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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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天气极坏,站在承天门楼上上宿的士兵都看见了,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那景象极为壮阔,可他们却没有心情赏看,他们站在高处,抱着兵器早就缩成了团,都在骂骂咧咧着说:怎这般倒霉,轮到他们的时候摊上这么大的冰雪天气。
翌日一早,人们起床来看,便见整座长安城都变了样儿,那真是落了片白茫茫世界真干净。
外面阴冷,屋里暖和,又有软玉似得的美人怀里抱着,懒洋洋的凤移花才不想起那么早,只是,他一夜风流快活好不自在,有些人却夜不成眠,胡思乱想,恨了怨了。
这不,天才蒙蒙亮时,侯府里的最尊贵的最有权威的老太太便打发了二门上的小总管兴儿过来叫人。
别个人,便是他的老子,他也能搪塞几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回去,唯独老太太的命令他不好违逆,一则这老人家算是疼他的,他不好辜负了老人家一片心,二则,昨日撞上了家里那只母老虎,她心里不顺畅必然找事,他不回去一趟跟老太太交个底是不行了。
可他实在不想离了这温柔乡。
低头去看怀里的娇人儿,便见她乖猫儿似的窝在他怀里睡的呼呼哈哈,可爱妧媚,真是让人爱的不行。
心里想着,这妖精真个神奇,把他的心弄的软塌塌的,甜一回,酸一回,忽儿怒火冲天恨不得弄死了她,忽儿恨不得把她揉进骨子里狠狠疼爱。
正在此时,又见窗外有人影晃动,他哼了一声,再不想起也得起了,想着昨夜伤了她,又给抹了回膏子,这真是甜蜜的折磨。
远山静谧,那一丝天光才刚刚漫上城头,城头上的士兵正打着哈欠和人换防,他长舒一口气,心里低咒了几句,脸上的热度依旧高的吓人。
嗯,很好,天黑,不会有人看见的。
“花大爷,赶紧的吧,老太太等着呢。”兴儿见着马上的黑影,连忙跑过来打千作揖。
凤移花正想着心事,恼羞成怒,一鞭子将人打个倒翻,没好气的道:“滚!”
便听“哎呦”一声,有重物落地。
马蹄哒哒,不一会儿便跑远了。
金宝嘲笑他一回,催着马也赶了上去。
“起来吧,一起走。”还是银宝讲点理,拉起兴儿,不由分说将人塞上马背,一拍马屁股,便听那兴儿惊吓似得“嘿”了一声,紧紧抱住马脖子就上了道。
银宝哼笑一声,嘱咐门房看好家,利落的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只有他知道,当大爷从屋里出来,走至廊庑上的灯火下时,他匆匆一瞥瞅见了奇景。
打从心里笑在脸上的大爷,他都多少年没见过了。
遥想当年,探花郎打马长安街,大爷兴奋的双颊通红,何等意气风发……
银宝猛的沉下了脸,狠狠的一甩马鞭,便听马儿痛苦的嘶鸣一声,风驰电掣般冲了出去。
侯府里,最大的正院是侯夫人的居所,可最奢华并最尊贵的院子却是春晖堂,里面住了青阳侯和勇毅侯,两位侯爷共同的生母,一品诰命夫人,柳氏。
满堂华彩,灯火通明。
老人家睡眠浅,这个点,正是别的主人熟睡的时候,只有她穿戴的整整齐齐,正和最宠爱的大丫头说笑,脚踏上还坐着一个非主非仆的俏姑娘。
“老太太,这桃子软烂,您吃这个正好。”这俏姑娘把桃子切的一小块一小块的,素手捏着碧玉叉递了过去。
“闻着就香,赶紧给我,我最爱吃这新罗国进贡的大黄桃。”老太太喜笑颜开,就着大丫头喜儿的手吃了好几块。
老人家也贪嘴,不一会儿吃了大半个,再要吃时,大丫头喜儿再也不肯给,笑着哄道:“我的老祖宗,可不能再吃了,吃多了仔细闹肚子,奴婢给您放着,咱歇歇,响午的时候再吃可好?”
脚踏上的俏丫头噗嗤一声笑了,起身坐到榻上,抱着老太太的手道:“老太太,瞧您把她惯的,竟敢做您的主了,我看啊,赶紧打她一顿是正经。”
老太太接过喜儿递上来的帕子边擦手边笑道:“我可舍不得,我有喜儿一个就顶的上你们好几个,成日家甜言蜜语的说孝敬我,可等到我找人的时候,一个个都不在跟前,还是喜儿好,时时刻刻,我喊她,她就在我跟前,还是我的喜儿好。”她满意的又重复了一遍。
“奴婢知老太太疼我。”喜儿感激的看了老太太一眼,不去和那俏丫头争锋,垂下眼,自顾给老太太捶起腿来,倒是令那俏丫头面有几分讪讪。
“花大奶奶来了。”门上小丫头高声禀报。
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拍着俏丫头的手道:“月儿,你叫我一声姑太太,姑太太总得给你安排个着落,你且等着。”
“请老太□□。”她笑着欠身行礼,由丫头服侍着脱了外面御寒的皮裘,穿着一身正红的对襟袄子迤逦走了上来。
她一来,喜儿便从榻上下去让了位子,杜元春笑着朝她点点头。
“表嫂好。”柳月朝杜元春点头示意。
“月妹妹好。”杜元春回以一笑。
“我瞧你一夜没睡好吧,哭了?”老太太叹了口气,点着喜儿道:“你去给她拿面镜子来,让她自己照照,眼睛肿的核桃一般,又红又肿的。”
“是,老太太。”
杜元春以帕掩面,求饶道:“老太太,您心里知道也便罢了,怎还拿我这可怜人打趣,我不依。”
“罢了。喜儿回来,去煮个鸡蛋拿来给她滚滚眼睛,再不舒缓舒缓真就不能见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欺负媳妇呢。”
杜元春心一跳,知道这是老太太在敲打她,心里有气便发作出来,“老太太放心便是,我一会儿回去便称病,什么时候眼睛不肿了我什么时候出来见人。”
一句话把老太太堵的呼吸不顺,点着她道:“你这泼辣货色,怨不得我的花儿不着家,都是你逼的。”
“姑太太,您可不能生气,喜儿,快倒杯茶去。”柳月拍着老太太的胸口,温顺的道。
杜元春咬着唇,惊惧的望了老太太一眼,噗通一声跪在了老太太脚下,啼哭道:“老太太救我,他整日间不着家,孙媳这日子可不能过了呀。”
老太太喝了口茶,缓过劲来,哼了一声,“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既让芸儿帮你递了话,不就是想拿我这老东西当枪使,现今我叫了你来,也派人去叫花儿来,你倒是能起来敢顶撞我了,怎么,我老人家还不能说你几句还是怎的?”
“不,不是的,悉听老太太吩咐便是。”杜元春抽噎一声,委屈道。
“罢了,你起来吧。都是我平日里太惯着你的缘故,咱们这府里只才你一个孙媳妇看来是不行了。凌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是时候催着他母亲张罗了。”
杜元春被臊的一声不吭,但凡有了嫡孙媳妇,她这个庶孙媳妇也只有靠边站的份了,便是手里的权也要被分了去。
想到此,她心一凛,又怨起凤移花来,白占了一个“长”字,却什么也帮不了她,尽会给她找难堪。
“老太太,花大爷到了。”不一会儿便听见外面有人禀报,紧接着,屋里众人便听见了极具磁性的笑声,便是没见这人,只听这声儿,她们心里也情不自禁的开始描绘这人的面貌来,能有如此嗓音的男子,定然是个潘安宋玉之流。
“老太太可是想我想的紧了,天还不亮就派人去找我。”凤移花一身寒气的大步走了进来。
老太太见了这孙子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推着喜儿道:“快把我这手炉给他,暖暖,他一来啊,我就感觉着外面的冷了。”
脱了孔雀翎的大斗篷,凤移花先在炭盆上烘了烘身上的寒气,就听从的抱了老太太的手炉,嬉笑着走了过来,这一回,柳月极是有眼色,朝凤移花笑了一下,悄悄的退到了一边。
凤移花笑看柳月一眼,夸奖道:“多日不见,月儿妹妹越发出挑了。”
一句话把人家黄花大闺女调侃的红了脸颊,把杜元春气的把脸扭到一边去。
“出言不逊,该打!”老太太脸色一整,戳了凤移花眉心一下,“混账东西,你给我老实交代,在外面又做了什么好事,惹得你媳妇哭了一夜,你这没良心的东西,你去看看她,可怜见的,那双漂亮的眼睛都肿成核桃了。”
“我瞅瞅去。”凤移花笑着起身,在杜元春面前弯下腰,手一伸便要挑她的下巴,杜元春眼一横,红着脸道:“呸,坏东西,也不看看什么场面。”
“果真肿了。”凤移花啧了一声,拱手作揖道:“当着老太太的面,我这里给大奶奶赔不是了。”
杜元春腰杆一挺,逼问道:“你有何错,我怎不知?”
老太太瞪了杜元春一眼,“你这得理不饶人的,亏得是在我们家做媳妇,爷们既给你道歉道到外面来了,还不知足。”
杜元春动了动嘴唇,讪讪闭了嘴。
凤移花也不生气,回到老太太身边坐着,拿着小金锤便乖觉的伺候起来,笑道:“老太太,有个事儿正要跟您说呢,不想您老有千里眼顺风耳便早知道了,这样也好,倒是省了我的麻烦,是这样的,孙儿纳了个妾,这事春娘也是知道的,她贤惠,还打算把娇娘接进府里来伺候我,可孙儿觉得,那女子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放在外面我的落脚处也便罢了,改日若是她有幸有了孩儿再另做打算不迟,老太太您觉得如何?”
“娇娘是她的闺名?”
“是。”
“什么出身?”
“她家里开着个小作坊,做豆腐卖,身家清白着呢。”
一问一答间,老太太点了点头,“清白便好,只要不是弄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在身边,便都由着你高兴。花儿媳妇,我听他那意思,你是知情并同意了的?”
“是。”杜春娘赶紧起身回答,紧接着便道:“老太太,我是这般想的。大爷因着应酬等缘故在外面弄个落脚地也无可厚非,只是我担心外面的妹妹不懂规矩,粗手粗脚的伺候不好大爷,便想着,让院子里的秦姨娘也住过去,她本就是伺候大爷的老人,有她在,大爷缺少个什么也能及时补上不是?按理说,服侍大爷的事儿该是我去的,可府里杂事多处处也少不了我,就少不得要委屈大爷几日,待弟妹进门,我卸去一身的杂物,再去和大爷相伴,大爷,您可懂妾身的一片苦心吗?”
她殷切的望向凤移花。
“大奶奶所虑甚是,不过……”
“既如此,那我也赏你一个人带过去服侍,月儿,姑太太让你去服侍大爷,你可愿意吗?”
柳月面色一红,低下了头,蚊子似得哼哼:“但凭姑太太做主。”
长者赐不敢辞,凤移花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心里却开始犯难,要如何跟那院里的小女人交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