
李正盈考虑了一会儿,在空中比了一个六字。
「六十两?」关绮问。
「半年。」李正盈回答,「小的手头可没那么多闲钱。」
花杏忽然唔了一声,关绮差点以为吵醒了她,连忙压住了李正盈的嘴唇。
等她又睡熟,关绮才慢悠悠地回答道:「最多叁个月。」
「哼……」李正盈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懊恼自己草率的决定,「刚才还羡慕人家鸳鸯两飞,现在就赌人家马上开荤。」
她也抬头看了一眼花杏。
这样痴情的姑娘,怎么可能不到叁月便琵琶别抱呢?
「你可不准请人故意色诱人家。」李正盈临时打了个补丁,「得她自己愿意,这局才算。」
「当然得她自己愿意,」关绮伸出小指,「不然我可是要蹲大牢的。」
李正盈笑了,伸出右手和关绮拉钩。「那是赌叁十两?」
「赌你家书房的红珊瑚。」
「好。」李正盈爽快答应,「要是你输了,得请连懿陪我喝一晚上酒。」
两只拇指相印,就算是立下了赌约。
土司府里,苦于相思的小郎君辗转难眠,手里紧紧攥着妻主留下的信物,以求一个安心。
「阿杏……一定不会忘了我吧。」
没有风吹,他却在床上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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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叁人一同早起吃饭,眼下都有两道黑痕。值日的学官姓关,睁只眼闭只眼,也没仔细追究。
叁个月的期限不算很长,很快就销去了叁分之一。因为赌局,两人都想牢牢盯着花杏,意外地发现叁人相当投缘,也逐渐熟络了起来。
这天本来也打算偷偷喝酒,可关绮家中刚好来了封信。关绮思姐心切,赶紧回了自己房间,拆来一看,居然是姐夫顾氏的字迹。
自己的首辅母亲是个万年难遇的怪人,除了政务,其他事一律不甚关心。
比如说,她不想花心思挑选陪侍的小郎,除了青年时化身用的侍儿,身边只有正夫一个男人。又比如说,她懒得花功夫考虑避孕的事情,一连生育五个子女,直到关绮父亲按习俗絮须服药,才转而纳了位绝育的小侍。
关纨作为关以桑的长女,行为做派上与母亲十分的相像。虽说原因并不相同,但她同姐夫成婚四年有余,后院里一直没添过新人,连父亲配的小厮都在去年送给了公主。
除了姑母和两位表姐上京拜访的时候,家里确实相当冷清。两位哥哥都已经出嫁,另一位姐妹没能活过四岁。顾氏与关纨感情一般,关绮不在家,他连个平时说话的人都没有。
姐夫信里像流水账一样,详细地记录了家中里里外外的事情,却还只有薄薄的几页。考究的梅花小楷不知花了多少功夫,眯起眼睛看,似乎又只有「寂寞」两个字。
看完姐夫写的记事,最后一张才是亲姐姐关纨的叨唠。
想和她说的无非是两件事。
一是她身体很好,胎儿也好,大夫定下了预产的期限,若是一切顺利,十月以前,关绮便能有位小侄。母亲不许关绮耽误学业,她却十分想念小妹。家姐*生育头胎是可以告假的大事,自己背着母亲向学官申请,要关绮回家陪产。
第二件和哥哥有关。
关以桑的两个儿子都是出了名的才子。小儿子嫁回了祖籍的书香世家,大儿子品学出众,十五岁时便被先帝君看中,选到宫里做了内侍。
这么些年了,关绮早就忘记大哥长什么样了。她没进过宫,和哥哥所有的来往,只有逢年过节母亲写家书时,被逼着在文末填的几句吉利话。
在宫里平淡生活了快十年的哥哥,居然被皇帝看中,封为良御了。
按说同为一女之夫,脱离了母家侍奉妻主,除了正夫之外,众兄弟不该有所区别。
然而皇家身份特别,一般男子侥幸得了荣宠,出身太过卑贱,也没资格养育婴孩,必须与选秀进宫的少爷们有分。因此在帝君和两位元君之外,又分为良御、选侍两品。
话又说回来,后宫之中,只以皇帝的心意为最贵。
所谓良御选侍,只是写在纸上的位分。皇帝若是喜欢,让看中的人坐在一宫主位,对外便称为某某卿君。实在喜欢到赏赐封号,即使还在一宫副位,便也有了个某某公卿的名号。
对于普通人家而言,能有一个儿子获封品阶,自然是天大的喜事。但是关家本来显赫,这份荣宠也做不到锦上添花。
关纨一笔带过了陛下凤体抱恙、哥哥贴身照顾的消息,短短两行字却涂改了叁四次。
第叁行开头的「万一」二字更是被使劲圈改。
男官做到叁十岁便可以出宫,回家与母亲姐妹团圆。可是按照现在的情况,或许哥哥等不到叁十岁,就得——
呸。
关绮把信揉成一团,心里灌了铅一样往下沉。
哥哥获封的时间在前月,而她前月刚好救下了个为先帝君殉葬的苦力。
纵是她不信鬼神,在这样残忍的巧合面前,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四处蔓延的心绪。懊悔、自责和恨意爬上了她的眼眸,目光似剑,不知道要砍在谁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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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姐:同祖母的姐妹中最年长的那位
关纨和公主是文案里面的「私货」。这个设定在剧情里会隐晦地出现,最大的作用是给女主提供了一位背德的处男姐夫。长姐如母,这也算是小爹文学的一个变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