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升迁时否却了摆酒庆贺,只在外院摆了一桌酒席,和几个上赶着来闹的堂兄弟喝了顿酒,于他自己而言,即便是掌管着宫廷禁苑安危的羽林将军也依旧不是他最初想要的,升迁没什么好恭贺的,他心内也没太大的喜悦。

而姨娘有了诰命却不同了,他要为姨娘大摆筵席,请不到外人,那就只请族里的“亲人们”。

老太太这次没说什么,闭着眼默许了,他父亲青阳侯一改前些日子因他拒绝搭上楚王这条船对他的冷眼,似乎是窥见了什么好主意,听闻他要给自己的生母摆酒宴,他不仅爽快的答应了,还说酒宴的银两要公中出,要大贺特贺。

难得他也能沾上公中的银子,不用白不用,既父亲都开口了,他不尽情的花用一回岂能对得起大太太去年对他的一番污蔑?

“请帖都发出去了?”荷塘畔,凤移花望着春景阁外,花褪残红,乌燕穿柳的景色道。

“回大爷,都发出去了。”跟在身后的银宝道。

“这就好。另外,我在邓记海货铺子订制了些好物,你这就去找司先生,让他派人去付账,顺便把东西带回来。”低首轻笑转了转大拇指上戴的黑玉扳指,“我这个做儿子的难得听话一回,必然不能让咱们侯爷失望才是。”

银宝笑的更贼些,应了一声道:“那奴这便去了?大爷可还有旁的事儿吩咐。”

凤移花想了想,“你们玉姨奶奶似乎许久没用过金丝燕窝了,这回去你多带些回来,反正也不用咱们付银子。”

一个垂头玩扳指,一个低着头看地面,瞧来这主仆俩没什么特别,可若走近些便可看出,笑的都有些不怀好意。

“得令。”

沿着荷塘畔,银宝转身离去,凤移花也踱步回了春景阁。

正是日薄西山的时候,典雅的小院里被一片晕黄笼罩着,瞧来有些古旧书香的味道。

春景阁,建造时便是用来纳凉的,故此房屋用料多为竹子,这会儿到了五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住在里头却是正好。

院子里头有花树,这会儿春夏交替,正落英缤纷的极为美妙,昨日他回来还见娇娘坐在回廊上赏看,大肚美人与花殊为协调,如此戏弄了一番,惹得她娇嗔笑骂。

这会儿却只见姜妈妈带着几个眼熟的小丫头正坐在石桌前绣花打络子,只是不见了娇娘。

“大爷。”姜妈妈眼尖,忙放下绣花棚子过来行礼,另外几个也有样学样,垂着头不敢说话。

“你们姨奶奶呢?”

“在屋里换衣裳。”姜妈妈回禀道。

“又换衣裳?可是谁又要她去请安?”

“并非,而是有孕的女子容易脏了衣裳,咱们姨奶奶爱干净,受不得潮气,这才多换几件衣裳。”这要她怎么说呢,男人们可不爱听那个。

“罢了,姜妈妈起来吧,我去看看她。”

有孕的女子容易脏了衣裳?凤移花思忖了半响,笑的有些邪气,究竟是怎么个脏法。

屋里,珠帘后头的卧房内,光线明亮,水蓝色的床帐垂落,娇娘正把脏了的亵裤扔在一边,有了上次的经验,她这回警觉着呢,听着脚步声就抬头,扒开帘子一看果真是他,忙道:“你等会儿。”乱呼呼的就开始穿亵裤,奈何她的肚子这会儿已如吹气球似得的鼓胀了起来,行动迟缓笨拙,越是乱越是穿不好。

“怎就防爷跟防贼似得。你这身子从头发丝儿到小脚趾,我哪处没看过。”

呔!这混蛋,故意把话说的如此红粉暧昧。

说着话,他人就扒开帘子坐到了娇娘身边去,遗憾的是,这次回来的不是时候,人家只脱了亵裤,广袖衫子,齐胸长裙都穿的好好的,只有一双玉腿在秋香色裙纱里埋着,一只脚上还套着一条珊瑚红的三角亵裤。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少顷,娇娘抱起绣花枕头就砸他,“出去,快出去。”

凤移花一把就搂住了她,扔了枕头,咪咪笑着威胁道:“乖娇娘,跟爷说说,这‘有孕的女子容易脏了衣裳’是何解?”

“滚蛋。”娇娘瞪他,又绷不住脸,便扒住他的前襟,枕着他的肩膀笑道:“我问过姜妈妈,姜妈妈说这是正常的,生完孩子慢慢就好了。”

“说确切些,爷又不是女人。”凤移花把耳朵凑过去硬要知道。

娇娘羞恼不过,只得在这头犟驴耳朵边上说了。

“原来如此。”他极为严肃的点头,“是该勤换着点小衣。”

娇娘羞愤,抱住他的脖子,拉下他的脸就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还不敢太用力,怕留下印记,他明日要上宿。

她觉得自己的眼光有问题,这人一点也不温润如玉,他还是那个死样,床帏里荤素不忌,以调|戏的她满脸通红为乐。

“我给你看看如何?”

“不!”

可玉娇娘又如何是凤移花的对手,自然被得手了。

事后,娇娘也觉挺难为情,似乎哪里不对劲,可一时也想不明白,好在晚膳时他准点回来了,两个人静悄悄的吃了顿饭,他回小书房看书,她去荷塘畔散步,到了该睡觉的时候,娇娘先爬上床躺着,之后他也洗漱过,带着一身自然的清香躺到了她的身边。

气氛有些怪,可娇娘却不觉得心里酸、难受、或者怨怪什么的,反而是羞赧中夹杂着丝丝的难为情。

两人的身体都很奇怪,躺在一处,不知不觉便抱到了一起,他伸出胳膊,她自然的躺上去窝在他腋下,一只胳膊还习惯性的越界搭在他清瘦却有劲的腰上,他也是。

床帐早早放下了,他吩咐了一声,便有上夜的丫头来吹熄了床前的灯,屋里顿时陷入了黑沉,微弱的白月光从窗户上洒下,只照出那么一小片光影。

床上,娇娘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他的腰,他动了动身子,扣住了她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嗓子哑哑的低沉,“睡觉。”

像是一道白光冲入脑海,娇娘突然明白了,他在别扭什么。

是啊,他们连孩子都有了,他在她身上几乎什么都做过了,可像今日这般单独伺候她舒服却是第一次,那种亲密的感觉,即便是两人合二为一了也没有今日的密合。

可她却一直没有回应似得,他给多少她承受多少,从来都是他主动的,她想她也应该反客为主一回。

这样想着,在黑夜的掩护下,她向身旁的孩儿他爹伸出了爪子。

“做什么?”这回轮到他问这话了。

娇娘压着羞意,攥紧了拳头又放开,想着,反正黑咕隆咚的,他也看不见她,就轻声道:“做你今天对我做的事好不好?”

这一夜至于是春光无限,还是凤移花受了一夜的罪,外人不得而知。

倒是娇娘翌日醒来,发现身边的人早走了偷偷松了口气,心里想,希望没伤到他。

掀开被子要起床,一张纸条轻飘飘就落到了地上,捡起一看,上头赫然龙飞凤舞的写着:娇娘乖,不需气馁,多来几次便顺当了,爷不嫌弃便是。

“轰!”一大早的,她还没晒太阳呢,脸蛋就通红通红的了。

起床用了早膳,坐在亭子里晒太阳,娇娘就走神了,时不时的傻笑一回,懊恼一回,脸热一回又暗戳戳呸上一口,似乎觉得自己也猥琐了一般,可转念又想,早已是亲密的两个人,做那些事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难不成床帏里还要相守君子之道?那也太枯燥无味了些。

再有,若非身魂相许,心灵相犀,也万万做不到那种地步的。

如此一来她便捧着自己红红的小脸傻笑起来。

被太阳晒着,不知不觉便犯起困来,娇娘往摇椅上一躺慢慢睡去了,不知不觉进入了梦境。

深夜寂寂,别院的仆婢都睡了,玉娇娘用一个包袱皮包了几件衣裳和首饰,按照白天她打探好的路径偷偷跑了出去,西南角靠墙的位置有个假山,她爬上去,翻墙,就能逃出这座囚笼了。

就在她爬上墙的时候,院子里突然亮起了火光,一个凶神恶煞的嬷嬷领着众多仆婢追了过来。

“你别跑。”

玉娇娘哪有不跑的道理,她一咬牙就跳了下去,双脚落地,被反作用力震的脚板发麻,伴随有轻微的疼痛,可她此时也顾不了那许多了,捡起先一步扔下来的包袱,踉跄就跑。

别院的门开了,老嬷嬷领着众多仆婢追了出来。

玉娇娘吓的够呛,慌不择路,在漆黑的夜里乱撞,她觉得自己跑了很久,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寒风凛冽的吹着,吹刮着她的脸生疼,她剧烈的喘息,实在跑不动了,摸着墙壁靠了一下猛的向后倒去。

“谁?!”一个声音粗嘎的男声猛的厉喝,堂屋里嚯然亮起了灯。

玉娇娘心脏“噗通”乱跳,忙双手合十乞求举着油灯跑出来看的老大爷,“求求您救救我,有人要抓我回去,要、要……”

急中生智,玉娇娘编了个谎,“我是良家女子,被拐子拐卖了。”

夜色漆黑,玉娇娘也看不清老大爷脸上具体的表情,她只看到从屋里又走出了一个年轻的壮年男人,男人用胳膊肘子轻撞了一下老大爷,“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帮帮她吧。”

“那你去把门赶紧关上。”

爷俩相互递了个眼色,老大爷扶起玉娇娘,小的那个则赶紧插上了门栓。

被搀进堂屋,玉娇娘感激不尽,“谢谢你们了。”

老大爷邪恶的笑了两声,小的那个一搓手干脆就上来摸玉娇娘的脸,玉娇娘登时就变了脸色,双股颤颤站了起来,“多、多谢你们,我看我还是出去吧。”

“走?往哪儿走。小娘子长的真俊啊,爹,咱俩两条光棍今晚上有福了。”

玉娇娘心知才从狼窝出来又入了虎穴,吓的脸色雪白,在那两父子上来剥她衣裳的时候凄厉的尖叫,剧烈的挣扎。

“救命——”

躺在摇椅上的玉娇娘蓦然吓醒,浑身冷汗涔涔。

她捂住心窝,喃喃低语,“幸好、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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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往事:

“比起孙膑被剜去膝盖骨,彻底不能走路,你这个只是摔伤了腿,还有治愈希望的遭遇又算得上什么。孙膑尚且能身残志坚,以无上谋略一手促成马陵之役,大破魏军,使魏军主帅庞涓自杀,你的腿断了,难道你的聪明才智也一起摔断了吗?我在闺阁之中就听说过你,金殿之上陛下亲点的探花郎,听闻是才智卓绝,惊才艳艳的人物,再看看现在的你,不修边幅,颓废糜烂,呵,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杜元春极尽嘲讽之言,每听她说出一句,凤移花的脸便黑沉一分,可他的心也就活一分。

“没有世子之位又如何,你就不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得一个爵位吗?”杜元春见他有所动容,又转用柔情来安抚,“别怕会失败,你还有我,我是你的妻子,我永远都会与你风雨相依。”

原本躺在床上自顾自伤神颓废的凤移花蓦地睁开了眼,薄唇紧抿,眸子里闪动泪花,他低喃道:“风雨相依吗?”

这个杜元春就是姨娘所说的能够和他携手到老的女子吗?

他坐了起来,尚显稚嫩的脸庞渐渐坚毅起来,望着杜元春,道:“这些都是你的心里话?”

杜元春诚恳的点头。

“你为何要嫁给我?你虽是庶女,但以你的美貌才情必然有更好的选择,为何要嫁给我这个残废,明知道我的前程灰暗。”

杜元春心头一虚,状似无意的掖了掖垂落的青丝,眸光含情的道:“俗语说的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