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章节报错
直到我在厕所里听到了活动策划部陈安娜的抱怨。我进厕所的时候,她竟然正在换裙子,见到我,连忙招呼我过去。
“陶芊,你来得正好,帮我拉拉背后的拉链,好讨厌啊,最近吃胖了,这裙子快穿不上了。”
她此时身上穿的是一条包臀的黑色紧身裙,领口坠了一些金色的钉珠,非常有设计感,她的脚边丢着她刚换下来的那套中规中矩的套装,她吸了一口气,我终于把拉链拉了上去。
“谢啦。”她朝我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然后便收拾了换下来的衣服,到厕所的洗手台前画起眼线来。
“真是,我不就今天偷懒没化全套妆么,结果就选今天来,果然女人呐,什么时候都要全副武装的打扮起来,还好我在办公室常备着一套裙子和高跟鞋,化妆品也随身带。”她一边涂着眼影一边念叨。
“今天是有什么重要活动?“
陈安娜翻着白眼努力刷着上睫毛:“我说姐姐,你没发现今天我们公司上下所有未婚女性都穿的特别好看,连后勤部那几个最不修边幅的女人都化了妆吗?”
“你这么一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今天都觉得气氛很诡异了。我刚刷卡上楼的时候在电梯里遇到莫安安了,她最起码穿了有15厘米的高跟鞋,真是高挑。”我有些恍然大悟。
“她不是一直有金融街的那几个小开在追她吗?我记得前个礼拜还听说她在和隔壁写字楼里那个律所合伙人在约会呢,怎么吃着碗里的惦记着锅里的啊?果然信奉’人往高处走’啊。”陈安娜语气讽刺。
莫安安是设计部的,英国伦敦政经毕业的高材生,问题人家不仅聪明,长得还很好看,打扮精致而不夸张,皮肤雪白,衣着讲究,说话温温柔柔,还能讲一口纯正的伦敦腔英语,一进恒源就几乎引起了众多单身男士的追逐。
“我们全公司上下几乎所有女的都不喜欢莫安安,陶芊你怎么就不觉得她讨人厌呢?”陈安娜的口气挺不解,“这女人明明超级有心机的,在异性面前又装的单纯的像个小白兔,前几天我们部门还有人看到她中午时候和摩根大通的一个高级分析师从凯悦酒店里一前一后出来呢!一边又和那个律师约会!现在看样子还盯上我们新来的ceo了!要不要脸啊!”
“虽然我们都是同期招聘进来的,可我休过四年学啊,比你们都大,三年一代沟,这么说我都是上一辈的人了,所以看你们都觉得看小孩子吧。”我笑了笑。
陈安娜哼了声:“算了吧,我前男友都有四个了,你呢?在我看来你才是小孩子,别倚老卖老啊你。”
我咳了咳,转移了话题:“所以新来的ceo是什么情况?”
陈安娜果然来了精神:“据说今天会来,你没瞧见吗?那些得到消息的都打扮起来了,我昨天刚出差回来,现在才知道!”陈安娜压低了声音,“昨天一楼大厅的保洁阿姨在晚上见到他了,据说惊鸿一瞥啊,连保洁阿姨都说一瞬间被帅得差点忘记了呼吸,像是被美军轰炸机轰炸过一样!据说是美国回来的高材生,还很年轻,而且单身!具体细节我还在打探中。”
陈安娜说到这里,看了我一眼:“你咋不也打扮打扮呀,要是他今天来,万一遇到了呢!一定要留下美好的第一印象啊!”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算了算了,我不喜欢化妆,你慢慢弄,我先走了。”
然而回到办公室里,看到了刚才不在座位上的张然和沈琳琳,我才是吓了一跳,这俩本来也挺朴素的,今天竟然都化了妆,张然更是还做了个头发,洒了点香水。我还名副其实真的成了办公室里唯一一个没打扮的。
“我说你们俩怎么也跟起风来了?”
沈琳琳年纪小,当即反驳道:“陶陶姐,这你就不懂了,你也知道我大学学校不怎么好,能来这儿实习都是狗屎运,现在快到能不能转正留下的当口了,万一ceo看上我呢?你看我虽然不算顶级漂亮,可我年轻啊!你看我这皮肤,多嫩,而且我活力充足,ceo工作压力大,不正需要我这样活泼的开心果来调剂生活吗?”
我抚了抚额头:“那张然姐姐呢?你怎么也凑起热闹来了?你们怎么就不留下个人和我共进退呢?搞得我今天中午走一起和你们去食堂,一对比就显得自己特灰头土脸了,还讲不讲友情了?”
赵康不在,我们大家心情都不错,难得张然也调侃了起来。
“陶陶,我虽然有两个孩子,可你别忘记我也是单身啊,只要是单身就有机会,没准ceo不喜欢年轻小姑娘,就喜欢我这种有经历有故事的女人呢?而且我有沈琳琳这样年轻小姑娘没有的优点,我成熟更善解人意啊,ceo工作是压力大,所以哪里有空安慰小姑娘,反而是需要更多母性的关怀吧,这些我都可以给他啊。我也该张罗张罗给我俩孩子找个爸了。”
这两人互相调侃着撞了撞肩膀。
反倒是一直安静的刘明发话了:“你们别瞎高兴了,我倒是很担心,都说这个ceo年轻,我们恒源这里又是裙带关系盘根错节的,要真这么年轻,我真怕斗不过赵康他们那些老狐狸,别来了没多久就吃不消离职了!到时候我们照样还是苦日子!”
“做一天是一天呗,长得帅至少还能饱饱眼福,你就别杞人忧天了。”张然拍了拍刘明的肩膀,“算了算了,干活干活。”
这话音还没落多久,赵康就顶着一张阴阳怪气的脸踱进了办公室。他环顾了一周,显然注意到了化过妆了的张然和沈琳琳。
“你们有些人,不要乱想,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什么人过什么层次的生活,别有什么花花肠子,就算上面变动,你们也还是在我这个部门,该怎样还是怎样。”他趾高气昂地扫了一圈,然后丢了一沓文件给我,“陶芊,把这份宣传广告资料送到每周经济日报的耿乐那里,让他们在下周的版面上给我们弄一个广告专栏。”
赵康一回来,大家便都又变得大气也不敢出了,我应了声好,便拿起了材料,朝外面走去。
每周经济日报是我们的固定合作对象,然而距离我们公司却很远,还得转上几次车,好在熟门熟路,我相当顺利地把材料送给了与我们对接的耿乐。从报社出来已正值下午阳光最烈的时候,跑了这么一趟,我也有些口渴,四处转转准备买点饮料,然而就这么随意的一瞥,仿佛像是冥冥之中的幻觉一般,我又看到了江一原。
这一次不是他的背影,而是他的侧脸,仍旧线条完美,轮廓无可挑剔,增添了内敛和沉静的气质,眉眼间有了若有若无的情致,仅仅是一个侧脸,就英俊得让人胆战心惊了,他坐在黑色的车里,神情漠然而漫不经心。当我想要拨开人群再看一眼的时候,灰色的车窗渐渐上移,遮住了他的脸,然后车发动了,他驶离了我的视线。
刚才的一切像是一个一触即醒的梦,周遭的行人来来往往,一切都普通而平凡。我想起前几天我在下班回家时候拉住的那个”江一原”,有些失笑。6年了,连我的长相和打扮都和学生时代有了很大变化,更别说江一原了。最近睡眠质量不好,本来就有些精神恍惚,刚才那张脸或许只是我想象里江一原的样子,是我过度意淫下的产物,就像那个背影,真正追上去,就会发现,那并不是江一原。
我买了冰镇的饮料,心情也平静了许多,心里也下了决定,往后再遇到任何神似江一原的背影也好,侧脸也好,我都不会再去追了,那样太傻了。
“再来三杯冰桔柠檬,打包带走。”我甩了甩满脑袋的想法,给张然他们带了三杯饮料,便开始回恒源。
“看看我今天带什么回来啦。”
“哎,陶芊,你回来啦。”
“这饮料来得真及时,我正需要这个抚慰我受伤的内心。”
结果带着饮料回去,迎接我的竟然不是往常的热情洋溢,张然也好,沈琳琳也好,都无精打采的。明明赵康不在,而且这时间也快接近下班了,该是大家活跃的时候才对。
“你们怎么了?被赵康□□了?”
沈琳琳叹了一口气:“我的眼里已经没有赵康了,我现在只关心新来的帅哥ceo,本来一天就指望着他过来让我洗洗眼睛,哎!结果你看我们这严正以待的,人家今天一天却压根就没来,我这心里得多失望啊现在!”
我忍不住笑了:“ 你们别期望过高啊,没准这个所谓的超帅ceo,其实也就是谣传,或者别人都夸他帅,只是看在他身份和地位的面子上恭维而已,你看但凡现在只要是个女的写个小说,都说是美女作家呢,没准他就是长相挺普通的路人。”
“算了,下班下班。”张然伸了个懒腰,“陶芊你还不走?”
我理了理桌上的文件:“还没法走呢,白天出去送文件了,有些事情还积压着,我留下做一会。”
张然一拍脑袋,像想起什么似的在包里翻了翻,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对了,这信封里面是张凯悦海鲜自助餐的餐券,我一个亲戚给我的,但我海鲜过敏,晚上又得接孩子带孩子,根本没法去吃,这餐券下周就过期了。你今天既然留着加班,那就拿这餐券待会去凯悦吃顿好的补补。“
张然大约是怕我不肯收,硬是往我手里一塞,就拎起包拉着沈琳琳一溜烟的跑了。
我拿着手里的信封,望着她俩的背影笑了笑,这信封便是凯悦酒店集团的标识,几个英文字符都做了烫金处理,看起来非常高端。
我把信封放在一边,把头发随意在脑后拢了拢,对着电脑聚精会神做起ppt来。
等做完这个ppt初稿已经快七点半了,我这才感觉到饿,于是拿起包和张然给我的那个信封,匆匆忙忙往凯悦跑去。
凯悦酒店离我们恒源大厦并不远,占地很大,仅仅是外部建筑就显得富丽堂皇。然而我没想到今天酒店里却相当热闹,酒店的大厅里用中英文双语的告示牌写着”欢迎新能源国际会议参会者莅临酒店”,我在新闻上看到过这个会议的介绍,似乎就在这个周末将会在凯悦内部的大型会议室进行,因而此刻凯悦里此时四处可见的外国客人,也不显得意外了。
而我没料到的是,因为这次会议,不仅酒店房间紧俏,连凯悦的海鲜自助餐餐桌座位也紧俏了起来。整个自助餐厅几乎都像是被外国参会者们承包了,我拿好自己的一盆菜之后,环顾四周,竟然都没发现有空着的桌子,仅有的几个空位都需要和其余外国参会者拼桌,然而他们都显然互相熟识或聊着共同的话题,我实在没有勇气像个不速之客一般突兀插入。这么拿着盘子转了一圈,大概运气还不错,我在临近落地玻璃窗的尽头发现了一个空桌子。确切的说,这桌子也并不空,两人座中的一个座位前已经摆了一个盘子,上面稀稀拉拉放着一些蔬菜沙拉和一小块牛排,和我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餐盘比起来简直清汤寡水的可怜。
“简直是不懂得吃自助餐的奥义啊。”对面的盘子虽然在,但人并不在,或许去拿菜了,我望着这俩对比鲜明的盘子,都有些替对方心疼,凯悦的海鲜自助不便宜,这八成对面是个讲究养身减肥的有钱女人了。
“小姐您好,我们晚间自助餐的用餐时间到八点截止,如果您还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先去拿好哦,二十分钟后我们会开始撤走食物了。”
我刚落座,就有面带微笑的女服务生上前提醒,她朝我笑了笑,又去提醒其余在座的客人了。
我道了声谢,赶忙起身又去拿了一大盆。今天中午时间紧,我也并没有好好吃中饭,又一路加班到了现在,此刻闻到香味,顿时胃口大开,也不大在乎形象地用手拿着个海蟹脚大快朵颐起来。凯悦的自助果然名不虚传,我吃的太投入,以至于身边有人走过来也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只是眼角余光瞥到一片黑色的西装衣角,然而这片衣角并没有绕过我的位置,衣角的主人在我对面的位置上坐定了,他站着的时候几乎把我身上所有的光都挡住了。
来自助餐还吃这么少的竟然是个这么高大的男人,和我之前勾勒的有钱减肥女人形象完全背道而驰。他手里端着一个小盘子,里面放了一些当季的水果,而因为桌上被我摆上了两大盘自己的食物,他这个小盘子就显得无处下脚了。我嘴里此时正塞了个肉圆,手里叉着一根香肠,手忙脚乱地把我吃的差不多的那个餐盘里剩余的食物合并进另一个里,在餐桌上腾出了点空位。
“对不起啊,你盘子放这吧。”嘴里的肉圆让我声音听起来有些可笑,我抬起头想要笑笑表示一下友好,然而这个笑却终究是凝固在了脸上。
对面的男人冷淡地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回应我笨拙的示好,他把盘子放了下来,然后非常娴熟而优雅地拿起刀叉,慢条斯理地切起牛排来,他的动作好看又贵气,可我却觉得这每一刀,都像是划在我的身上。
江一原真的回来了,并不是我的幻觉。
因为此刻他就坐在我的对面,像凌迟一样切着牛排。
原来那个车里的人,真的是他。
之前只是远远一瞥,然而此刻近距离看着他的脸,才觉得连他的气息也是这样陌生。
我其实并没有想象过他6年后的样子,在美国那些躺在病床上忍受伤口感染的日子里,我一直紧紧攥着手机,那里有我和江一原的合照,他笑的甚至有些天真的傻气。而眼前这个男人,眉眼仍旧是6年前的轮廓,但气场却是完全不同的了。江一原表面冷淡,但他并不像眼前这个男人这样,陌生而距离感到有些令人害怕。他已经不像是过去我认识的江一原了。
然而毫无疑问,6年后的江一原仿佛是经过了沉淀、发酵和精心储藏的名酒,更加甘醇而有味道了,他是英俊的,并且有这个年纪的男人所有最好的优点,像是上等的水果,褪去了青涩的酸苦,有了成熟的芬芳,但不至于过分的熟透,咬上去是多汁但口感薄脆的,不坚硬,也不松软,刚刚恰恰好。
我拼命低下头恨不得把头都埋进盘子里,对面的江一原像一个上流社会的绅士一样细嚼慢咽,饮食健康而克制,穿着昂贵而笔挺的西装,而我却像是一个偶尔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庸俗而市侩,拿了整整两大盆的食物,吃相也不讲究,形容糟糕,我只穿了一件很普通的套装,头发也乱糟糟就在脑后扎了个圈。
本来那么好吃的海鲜,此时也味同嚼蜡了。
江一原根本没有抬头看我,他一直安静而认真地吃着自己的菜,毕竟过去6年,我也不是过去他所认识的陶芊了,亦或者他就像删除文件碎片垃圾一样把我从他回忆的内存里delete掉了。
他并没有认出我。
我想过很多再见的场景,彼此都释然了能变成朋友,亦或是,他仍旧介意着怨恨着我,但我从没到,会如如今这般。
纵然相逢亦不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像还是第一次写久别重逢哎~~~~~~~~~~~~~~~
☆、第三章
第三章
江一原仍旧不紧不慢吃着,我却对一大餐盘的东西都不再有任何食欲了,简单吃了两口,就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沉重又莫名的气氛,丢下餐盘,准备走人。
这家凯悦的自助是在走的时候才结账的,女服务生笑的一贯的热情。
“小姐您好,晚间海鲜自助一位成人一共是350元。”
我拿出张然给我的信封,把餐券掏出来递了过去:“我用餐券付可以吧。”
女服务生笑着点了点头:“可以的。”然而她接过我的餐券之后看了一眼,就又把餐券递回了给我,“抱歉小姐,您这张餐券是只能在我们午间自助使用的,没有办法在晚间使用,所以还要麻烦您另外付款。”
我有些意外,之前并没打开过信封细细看过,估计张然也一样,如今翻看这张餐券,才发现在餐券背面有一行十分不显眼的小字,写着“仅供午市享用”。
这下让我有些窘迫了,我钱包里此刻只有一百多块钱的现金,□□虽然有,但刚交完房租,这个月工资要三天后才发,卡里也只剩下一百来块余额了。无论如何,这加起来都付不出350块。
“不好意思,我没有带现金,我以为这个餐券可以用的。”
女服务生笑了笑:“没关系的小姐,我们也可以刷卡。”
“我,我也没带卡。”即便现代人出门不带□□和不带手机一样不现实,但我实在说不出口卡里也没钱了这种话,只能强忍着丢脸,抱歉道,“你们稍等下,我给朋友打个电话让她带点钱过来。”出门吃饭没带够钱,这样的经历简直不能更差了,我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搜索通讯录,离这儿住的近的只有沈琳琳,我给她拨了个电话,然而天不助我,连拨两个电话,沈琳琳都没有接。
而此刻我身后已经排了四五个也同样吃完等着结账的客人,他们有些不耐起来。
“怎么结个账这么慢啊?能不能快点啊!付完钱就走啊!多大点事儿,就这么不利索!”
直接跟着排在我后面的是一个大妈,她指了指我,朝后面道:“她没带钱!”
顿时一片哗然。
“没带钱出来吃什么饭啊,害的我在这儿排队等,我赶着回家带孩子呢!”
“真是,现在什么人都有。”
我涨红了脸,急的不知所措:“要不你们先付钱吧。”我朝女服务生抱歉道,“我在这儿等着我朋友来了再付钱。”
“我帮她付吧。两个人一起。”一个清冷的男声插了进来。
在我最无助难堪之时,刚刚坐在我对面优雅吃饭的江一原像是救世主一样的出现了,他的眉毛微微皱着,神色还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掏出了钱包,把卡递给了女服务生,整个过程里他都没有看我一眼。
“谢谢。”我低下了头,不敢看他,“把您的账号给我吧,我回去后就打给你。”
“不用了。”江一原的声音干脆而利落,他拿回了卡,签了字,仍旧好看而刚劲的三个字。
江一原。
像是桎梏我的密码。我永远学不会在他面前真正的平静,我只感觉到我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而江一原什么也不知道,他只是看了眼手表,连头也没有回,就匆匆走出了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