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舜明白他想说的话,对此也深有所悟。

有些事是不用张嘴才能教会的。早几年前,衣飞石走路轻便无声,容舜压根儿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现在衣飞石修为封圣,走路反而有了声音,难道是因为他修为退步了?

无非是因为身份不同罢了。

从前衣飞石不过是个无足重轻的小商人、小明星,就算有人怠慢他,当面鄙夷他,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罪过,其后果也不过是可能会被石信臣的粉丝挂网上铺天盖地辱骂罢了。

现在衣飞石是仅存世的二圣之一,他就不能再神出鬼没。他的脚步声就像是殿前司开道的仪仗,通知附近的护卫修士,守嘴收心,不要胡说八道,不要出格妄行,不要被石圣人撞见了!

这是上位者的体面,也是上位者的慈悲。

衣飞石不认为童画会故意捉弄徐以方,他比较倾向于认为这是一件送给徐以方的礼物。

徐以方的画,配合着童画的咒术,可以画境入道。

——这么多小坏蛋都能用童画的咒法完成画作的增幅,连年纪不大、入道不久的容玛丽都能轻易完成,可见童画研究出来的这道咒术难度不高,徐以方学不会的可能性很小。

这就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惊喜,等着徐以方开展之后,自己去揭开礼物盒上的缎带。

问题在于,情势不同,身份也截然不同了。

往日童画可以这么顽皮地带着大批小朋友给徐以方弄“惊喜”,就算一个不小心,失误弄成了惊吓,徐以方也未必会生气。比如今天,徐以方照样不生气。她对童画和几个小朋友都很宽容。

但是,徐以方不生气,这事儿就能这么操作吗?

她已然不是当年那个深居简出、外人看来十分可怜的徐家姑奶奶了。

她是谢圣人的生母。

搁三百年前,就是正儿八经的圣母皇太后。

给太后弄出来的惊喜肯定得有赏,不小心给太后弄成了惊吓,几个人承担得起?

【你倒是有意思,我给你捆起来了,你还能骚扰我?”】

谢茂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内聒噪的感觉特别熟悉,他后知后觉地想:【你是不是认识铠铠?】

辛辛苦苦从小世界里挣扎着爬到世界边缘,努力履行自己作为风险控制程序职责的风控一时语塞,没等他想好怎么不动声色地顾左右而言他,一直不配合的谢茂居然认同了他的想法。

【你说得对。】

【不管怎么淡化自我的影响力,我的存在依然是未来世界成形的最大不可控因素。】

目前的畸形权力体系完全以谢茂为核心,他的嫡传弟子,他的生母,甚至于他多看了一眼的猫猫狗狗,都会成为他庞大权力帝国的强力分支。这种影响会随着他的强大越来越根深蒂固。

君上一开始就预见了这种局面,他对三个嫡传弟子亲而不近,在他的安排下,多数人都认为君上对徐以方感情淡漠,并不知道他时常去陪伴徐以方。

所谓圣人无情,君上很好地履行了自己充作权力吉祥物的职责,为离开核心做好了准备。

谢茂的回归打破了这种平衡。

他和君上不一样,他有喜恶,也没想过掩饰克制自己的情感。他喜欢衣飞石就要维护衣飞石的权威,他喜欢徐以方就大大方方去徐以方家里开席摆宴……

风控提醒他,再这么下去,他很快就要把这个世界变成家天下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应该把徐妈妈重新藏起来了?】谢茂问。

风控不吭声。

谢茂的行事风格明显和君上不一样。

不到一个小时,容舜就带着童画写好的《咒术注灵基础篇》回到展馆,向谢茂复命请罪。

真实情况与衣飞石推测的相差无几,这确实是童画带着家里一群小朋友给徐以方的礼物。

由童画提炼脱胎自山川咒术的《注灵法》,能够襄助徐以方画境入道,尤其是这《注灵法》被童画弄得深入浅出,非常易操作,六岁小童都能轻易学会。绝对是一件稳妥的大礼。

——唯一不好的是,童画选了一个非常不合适的场合来释放这件“惊喜大礼”。

在此之前,童画也没有预料到负面情绪会给观展者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她挑选的画作全都是感情异常充沛的作品,为了绝对匹配咒术,将情感意志增幅,并未认真考虑画作内的情绪是否会造成负面影响。毕竟,她和徐以方一样,身边几乎没有刚入道的修士。唯一一个小朋友容玛丽年纪还小,根本无法理解负面情绪带来的影响。

“是童童考虑不周。也是弟子一时疏忽,没能看好她。”容舜再三赔罪。

“予我看看。”谢茂对童画写的小咒文很感兴趣。

童画的手笔也让谢茂觉得耳目一新。盖因他是标准的修真思维,考虑问题自然会从玄学的方式去构建模型,童画是程序媛出身,观察世界、解构玄学,也都会用程序媛的眼光去考虑一切。

包括她写给徐以方这个《咒术注灵基础篇》,密密麻麻一大排,最终呈现在徐以方面前的选择就两个,你按确定还是取消?

“有趣。”谢茂顺手将这册子交给衣飞石。

衣飞石翻看的时候,谢茂笑眯眯地看着容舜,把容舜看得有点心慌气短,他才问:“我和你老师要出一趟远门。不出意外的话,徐妈妈也会跟我们走。要么你去问问童童,要不要跟我出个差?”

童画的理论水平无法胜任天庭外挂的核心编篡,但是,她的技术水平完全可以外包小项目。

这句话不止把容舜惊住了,衣飞石也微微抬头。

出远门?带着徐妈妈?

“她若是怕两地分居,我可以特批假期,让她一星期回来两天。”谢茂拐带之心非常强烈。

谢茂与衣飞石大张旗鼓寻找古神搞天庭项目,容舜岂会不知情?他一方面不愿意和童画分居,一方面又觉得错过了这个大项目非常可惜。

可不管他怎么想,谢茂问的根本不是他的意见,他也没有资格替童画做主。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容舜也不纠结了:“我问问她。”

圣历元年九月十四日,二圣于修真大学前堂大殿,携三百古神,飞升天外。

据说当时云破天开,有紫霞金光绵延十万里,洞彻宇宙。二圣携古神飞升之后,修真大学的前堂大殿倏地多了一块白玉石碑,上边二圣字号并立,底下则是非常老土的四个字,到此一游。

此白玉石碑,也称到此一游碑。

圣历元年九月十五日。

老婆女儿去天外的第一天,容秘书长决定沉迷加班,无心回家。

夜里九点半,容舜习惯性地起身,想要做点什么。当他站起之后,才想起这里是办公室,不是家中书房。老婆不在家,当然不需要给老婆热牛奶。

加班到十点,容舜拉开衬衣领口,仰头望着天花板,想老婆工作顺利吗?

十点半。

容舜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他有些奇怪,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

“舜哥,加班要提前打报告哦。”通讯器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不是家里的保姆,是已经去了天外的童画!

“……你怎么回来了?”容舜声音沉稳。

他已经关上了工作台的电源,封上安全码,一手拎起外套,走出了办公室大门。

走出去十秒之后,容舜又打开办公室大门,把上午才拎到办公室的小行李箱提起。老婆回家了,不用睡办公室了!

“我有假期啊。做一休一。我在天外遇到一个人超好的小姐姐,她给我搭了一个两界通道,我从那边办公室推开门就能回家了,明天我叫强哥来给我做个屋内加密……还是不保险,要不舜哥你来给我砌个密室?这个通道不能被人发现……”

童画还在絮叨,下一秒就看见楼下有灯亮起,容舜已经到门口了。

“你看这个门!”童画给容舜介绍自己的通勤通道,“你要不要参观一下我的工作地点啊?我介绍小姐姐给你认识!”

容舜看着那平平整整地一面墙,说:“洗澡。”

睡觉!

童画被他抱进浴室,还很惊奇:“那么大一扇门你看不见?”

下一秒,看着容舜领口下结实温热的胸膛,什么工作地点,新认识的小姐姐,那么大一扇门都不记得了,嗷呜一声反抱住容舜:“小仙子哥哥我好想你!”

容玛丽垂头丧气:“我也很想papa呀!”

她看了正在办公桌前忙碌的容苏苏一眼:“苏苏姐姐,你要留下来帮妈妈上班,我又不能帮她上班,为什么妈妈不带我回家看papa?”

容苏苏眼皮都不曾抬一下,说:“爸爸和妈妈要papapa,不能带你。”

容玛丽带着不符合自身年纪的小忧愁,叹了一口气:“人为什么要papapa?”

容苏苏没理她。

她又叹了口气:“为什么今天妈妈要把那个好看的小哥哥叫小姐姐?为什么我们要来这个地方?我喜欢跟papa在一起不喜欢跟妈妈在一起。苏苏姐姐,苏苏姐姐,苏苏姐姐?”

“如果你再问一句为什么,我就把你扔出去喂龙。”容苏苏说。

容玛丽一溜烟窜起来:“为什么,为什么!”

容苏苏果然把她扔了出去。

外边的龙饺嗷地一声,把飞出来的小女娃拎在手里:“起飞咯——”

……

谢茂揉了揉额头,很认真地跟徐以方建议:“妈,您看,能不能建一个幼儿园。”

朕要把这一群调皮捣蛋的小东西,全部扔进幼儿园关起来!

第825章 两界共主(225)

谢茂建幼儿园的想法没能实现。

倒不是徐以方不愿意替他看孩子,主要是他眼中的“小朋友”正经都不小了,容玛丽小朋友都已经荣升小学一年级,真正保持着小孩儿容貌的仅有书灵与毛绒绒。——书灵又天天躲到花盆里躺着吃巧克力,毛绒绒则肩负起吃遍星辰大海的壮志豪情,到小世界不久就一溜烟蹿了个没影儿。

让谢茂深觉头疼的容玛丽与龙饺、衣破邪打得火热。徐以方根本不了解龙饺和衣破邪这两个来自新世界的顽童,这俩武力值又比徐以方高了太多,一时半会儿哪里看得住?

思来想去,谢茂决定把刘叙恩揪来当了托儿所的所长。

“您就不怕弟子把这几个小朋友带坏了?”刘叙恩说这话时,目光悄悄去看衣飞石的脸色。

“说不得是谁带坏谁呢。”谢茂哼了一声,挥手让刘叙恩快滚。

这段日子衣飞石把刘叙恩盯得太紧,谢茂认为已经严重影响了夫夫间的恩爱。让刘叙恩去奶孩子,也算是一举两得。衣破邪是他的傀儡,绝不会背叛他。容苏苏是个隐形妹控,把玛丽丢给刘叙恩看着,等同于让容苏苏亲自盯着刘叙恩。至于龙饺……龙饺是没什么大用处,反正跟着瞎玩儿吧。

待刘叙恩领命退下之后,谢茂才给衣飞石解释:“机械傀儡忠诚,苏苏机敏,真出了岔子,龙饺还能吃气运,你就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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