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门合上了,潺潺的水声又从里面传出来。

君兮坐在他床沿上,等着水声停止,又等了一会儿,才见他走出来。他已经换上了白色的t恤和一条淡色的棉麻长裤,居家范儿十足。

“这么着急找我有事?”

“没事,我就来看看你。”君兮说着,站起来,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还好,烧没有反复。不过感冒药还是得再吃一顿。”

她走到床头柜的位置,给他倒了一杯水,药盒就在她手边,她顺势把药也给他准备好了。

周泫御从她手里接过药,先把药扔进嘴里,又仰头喝了一口水。

君兮皱了皱眉,她习惯了先仰头喝一口水再把药扔进嘴里,正好与周泫御相反。他这样,也不知道苦不苦。

“头还晕吗?”

“不晕了。”他抽过一条毛巾,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水珠,看她一眼:“你怎么头发也不吹干就过来了。”

他话音落,手里的那条毛巾就飞过来罩在了她的头上。他跟过来,温柔的替她擦拭着湿润的发梢。

君兮乖乖的享受着这一刻的安宁,周泫御的手机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说。”他接起来,手上的动作放缓了些。

那头遥遥传过来的并不是女人的声音。

周泫御“嗯”了一声,就挂了。

君兮仰头看他,他正马不停蹄的在拨另一个人的电话。

“我们明天早上就得回去。”周泫御这句话是对君兮说的。

“怎么了吗?”君兮问。

他那头有人接通了,周泫御对她比了个稍等的手势。

君兮听到他交代:“高经理,把明天晚上的飞机票改签到早上,最早的航班。”

高莱茵那头大声的有了回应,周泫御放下了手机。

“检查结果出来了,子谚的腿可能需要动手术,我得回去医院签字。”他回答君兮刚才的问题。

“这么严重?”君兮自己按住了那条毛巾,转脸看着他。

周泫御皱着眉,神色虽平静但君兮还是看出了担心。

“具体等回去再说。”

他收敛了神色,继续帮她擦着头发,力道一轻一重的,显出他的心不在焉。

君兮沉默,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可她的心就是被悬起来了,整个人空落落的,一时间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周子谚的腿,那可是用来踩油门踩刹车的腿。他的所有梦想,都寄居在那儿,那是容不下一点点差池的腿啊。

隔天早上七点多的航班,他们六点多就起来赶去机场值机。

原计划的三天压缩到了两天还这么赶,周泫御有些内疚。

君兮虽然觉得可惜,但毕竟事关周子谚,她也很担心那家伙真出什么幺蛾子,早一些确定他没事她也好早一些安心。

上了飞机之后,周泫御打开了手提电脑。她虽然没有正经凑过去瞧,但是余光也可以看到那一封接着一封涌进来的邮件瞬间占据了他的邮箱。

这两天为了她,他耽搁下好多的工作吧。

周泫御敲打键盘的声音让这两天梦一样美的日子瞬间回归到了现实,她闭上了眼睛,安安静静的坐在他身边,不敢再出声打扰。

没一会儿,她的意识渐渐模糊,直到感觉到有人在她身上盖下了毯子。

她睁开眼睛,看到他正抽手。

“到了吗?”

“没有。”他笑了一下,揉乱她额前的发:“再睡一会儿吧。”

她摇摇头,喝了一口水之后扭头看着他:“忙完了吗?”

“没有。”

“那你继续忙吧。”

君兮转回脸,周泫御的手跟过来。握住了她刚放下水瓶的手。

就那样盈盈一握,她忽然有些动容。她还以为,一旦坐上飞机,就意味着他们的三天提前结束了,可他的手覆过来,掌心的温度那么真实温暖,她舍不得。

“紧急的邮件都处理了。”

他的解释听起来更像是邀请,邀请她打扰他。

君兮笑了,弯弯的眉眼如同月牙一般。她轻轻地朝他靠过去,将头枕在了周泫御的肩膀上。

她现在什么都不愿多想,就让她再享受一会儿他还“属于”她的时间吧。

“谢谢你。”她呢喃一般在耳边轻诉。

这两天,是她这么多年来最开心的两天。她不用做那个拼命的文君兮,不用做扛着一切的文家长女,她想笑就可以放声笑,想哭就可以赖在他怀里哭。

他让她觉得,她还是有人疼爱的。

这样的感觉很好,也很危险。

现在,梦该醒了。

青城的天气很好,飞机整点降落。

君兮刚和周泫御取完行李,就看到了等在出口的婴水灵。

“泫御!”她远远地挥手。

周泫御还没有抬头看向她,她已经朝他们小跑过来。她戴着墨镜,边跑边将墨镜推到了额上,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眸子。

“泫御。”她停在了周泫御的面前,按着小腹喘气的模样也是惹人怜惜的。

“你怎么来了?”

“我知道你今天回来,特意问高经理要了你的航班信息,想过来给你一个惊喜。怎么样,累不累?”

“不累。”周泫御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君兮。

婴水灵顺着周泫御的目光,才看到他身后还有一个人。

她脸上的笑意有一瞬冷淡:“原来文小姐也一同去了意大利,这倒没听高经理提起。”

“高经理连这样的事都要和你报备?”

周泫御冷冷的接腔,婴水灵一下子慌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高经理也没有和我说什么。”

“我知道她不是多嘴的人。”周泫御对君兮扬了扬下巴:“走吧,车在外面等。”

君兮点了点头。她刚才在飞机上还担心自己会无法从佛罗伦萨的旅程里抽离,这会儿一看到婴水灵,这些顾虑就全打消了。

这个女人像是一剂提神醒脑的针,一下扎进皮肉里,她想不醒都不行。

“你饿吗?我们先去吃饭吧?”婴水灵贴着周泫御走,说话的时候一直仰着头看着他,目光炯炯的,完全是司马昭之心。

“我得先去一趟医院。”

“噢!对,你要去看子谚吧。他最近心情可不好,我昨天去的时候,见他把病床上的餐桌都掀了,一屋子的小护士看着他大气都不敢喘,这脾气可不随你……”

婴水灵说话的间隙,他们已经走到了机场的大门口,恒富接机的车就停在那儿。

“既然你昨天已经去过了,那今天就算了。先回去吧。”周泫御转身看着婴水灵。

君兮没参与他们的对话,她托着她的行李箱绕到后备箱那里,司机下来,把她和周泫御的行李都装了进去。

她上车的时候听到婴水灵在撒娇,那大意是他们都多久没有见面了,他怎么一见面就赶她呢。

周泫御说了什么君兮没有听到,她上了车。

又过来一会儿,后座的车门被拉开了,婴水灵扬着笑脸,坐进来。

看来是她赢了,或许周泫御也没有很坚决的拒绝她。

周泫御去了副驾驶的位置。

“文小姐也一起去医院的吧?”婴水灵主动和她说话:“我记得你和子谚的关系很不一般。”

君兮知道,婴水灵指的一定是当初在餐厅挨了周子谚那前女友一刀的事情。

她笑了一下,也不否认:“是不一般。”

“恋人?”婴水灵小心翼翼的,有含着一点期许,似乎君兮要真点了头,她也就高兴了。

“不是。”

婴水灵轻哼一声:“男女之间除了恋人,还能有多不一般的关系。”

君兮挑眉:“我看婴小姐和周总的关系也不一般,难道你们是恋人?”

“你!”婴水灵语塞。她气急败坏的看向周泫御,周泫御的注意力却似乎压根就不在她们身上。

君兮眨眨眼,把目光投向了车窗外。

她很久没有与谁这样针尖对麦芒般的对话过了,可是婴水灵轻易挑起了她曾深藏在骨子里的锋芒,她不想输给这个女人。

一点都不想。

周子谚果然心情不好,他们三个人一起到的医院,可他谁也不肯见。君兮隔着病房门上的玻璃朝里望了一眼,只看到周子谚倚坐在病床上。

他换医生了。

那位医生带着黑框眼镜,五官该精致的精致,该大气的大气,目测至少混有三国血统。

他们在外面等了一会儿,那位混血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jason!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阿ken你更帅了。”

那位混血医生张开双臂抱了一下周泫御,从两个人的言谈举止来看,应该是旧时。

“怎么样?”周泫御朝病房里投递了一个眼神。

“骨头碎在里面,要动手术。”

“手术有风险?”

jason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地道:“手术之后,你的子谚怕是不能再赛车了。”

君兮的身子一颤,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她扶住了墙。

“不能赛车是什么意思?不能开车?”

周泫御拧着眉,他此时的思维还是清晰的。不像君兮,脑袋里浑浑噩噩的,什么都想不到,她只是一遍遍不停的自问,那周子谚以后怎么办。

赛车,一直都是周子谚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东西,他若失去,岂不等于失去了全部?

“开车没有问题,只是手术后灵敏度会下降,赛车根本没有赢的可能了。一般就算职业选手,经历过这样的手术,最后也只能被迫退役。”jason摊了一下手:“你的子谚现在还没有办法接受,所以你得去劝劝他。”

“他不会那么快接受的。”周泫御看着病床上那个落寞的身影,笃定的说。

在周子谚的世界里,梦想是他唯一的寄托。他说过,只有坐进车里,奔驰在赛道上的时候,他才能感觉自己的存在。

那是谁也无法给他的安全感,他的家也给不了……

“他要再不接受,这个医院的东西都不够他砸的。”

“让我去劝劝他。”君兮往前走了一步。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落在周泫御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